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白羽 > 十二金錢鏢 | 上頁 下頁 |
第三章 浴血戰群寇鐵牌虧功 長笑拔鏢旗飛豹留柬(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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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永清坐在地上,一面呻吟,一面說道:「我看這夥強人,必非近處的草寇。鏢頭請暫放寬心,不要急壞了。我們既然把鏢銀失落了,沒有別的,我們設法找鏢,跟蹤踩跡,別教他們走脫了。」 胡孟剛浩然長歎,張眼向四面望瞭望;黑忽忽暗月無星,只有那沒受傷的夥計,挑著四五盞燈籠,吐出暈黃的光來。四面悄靜,但聞風吹竹動,發出蕭蕭瑟瑟的吼聲。胡孟剛說道:「你們幾位能掙扎動的,先替我察看察看受傷的人,有救的快救;我那馬上有藥,拿油紙包著呢。還有人家安平鏢局,已經收市了,憑白教我拉出來。鏢旗被拔,程賢侄又負重傷,我拿什麼臉,去見俞大哥啊!」 黑鷹程嶽慢慢踱了過來,強忍著滿腔羞憤,向胡孟剛說道:「老叔,咱們算栽到家了,總恨小侄藝業不精。況且人家是單找我們金錢鏢旗來的,老叔何必引咎?剛才戴鏢頭的話很是,我們還是綴下去,跟蹤設法追回鏢銀為妙。至於家師那一面,小侄自然連夜趕回去,面求他老人家,出山找場,好歹給老叔順過這口氣來。」 胡孟剛搖頭歎道:「程賢侄,我算完了,一世虛名,敗於一旦!老侄傷勢怎樣?」 他借燈光看了看,肩頭繃紮的斷襟,已然滲出血來。胡孟剛忙命手下人,取過藥來,親替程嶽裹傷,一面說道:「賢侄,我真真對不住你了!請你趕快回到清流港,替我婉言上複令師。我這次萬不得已,請令師幫忙,焉想到遇到這夥強徒,真有驚人技藝;反害得十二金錢鏢旗跟著被拔,鏢銀全失,我還有何顏面,重回海州?俞仁兄面前,務請你代我婉致歉意。我若不把鏢銀、鏢旗尋回,我就不回海州了。我現在一切都不能顧了,你先回去吧。」 胡孟剛說到這裡,淚灑衣襟,又對眾人一揖到地道:「諸位賢弟,多多寬恕我吧,咱們後會有期!這裡一切善後,全靠沈、戴二位鏢頭安排。程賢侄傷勢不輕,你們要好好的把他送回去。」 說罷,從地上拾起雙牌,拔步便走。 胡孟剛這一席話,說得真是英雄末路,十分悲涼。程岳、沈明誼諸人俱各感愴落淚,連忙上前攔阻。戴永清也掙扎起來。眾人齊聲叫道:「老鏢頭慢走!」 胡孟剛道:「諸位攔住我,打算怎樣?」 沈明誼、戴永清道:「要找鏢,咱們大家同去,我們怎肯讓老鏢頭一人犯險?」 胡孟剛歎道:「二位身負重傷,怎好去得?」 沈明誼道:「老鏢頭這樣一來,我們心中更下不去了。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我們弟兄叨承老鏢頭重待,今日遇上事,竟不能拒敵護鏢,我們自恨無能。況且老鏢頭傷勢不輕,年非少壯,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退縮。你老還是從長計議,先紮好傷處,再議別的事。就是現在非去找鏢不可,咱們也是有福同享,有禍同受,斷不容你老一個人獨去涉險。至於我們的傷,全不是致命所在,很不要緊。」 黑鷹程嶽也在旁苦口勸阻;他心中另有主見,此時恨不得立刻飛回清流港,向他老師求救,尋賊奪鏢,好吐這口悶氣。 胡孟剛聽了眾人之言,沉吟一回,見戴永清刃傷左股,步履艱難,便道:「也罷。戴賢弟,你是動彈不得了。你與程賢侄暫且留後,我和沈賢弟前去踩訪。誰要再留我,就是逼我死了。」 胡孟剛說完這話,擺一擺手,伴同沈明誼,各提兵刃,直向竹林那邊追去。二人也就是剛走了兩三箭地,陡聽竹林內一聲冷笑,頓時發出兩道黃光;這光像車輪般一掃,把胡、沈二人照個正著。