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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探虎口劫質突重圍 聞馬嘶窺垣得一線(3)


  莫海頓足道:「也罷,看看我們綠林中有義氣沒有!」

  教金繼亮和粉夜叉,一齊丟下兵刃,拉來幾匹馬,對俞劍平道:「俞鏢頭請看,我們是寸鐵不帶,請一同上馬,我們直送你們到柴家集如何?你可不能總挾著我們舵主,你得給我們留臉。」

  又對楚、沈二人說:「姓楚的、姓沈的朋友,請你們過來搜搜,看我們偷帶著暗器沒有?」

  楚占熊、周季龍便要伸手過去。俞劍平忙道:「不可無禮!大丈夫全靠信義當先。莫舵主,多謝你了,還請你當前引路。」

  當下俞劍平放下赤面虎,將他身體點活,手拉手走過了水仙廟,已到賊人頭道卡子。金繼亮大聲傳令,收隊撤圍。又走出一段路,俞劍平四顧無異,這才放開了手,四位鏢師紛紛上馬。莫海和馬三娘、赤面虎、金繼亮,默默無言,陪在一旁,也上了馬,一行八個人,策馬行來,直走出二十多裡,天色漸明。沿路遇見卡子,莫海全命撤回。到三官廟附近,俞劍平一看,前途平穩,已出虎口。便翻身下馬,口打呼哨;鏢行夥計拉著馬,從潛伏之地走了出來。赤面虎滿面愧忿,下了馬,默默站在一邊。粉夜叉馬三娘暗問赤面虎:「身上可曾受傷?」

  赤面虎搖搖頭。鏢客這邊,容得自己的馬到,周季龍、楚占熊、沈明誼,相繼上馬。十二金錢俞劍平道:「且慢,容我謝過了範舵主諸位。」

  這才雙手抱拳,對范金魁、莫海、金繼亮、粉夜叉等人,歉然致意道:「事出誤會,冒犯虎威,在下非常覺得對不起諸位,請原諒我這不得已。日後但凡範舵主和諸位有事路過敝處,在下必有一番補報。現在已出卡子,不勞遠送了。趁著黎明時分,諸位請回,改日補情吧!」

  遂深深一揖,一撤步,轉身帶馬,退出幾步,便要扶鞍上馬;卻又止住,兩眼看著赤面虎諸人。

  莫海頓時省悟過來,對赤面虎道:「大哥,交代幾句話,咱們先走吧!」

  赤面虎整了整愧色,捺了捺怒焰,抱拳還禮道:「俞鏢頭,栽在名家手內,我也栽得值。可也是俞鏢頭手下留情。我心裡自然也知道,總是我學藝不精!現在恕不遠送,我們只好先行一步了。咱們……後會有期!」

  說到「後會有期」四個字,聲音顫抖起來。他隨即一揮手,招呼粉夜叉、莫海、金繼亮,牽著馬退出數丈,然後飛身上馬;又轉面對俞劍平拱手道:「請!再見!」

  四個人拍馬奔回去了。

  俞劍平容得赤面虎夫妻去遠,把一派豪氣英風,立刻掃盡,滿面堆下憂悶。他眼望黑影,喟然歎道:「尋鏢不得,又在這裡結下了怨仇!」

  楚占熊、沈明誼點頭默喻。四個鏢師策馬拈程,不一刻回到柴家集。一到店房,四個鏢頭不約而同,躺倒床上。沈明誼道:「白忙了一通夜,鏢銀的下落還是不得而知。剛才俞大哥說鏢銀不在老龍口,卻是怎麼訪出來的?」

  俞劍平道:「你們只顧窺探他們的住室,我卻與周賢弟,襲入他們的望樓,捉了幾個值夜的人,問出真情。這赤面虎確是在十幾天前,全夥出去打劫過;但劫得是一批貨船,並不與鏢銀相干。我也曾詰問過他們,因何你二位拜山,反招他冷淡?據說是小陳平和赤面虎,錯疑你二人與那貨船失主有關,以為是貨主煩出來索贓的。他們許久沒得大油水,一聞你二位無故拜山,所以頓生疑忌,致有這番誤會。」

  周季龍道:「事已過去,不必說了。我們稍微歇歇,是回鹽城候信,還是到別處踏訪呢?」

  俞劍平尋思了一回道:「單臂朱大椿勸我普請江南北武林同道,協力尋鏢。前些日子,我發出不少信,因而急欲翻回鹽城,聽一聽信。如果再沒消息,我打算先張羅賠鏢,然後繼續找鏢。二十萬鹽款數目雖巨;我們能先籌出幾萬來,再請展期,必然容易。」

