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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探虎口劫質突重圍 聞馬嘶窺垣得一線(4)


  楚占熊道:「我只怕他們冒充官兵,或者冒充保鏢的,白晝公然出行,那可就難以追究了。」

  俞劍平皺眉想了想道:「這也辦不到,綠林中人沒有帶著大批贓物,膽敢如此冒險的。他們劫了鏢,擇地窖藏起來,人再改裝隱匿到別處,這倒是有的。只是我們已經到處托了人,又已分途踩訪了幾遍,怎麼一點線索也沒有呢?這可真真令人難測了!」

  周季龍道:「還有可怪的事呢!那位陸錦標陸四爺,原說十天以後,在鹽城相會,也至今未來,莫非出了差錯不成?」

  沈明誼也想起來了,對胡孟剛說:「還有咱們派出去的趟子手張勇和夥計于連山、馬大用,三個人也是一去無蹤。咱們那位九股煙喬茂喬師傅出事時當場失蹤,也是至今未見下落。」

  幾個人越談越著急,俞劍平、胡孟剛又想起海州鹽綱公所那一面;因叫過戴永清、程嶽來打聽。戴永清說:「這幾天鹽綱公所天天派人來催問,州衙那面也催過兩回。多虧趙化龍趙鏢頭應付得不錯,還算沒有別生枝節。這裡有趙鏢頭的一封信,教我帶交二位。」

  俞、胡二人拆開看了,信上無非說:「海州方面並沒有訪著鏢銀的底細,也沒有接到別處探得的確耗。」

  問俞、胡二人,近日查訪的結果如何?如果得著眉目,無論好討不好討,先快送個信來,好借此應付公所和州衙。這語氣顯見得海州那邊,盼信很緊切了。信中並示意俞劍平,先送個喜信來,好借此壓住鹽綱公所的疑猜。戴永清又說:「鹽綱公所很有些嫌言疑語,總怕咱們訪鏢不得,順路遠揚了。」

  俞、胡二人聽了,又是一番著急。

  到了晚上,永利鏢店大開酒宴。由俞劍平、胡孟剛、朱大椿做主人,請到場的眾位英雄,團團落座,一同吃酒接風。大家一面飲啖,一面紛紛談論失鏢尋鏢的事。宴前酒後,人多嘴雜,有的出這個主意,有的想那種辦法。俞劍平、胡孟剛一一聽受,暗中酌參眾議,細打主張。恰巧那沒影兒魏廉,向俞、胡打聽這劫鏢的年貌,俞劍平便對大家說:「這個為首的盜魁,年約六旬,拿鐵煙袋杆做兵刃,善會打穴。他手下約有一二百號人,大概是新從別處竄來的,卻專意要跟我十二金錢鏢旗尋隙。」

  遂由胡孟剛、沈明誼、戴永清、程嶽四人,把前後經過情形,對眾人細說了一遍,請大家共同參詳。胡孟剛動問:「諸位好友,可有什麼高見?可曾聽說過,江湖上有這樣一個人物沒有?」

  在場的人紛紛揣測。東台的武師歐聯奎,聽說劫鏢人善會打穴,當時拈眉深思了一回,對沭陽的八卦掌名家賈冠南的大弟子閔成梁問道:「如今江湖上善會打穴的人實在不多,屈指可數。我說閔賢弟,你可曉得現存的打穴名家,那還有誰?」

  閔成梁想了想,說道:「聽家師說,點穴和打穴,招術不一。點穴名家自然當推俞老前輩,至於用點穴钁、判官筆的,只有徐州薑羽沖、漢陽郝穎先。若說到用外門的器械做點穴钁用的,那更非得武功精深不可;弟子並沒有聽家師說過,竟不知這使煙袋杆的人是哪一門的,也許此人是由遠處來的。弟子臨來時,家師也曾談到,教我轉告俞老前輩,如果時限來得及,可以托人到山東省曹州府佟家壩,找佟慶麟佟二爺,打聽打聽去。佟家父子數代相傳,善會打穴,也許他這一門絕藝,輾轉流傳到別家。那佟慶麟身體羸弱,武功雖不能登峰造極,可是他家,長一輩、晚一輩傳授的弟子,淵源甚長,他家又有祖傳打穴秘圖。我們如果來得及,倒可以專誠到曹州訪問一番去,打聽佟家上一輩弟子,可有這麼一個叫插翅豹子的沒有?」