倏然穿林射出一支響箭,跟著暴聲喊道:「對面站住!再往前走,可要放箭了!」 胡孟剛吃了一驚,強人果然厲害。劫鏢已隔好久,他們斷後的人依然沒有撤退。既已到此,欲罷不能;胡孟剛、沈明誼各亮兵刃,硬往前闖。 忽聽背後大叫:「胡鏢頭慢走,胡鏢頭慢走!」 又聽一個焦急的聲口叫道:「胡老鏢頭,你別走了,快回來吧!」 沈明誼心知前有強人放的卡子,兩個負傷的人必然闖不過去,趁勢強拖住胡孟剛,勸道:「老鏢頭,我們還是暫先回去,看看到底是出什麼岔頭了。綴鏢的事,可另派人繞道暗綴。」 胡孟剛正自遲疑,只見背後兩點燈光、數個黑星,忽高忽低,一面喊叫,一面追來。一霎時趕到面前,卻是趟子手張勇、金彪,打著燈籠,引領那舒鹽商,從後面趕到。這鹽商由他那個聽差和一個車夫,左右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搶來,且追且叫道:「胡鏢頭,胡鏢頭!」 聲音慘厲,直似鬼嚎。 當群盜已占上風,調動竹林埋伏,動手劫鏢時,那雙鞭宋海鵬、九股煙喬茂立刻亮兵刃,一先一後,上前護鏢。舒鹽商在黑影中看不清勝負,卻聽得一片呼哨之聲,夾著馬蹄賓士、刀鋒砍殺之音,突奔前來;早就嚇得骨軟筋酥,不住口的催那車夫,把轎車調轉頭來,拚命向來路逃走。他不曉得劇賊劫路,輕易不傷客人。動手做案,卻定然布卡巡風;案沒做完,斷不容失主逃出線外。這轎車一路狂奔,昏夜不辨路徑,走出不多遠,竟翻了車。來路口上,早被強人搬石頭擋住了。由聽差和車夫,把舒鹽商救出車外,兩人攙架著,還想往前跑。路旁陡竄出幾個強人,持刀斷喝道:「回去!」 嚇得三人又抹頭回逃,只得往橫路上落荒逃走。橫逃不遠,又看見孔明燈閃爍,也有強人把住。三個人只好爬到麥壟中隱藏。趟子手張勇、金彪挑著燈籠,往四面尋叫,這才將三人搜喚出來。一陣瞎跑,舒大人腳下只剩一隻鞋了。 張勇、金彪又在鏢馱子被劫不遠處,尋著了雙鞭宋海鵬,兩支鞭只有一支緊握在掌心,那一隻卻拋出兩三丈以外。宋海鵬倒臥在血泊中,胳臂上被賊刺通了一個血洞,血流滿地,後背也被砍傷了一處;雖非致命傷,卻是失血太多,只支持著竄出幾步,就暈倒在地上了。趟子手忙將宋海鵬背了起來。那九股煙喬茂,卻叫遍不見蹤影。舒鹽商仍由聽差和車夫攙著,一步一哼,走了出來,頭一句話便問:「活嚇死人,賊人走了麼?」 張勇忙安慰他道:「賊早跑了,舒大人放心吧,沒事了。」 舒鹽商緩緩遛了幾步,才把精神提起來。他睜眼四望,黑沉沉一片荒野,什麼也看不清。走上大路,才看見前面鏢行那幾隻燈籠閃閃擺動著。更兼受傷的護鏢人等,有躺著嘶喚的,有坐著呻吟的;氣象陰慘,令人看著心悸。舒大人簡直嚇破苦膽,且走且問:「這夥強盜真厲害,怎麼這些人啊。難為你們怎麼把他打跑的!你們諸位真是好漢,你們那位胡鏢頭呢?」 張勇道:「胡鏢頭就在前面,你老快走吧,咱們湊在一處,好商量商量,今晚怎麼辦,在哪裡投宿呀?」 舒大人連連點頭道:「可不是,我都嚇癱瘓了,真該找個店歇歇,誤一天限不要緊。」 張勇、金彪聽了,暗暗歎氣,這位舒鹽商還做夢哩! 不一刻,走到燈籠前面。胡孟剛已和沈明誼,搶向竹林那邊綴訪去了。這裡只剩下黑鷹程岳、戴永清一行,正自垂頭喪氣,找出金創藥、鐵扇散來,給別個受傷的人敷治。那傷重走不動的,也都攙的攙、抬的抬,倒換著舁過來,湊合在一處。 舒鹽商一到面前,程岳、戴永清只得答話道:「舒大人,我們衛護不周,教您受驚了。」 說著話,趟子手金彪、張勇將雙鞭宋海鵬輕輕放下。地上已有人鋪好馬褥子,大家忙著救治宋海鵬,又讓舒鹽商坐下。舒鹽商打著寒噤說道:「咳!我真嚇壞了!諸位鏢頭真可以,竟為護鏢,身受重傷;只要把鏢銀解到江寧,我回去對公所說明,必有一番心意,酬勞大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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