  眾人稱是,用過了早飯,一齊翻回鹽城。

  這時候,胡孟剛、朱大椿誤訪鮑則徽,也已掃興回來。愁人會面,更增愁懷。那永利鏢局卻頓形熱鬧起來。俞劍平剛一進門,便有兩個濃眉弩目的大漢,迎了過來。

  這兩人生得面貌極其相似,令人一望而知,是同胞弟兄。兩人一邊一個,拉住了俞劍平的手,叫道:「我的老哥哥,一別半年多,想不到你又二次出馬,卻怎的丟了鏢銀呢?我弟兄一接左師侄送到的信,恨不得立刻趕來。我想查找鏢銀,全靠人多耳目靈,所以我大哥就打發我們倆來了。咱們是有福同享,有苦同受,有急同著;老哥不必著急,咱們大家想法。」

  這兩人便是江甯府馬氏三傑的老二、老三,名叫馬贊源、馬贊潮。弟兄三人合開著鏢店,老大叫馬贊波,弟兄三人有名善使雙鐧。俞劍平連忙躬身道謝,又問候了馬贊波的起居。

  俞劍平又看別位,有一位生得黑瘦如柴,便是高郵縣的沒影兒魏廉。這人是俞劍平的晚一輩的人,只有三十幾歲,飛縱的功夫很好,乃是一個綠林中人。從前受過俞劍平的好處,所以聞訊趕到,特來分憂。此時忙上前施禮,叫道:「俞老叔,我接著你老賞的信,就立刻照著您的話,趕到永利鏢局來。我聽說鏢銀已有眉目,你老人家已往老龍口追究下去了,到底查訪著實底了沒有?你老有事,只管吩咐;小侄辦大事不行,要是跑跑腿,探探信,你老只管交給我。」

  此外還有東台的武師歐聯奎,也是本人到場。現在沭陽設場授徒的八卦掌名家賈冠南,自己沒有親到;卻派大弟子閔成梁,趕來應邀。更有幾位鏢師,是在聞信之後,先撲到海州,由海州偕同俞門大弟子程岳、振通鏢客戴永清,一同起身趕到鹽城的。鐵掌黑鷹程岳、鏢師戴永清養傷半月,業已痊癒;只有雙鞭宋海鵬,負傷過重,還未能來。

  這永利鏢局,聚集著十幾位高高矮矮的草野英雄,都來和俞劍平敘舊詢情。俞劍平逐一道勞致謝,又問了問戴永清、程嶽的傷勢;然後和鐵牌手胡孟剛互訴兩路訪鏢,俱各撲空的情由。隨又將各處投來的回信,逐一檢查了一遍。共收到四十多封信,倒有一多半連範公堤失鏢的案情,還不知道。信上不過說:聞耗不勝扼腕,容代為極力查訪,俟有確信,再當馳報云云。這些信裡面,也有一兩封信,附帶報告當地附近有潛伏的大盜,刻下正在設法掃探。又有幾封,報告些影響疑似的綠林動靜。總而言之,確知這插翅豹子的來歷,和已失鏢銀的下落,竟沒有一人。

  那洪澤湖的水路大豪紅鬍子薛兆,更大發牢騷,說:「我們在江湖上混的時候,從來不曾做過這樣不通情理的事。這插翅豹子想必是後起小輩,狂妄無知!殊不知綠林道和鏢行花開兩朵,乃是一家人。」

  (葉批:紅鬍子。宮注:紅鬍子,也是土匪之別稱;葉君此批,乃令人注意其人。葉批:實請讀者注意此文伏筆。)

  俞劍平、胡孟剛將各處來信看畢,又叫上送信的鏢行夥計,逐一細問。俞劍平的二弟子左夢雲,曾到淮安府一帶去過。那地方本是強盜出沒之所,每逢青紗帳起,便盜匪如麻。據淮安府新義鏢店帶來的口信,說他們那裡,新出了一夥行蹤飄忽的巨盜。為首盜魁叫做淩雲燕,近月迭次做案,心黑手辣,武藝實在驚人。已經煩人代問過,這淩雲燕卻不承認劫過鹽鏢。胡孟剛又將夥計們送信的情況,問了一遍,也沒有得著什麼線索。

  俞、胡二人無可奈何,不禁歎道:「二十萬鹽帑非同小可,怎麼竟像石沉大海一樣,連點影子都沒有?這豈不是出人意外的奇事麼?」

  戴永清道:「尤其奇怪的,是五十個騾夫全被裹走,也至今毫無下落。我們從海州臨來時,曾到騾馬行打聽過,現在正搗著麻煩呢。人家找騾馬行要人,騾馬行又找咱們振通鏢局。多虧趙化龍趙老鏢頭壓伏得住,算沒成訟。我曾想:綠林道的規矩,從來沒有傷害車夫腳行的;難道這夥強盜竟忍心害理,把騾夫們也全殺了滅口不成?」

  沈明誼應聲道:「也許他們強押著騾夫們,給他運贓出境。」

  胡孟剛矍然道:「這一著卻不無可慮!我就怕這些強人,竟在劫鏢之後,公然運贓出境,一離蘇省,那可就更查訪不著了。」

  俞劍平撚須沉吟道:「那卻不易,二百來號人,不管他是夜行,是晝行,決不能露不出形跡來。我們已四出查問,沒有一人說:曾看見大批眼生的人過境;足見賊人還在附近什麼地方潛伏,未必公然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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