  俞劍平聽了,暗暗點頭。那馬氏三傑馬贊源、馬贊潮弟兄,對俞、胡二人說道:「搜尋劫鏢大盜的根底,固是要找。我只怕遠水不救近火。依愚兄弟的拙見,查訪劫鏢地點的蹤跡,倒是捷徑。反正失事場所既在範公堤附近,賊人藏身落腳的地點,總不出範公堤方圓百里之外。我們何不糾集武林同道,徑向範公堤一帶,仔細排搜一遍?」

  胡孟剛也說:「上次我們踩訪鏢銀,不過只是揀那城鎮驛站要道尋找,向同道探聽。馬仁兄的高見,是要逐處實地查勘,這法子倒可一試。我們如今與其坐候音耗,倒不如再到範公堤、大縱湖一帶,搜根剔齒,細加查訪,也許竟能訪出賊人的蹤跡來。」

  俞劍平點頭稱是,眾人也都踴躍願往。

  商量已定,便又公推俞劍平重新分路,托這到場的朋友分帶著當時失鏢在場的夥計,作為眼線,分撥出發;由鹽城到各處,仔細排搜下去。

  沈明誼、戴永清、鐵掌黑鷹程岳,自然也陸續出發。因為俞劍平、胡孟剛、楚占熊、趙化龍、朱大椿等數鏢頭公請的朋友,還有多半沒有回信,所以俞、胡二人暫在鹽城候信,以便聽取各方的情形。候了三四天,果然陸續又收到了許多專差送來的回信;並有四五位鏢行同業,和幾個江湖道中的朋友,應召趕來赴助。

  這一來,各路武林同道都哄傳動了。就有那未成名的少年武士,想要借此尋鏢,創立一番名望,將來好在江湖上立足。也有那成名的豪傑,顧念俞、胡諸人的友情,和江湖上的義氣,口頭上說事忙,不能趕到相助,卻暗中私訪下去。這無非是尋出鏢來,好聳動江湖;尋不出鏢銀,也與自己聲名無礙。

  這其間,還有幾家鏢店,特派鏢師前來幫忙。內中就有:太倉的萬福鏢店,鎮江的永順鏢店。這幾家也是最近曾經保鏢被劫,始終沒有原回案來;雖然賠償了事,卻恨氣不出。一聞俞劍平普請江南豪傑,訪問匪蹤,不由動了同仇敵愾之心,故此派人到場。一者助人就是自助,二者俞劍平如果訪出匪蹤,自己已失的鏢銀,也許同出一手,便可設法協力尋找回來;這也是他們的一片私心。

  數日以來,武林朋友越到越多,卻都是聞信來助拳的,並非得耗來送信的。這永利鏢局漸漸住不開,便在客棧另開了房間。俞、胡二人一面設宴酬謝,一面將劫鏢人的情形說出,請他們陸續分道出發。

  到第五天頭上,差不多近處各方面,都有回信和來人。俞劍平、胡孟剛心想:這一來總可以探出一些線索來了。

  不料派出去的人沒有送來消息,可是海州忽然派了人來。緣因討限尋鏢,原定一個月,如今一晃,已經二十天了,仍如水中撈月,杳無音耗。鹽綱公所在半月頭上,見出去的人一去無蹤,便已有些不耐煩,連催州衙簽牌督促。州衙也因查鏢久無回報,便派官人發一角文書,急如星火似的,趕到鹽城。趙化龍也擔架不住,秘發一信,暗暗通知俞、胡二人。俞劍平、胡孟剛一面打點差人,一面應付官事。無奈日限已迫,百口莫解。鹽綱公所更不能再事通融,立逼保人務于一個月限滿之時,將二十萬賠款,如數繳齊。這幾個官人便是奉命前來,催促他們幾個人,作速折回海州,不得藉口尋鏢,在外支吾。

