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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浴血戰群寇鐵牌虧功 長笑拔鏢旗飛豹留柬(5)


  這番話說得戴永清、程嶽,四目對看,臉上發燒。兩人不覺低下頭來,無言可答。

  舒鹽商又張眼一巡,胡孟剛不在面前,不禁失聲道:「那位胡鏢頭呢?難道……他受了傷麼?他哪裡去了!」

  戴永清咳了兩聲道:「這胡老鏢頭麼,他追下去了。」

  舒鹽商忙道:「什麼!追下去做什麼?只要鏢銀不失,也就算了。何必跟這一群強盜慪氣。」

  戴永清和程嶽只好說道:「舒大人,我們這次栽給人家了,我們的鏢銀已被人家劫去。就是我們拚命護鏢,無奈賊黨人多勢眾。」

  舒鹽商一聽這話,頭頂轟了一聲,頓時目瞪口呆,幾乎暈過去。猛從馬褥子上站了起來,搖搖欲倒;聽差連忙把他扶住。

  程、戴見這情形,好生難堪。舒鹽商喘息著,忽將胳膊一甩,把聽差推開,直瞪著眼,對鏢師戴永清等喊道:「什麼?鏢銀丟了,鏢銀都丟了麼?你們是管幹什麼的?」

  說到這裡,見眾鏢客血跡滿身,噎了口氣道:「那胡鏢頭呢?……」

  猝然喊叫道:「胡鏢頭,胡鏢頭!」

  戴永清忙道:「舒大人別著急,我不是說過了,我們胡鏢頭剛才追鏢去了。」

  舒鹽商閉目搖頭道:「那不行,我得找他說話,你們得給我找他去!二十萬鹽鏢,非同小可,這是官帑哪!」

  說完渾身打起寒戰來,不住口的催戴、程二人,快把胡鏢頭追回。戴、程二人心亂如麻,無法應付;忙命趟子手張勇、金彪,順路急趕。胡孟剛、沈明誼沒有走出多遠,舒鹽商竟扶著聽差和車夫,一步一喊,也跟著追下來。

  鐵牌手胡孟剛也正由沈明誼勸回。兩方見面,舒鹽商劈頭叫道:「胡鏢頭,你這可不對,你怎麼扔下就走?這二十萬鹽帑,數目太大,非同小可,我可是擔當不起。胡鏢頭,沒別的說的,你多辛苦吧;你得跟我回海州,交代這場事去。你就這麼想走,可不行!」

  胡孟剛聽鹽商這話,真是恥憤填胸,哈哈的冷笑道:「舒大人,這是什麼話!你不用不放心,我們保鏢的,自然沒有多大的家當;可是我們既敢應買賣,就擔得起來。丟了鏢銀,設法找回,那是我們分所當為。就是鏢銀找尋不著,我們還有保在,也能夠把舒大人的責任卸開了;我胡孟剛甘心認頭,賠鏢銀,交官帑,決不能有半點含糊。舒大人你說不行,你看著辦吧!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我胡孟剛靜聽你的。」

  舒大人聽胡孟剛話中有刺,又見他圓睜二目,氣勢洶洶,不禁倒害怕起來。他心想:「保鏢的這一行業,說他是好人,就是好人;說他是歹人,也就是歹人。目今鏢銀一失,他們已經丟人現眼。他現有鏢局在著,自然不能甘心栽這跟頭,他自然百般設法找鏢。若是逼勒急了,萬一他一翻臉,就許把我殺了,丟下一跑,我往何處訴冤去?」

  舒鹽商也是久涉世路,能軟能硬的人,立刻把面色緩和下來,對胡孟剛極力敷衍。他心中已暗暗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須教胡孟剛轉回海州去,好脫卸自己的干係。當下故意歎了口氣道:「胡鏢頭,別多心。我也是當事則迷,乍聽鏢銀失落,不由著起急來。其實查找鏢銀,乃是正辦。老鏢頭身上負傷,尚且不辭勞苦,我還感激不過來呢。不過咱們總該慢慢想法,現在夜已很深,停留在荒郊野外,究竟不是事。我說胡鏢頭,我們先找個地方投宿,明天白日再打主意,你看好不好?這些受傷的人也該安插一下,人家給咱們拚命護鏢,咱們也該找個地方,給人家調治調治。老鏢頭,你看怎麼樣呢?」

  胡孟剛道:「我們當然得找宿身之處。」

  舒鹽商答訕著,放眼尋找緝私營張哨官。只見面前盡是些鏢行中人,並沒有那位張哨官。舒鹽商只好向胡孟剛詢問。趟子手張勇插言道:「張老爺也受傷了,現時在後面堤坡歇息著呢。」

  舒鹽商暗暗點頭,心想有他在場,總好多了,便道:「咳,這是怎麼說的,這夥強盜真是膽大妄為已極。張老爺在哪裡?我還得安慰安慰人家去。」

  此時張哨官傷處,早由鏢局夥計代他敷藥裹好;人坐在馬褥子上,不住的歎氣、謾駡。旁邊插著一隻燈籠,面前七站八坐,圍著十幾個巡丁,有受傷的,也有沒傷的,人數已經不齊了。舒鹽商挨過來,勞問數語;又向受傷的鏢師、夥計,逐個慰問,神情語氣懇切和藹。黑鷹程嶽拿眼看了看他,低頭並不言語。倒是胡孟剛見舒鹽商如此殷勤,自己反覺羞愧。那鹽商隨後便和張哨官坐在一處,兩人低聲談話。胡孟剛暫拋一切不談,先安置受傷的人。(葉批:閑閑落墨,有關節。)