  俞劍平怫然不悅,卻又無法,與胡孟剛商量著,唯恐趙化龍一人在海州為難受擠,兩人決計先翻回海州。同時俞劍平打定主意,先籌畫一筆款項,押給鹽綱公所,好教他們安心放寬一步。胡孟剛也要趕緊預備折變家產。於是俞、胡即日由鹽城動身,留下周季龍、左夢雲,隨著朱大椿,在鹽城候信。

  到了海州,俞、胡先和趙化龍見面,幾個人密議一回。趙化龍具說:「官私兩面連日催問,愈逼愈緊。我們一點音耗沒有得著,如今再說展限的話,真有些難於措辭。」

  三個人搔首籌議,只好再煩海州紳士馬敬軒,代求寬限。果然馬敬軒那裡,問知杳無下落,便已面露難色。俞劍平對胡孟剛說:「我們現在,是沒有錢不好說話了。」

  當下幾個人趕緊籌措款項。且喜這幾位鏢頭都有一些資產,在地面上又呼應得動,只幾天工夫,便湊出兩萬現銀來。存在一家銀號,開了莊票;然後煩馬敬軒和幾位紳董,出面托情展限。這些紳士們見有了錢,倒肯代為進言;無奈鹽綱公所那面,口風很緊,定要先交五萬,馬敬軒便說:「鏢行現在能夠變產賠鏢,已經很難得的了。若太擠兌緊了,他們一夥武夫窮途末路,倒許弄出別的差錯來。」

  這時節,多虧海州衙門派去相隨尋鏢的捕役,受俞、胡暗囑,對州官報告了鏢局方面大舉托人尋鏢,和他們拚命籌款的實況,其中並無規避的情形,因此州衙方面倒很體諒。又經幾番斡旋,鹽綱公所方才答應。即將這二萬兩莊票,作為抵押,允許他們展限半個月。並且說,如果逾限仍找不出鏢來,就須於一個月內再交三萬。在公事上,把這寬限的話拋開不提,只說容限變產賠償。

  俞、胡二人將這展期的事辦妥,已經耽擱了三四天,一個月的限期只餘下六七天了,連這續討的限,不過還有二十來天,這不能不加緊辦了。這一次打定主意,要到失鏢地點附近的莊村,加細搜訪。俞劍平、胡孟剛遂辭別了趙化龍,留下了期會的地址;帶領鏢行夥計,二次出發,輾轉查訪。

  這一日又訪到湖垛地方,忽與鐵掌黑鷹程嶽、東台武師歐聯奎一撥人相遇。他們一面訪著,一面都須留下落腳地名,以便遇事好傳信。這兩撥人會到一起,互問起查訪的結果,仍然是杳如黃鶴。黑鷹程嶽在湖垛迤北,遇見幾個舉動異樣的外鄉人,也曾下意跟蹤探查過,後來竟不見這幾個人了;雖看出那幾人決非農民,可也難以斷定必與失鏢有關。

  俞劍平命程岳隨著歐聯奎再訪下去,隨後分途。俞、胡二人轉到淮安一帶,果然打聽得淮安以北,西壩一帶,出了個名叫雄娘子淩雲燕的劇賊。他手下率領著若干飛賊,也不知他的確數;專劫過往紳商,來去飄忽,出沒無常。官人幾番緝捕他不得,就是他潛身之所,也無法訪實。

  原來淩雲燕並沒有老巢,說他是路劫,果然不錯;就說他是夜行飛賊,卻也不假。俞劍平不覺動疑,正要下意探訪;恰巧馬氏三傑的馬贊源、馬贊潮弟兄二人,由戴永清相伴,也查勘到此;在淮安府鏢局,已經留下了話。俞劍平、胡孟剛忙跟蹤追下去,在西壩地方一家客店內,與二馬相遇。兩撥人會在一處,便開始掃聽。恰巧附近地方有一家大戶,忽傳失竊。家藏的碧玉簪、烏金鼎和趙子昂的墨蹟,跟幾件貂裘珍物,藏在秘室,忽然不見。在室中牆上,竟留有飛燕的暗記,此事已哄動一時。

  俞劍平、胡孟剛一聽見這個消息,不禁爽然若失;料想這劫鏢的大盜,一定不是淩雲燕了。他斷不能在劫取二十萬鹽鏢之後,更做他案。(葉批:雄娘子。宮注:在此否定淩雲燕做案,乃白羽欲擒故縱的小說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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