  這一場血戰,鏢馱全丟,鏢師、趟子手人人掛彩,四十名鏢行夥計半數輕傷,重傷的共三個,又短少了兩人,真是一場慘敗。胡孟剛指揮眾人,救傷裹創;便與沈明誼、戴永清、程嶽匆匆商計。對面賊卡未撤,敵暗我明,敵強我弱,今欲當場派人暗綴賊蹤,勢必不能,只可先行投宿。把趟子手張勇叫來,胡孟剛問道:「我們是就近尋宿,還是往回翻一站呢?」

  張勇道:「老鏢頭若想先落店,我們還是找就近的村鎮,胡亂暫宿一夜,明天再趕奔驛站。老鏢頭覺得怎樣?」

  胡孟剛道:「就這麼辦吧,天太晚了,可是奔哪裡好呢?」

  張勇道:「咱們日間從範公堤經過時,老鏢頭可看見靠東有一股岔道?過去那裡,不到半裡地,就是一個小鎮甸,叫做於家圩,也有一二百戶人家。我們到那裡,倒可以歇下。」

  胡孟剛點頭說:「好!」

  立刻分派夥計,把受傷的人架在牲口上。受重傷的數人安置在行李車中,內中一人便是鏢師宋海鵬。沒傷的和輕傷的,全在地上走。前行的,挑著燈籠。舒鹽商和張哨官共坐一輛轎車。臨行前,胡孟剛重行點名查數,才知其中實短了四個人。兩個是緝私營兵,一個是鏢局夥計,另外一個竟是振通鏢局鏢師九股煙喬茂,一場劇戰之後,竟然失蹤。

  胡孟剛心中著急,趕緊再派夥計,往四面尋喚。夥計們打著燈籠,照遍了各處,喊破了嗓子,也沒有尋著蹤跡;又向東面麥壟稻田裡踏尋一回,依然尋不見人。

  金槍沈明誼忙把鏢局夥計,全叫到面前,細問出事時,可有人看見喬茂的動靜下落?夥計們互相詢問,這才曉得胡孟剛、程岳、沈明誼、戴永清四人,與強徒拼命拒戰時,九股煙喬茂和雙鞭宋海鵬,奉派管守鏢馱,兼護鹽商的轎車。等到竹林哨響,馬賊出陣,全夥混戰劫鏢,雙鞭宋海鵬立刻掄鞭上前迎敵。喬茂起初是站在舒鹽商的轎車旁邊,持刀相護。後見宋海鵬被圍,騎馬的盜賊竟威脅馱夫,把五十號騾馱全數趕起來,便要運走,九股煙喬茂不由眼紅了。又回頭一看,他身後的轎車早在喊殺聲中,調轉頭往來路逃走。喬茂不禁罵道:「去你娘的吧!我看你跑得開麼!」

  他立刻挺單刀,向群賊衝殺過去。

  喬茂仗著身輕如葉,縱躍如飛,倒也傷了兩三個力笨賊,全是小嘍羅一流人物。他正在得意縱殺,卻驚動了包圍宋海鵬的群盜;立刻竄出兩人來,只幾個照面,把喬茂殺得手忙腳亂。喬茂支持數合,忽見包圍宋海鵬的群盜,倏然陣勢一散;那雙鞭宋海鵬已被砍倒,群盜齊向喬茂這邊衝殺過來。喬茂大吃一驚,急忙虛砍一刀,縱身一躍,從敵人頭頂直躥出去,一翻身便跑。其中一賊探鹿皮囊掣出暗器;一甩手箭,正打中喬茂後臀。九股煙喬茂負傷拔箭,連跳帶滾,滾到麥壟之中。在當時,鏢行這邊的人,勢已落敗,各自掙命敗退,誰也顧不了誰。等到群賊劫走鏢銀,連那騾馱腳夫,也被裹走,忙亂中,大家更不曾理會。如今點名查問起來,乃知喬茂竟已失蹤。

  胡孟剛不住的搖頭歎氣,又到行李車旁,詢問雙鞭宋海鵬。宋海鵬吃了些定神止痛的藥,已能言語;只是問起喬茂的行蹤來,他也不曉得。胡孟剛頓足道:「這個人到底是生是死,往哪裡去了呢?」

  說著親自喊叫了幾聲,無人答應。金彪道:「鏢頭不必找了,也不必替他擔憂。在混戰那時候,咱們各自顧命,誰也照應不來誰。這位九股煙喬師傅,哪會死的了呢?人家多聰敏,多伶俐,一準溜了。本來鏢銀已失,這場麻煩吃不了,兜著走。若跟大家同回鏢局,就得跟著找鏢原案,說不定再遇風險。老鏢頭,你還指望著喬師傅回來麼?」

  其餘的鏢局夥計,也都紛紛議論,說喬茂這人一定躲了;催胡孟剛趕快投店,不用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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