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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隱俠蹤閒居傳劍術 頻聞盜警登門借鏢旗(4)


  俞劍平又對程嶽說道:「你也走過鏢,不消用我多囑咐。我們這金錢鏢旗的榮辱成敗,全始全終,就在此一舉。沿路凡事,聽你胡二叔的調派,不許妄自托大。我把這鏢旗交給你,但願你仍把這鏢旗好好交還到我手裡,我便滿鬥焚香。走吧!」

  乃將鏢旗一卷,遞給了程嶽。然後挽著胡孟剛的手,面含笑容,向外面走。鐵牌手胡孟剛此時也不知是痛快,是彆扭,心裡說不出來的不對勁。

  大家來到客廳,俞劍平讓座獻茶。鐵牌手道:「天色不早了,讓程賢侄趕緊收拾,我們一同走吧。」

  程嶽道:「弟子的行囊很好收拾,我立刻就來。」

  程嶽把鏢旗立在條几上,轉身出去;工夫不大,右手提個小包裹,左手抓著馬蘭坡大草帽,走了進來。身上換了一件藍綢長衫,下穿青褲,打著黑白倒趕水波紋的裹腿,搬尖魚鱗沙鞋。他放下手中東西,拿一塊黃包袱,把鏢旗卷起,往背後斜著一背;轉身提起行囊,向胡鏢頭說:「老叔,我們這就走麼?」

  胡孟剛一看,這位大弟子程岳寸鐵不帶,未免太大意了;遂向程嶽說:「賢侄把兵刃帶著點。我們練武的人,趁手傢伙寧可備而不用,不可用而未備。」

  程嶽含笑一提衣襟道:「我用的是軟兵刃。」

  鐵牌手看時,見程嶽腰間纏著一條金絲藤蛇棒,暗想自己又失言了。胡孟剛轉身向俞劍平告辭。程岳也向師父拜別。幾人出得屋外,程嶽問道:「師父,我騎哪匹牲口去?」

  俞劍平道:「騎我那匹追風白尾駒好了。」

  程岳緊行幾步,到西邊馬棚備馬。

  胡孟剛來到門首,他那匹青驄馬已然備好,由馬夫牽著。程嶽將那匹追風白尾駒備好牽出來。只是這馬一邊走著,一邊咆哮,很不受羈勒;強牽到門外,「唏唏」的一陣長鳴,盡打盤旋,不肯站住。程嶽左手還提著小包,一隻手竟擺佈不住。俞劍平怒道:「這牲口養上了膘,竟不安分了。」

  他搶到馬前,伸手把馬嚼子抓住。程岳鬆開手,俞劍平喝了一聲:「籲!」

  那馬還在掙扎。俞鏢頭發怒,左手往回挺勁,右手向鞍子上一按,喝道:「你動!」

  這追風駒動也不動的立在那裡了。

  俞劍平向胡孟剛說道:「二弟請上馬吧。這牲口久不騎了,須讓程嶽壓他一程。」

  鐵牌手拱手道:「對不住,我們押鏢回來再見吧。」一轉身,搬鞍上馬。黑鷹程嶽拴好包裹,把馬蘭坡草帽向腦後一推,伸手要接馬韁。俞鏢頭道:「你得好好壓它一程,你上馬吧!」

  程岳告罪,俞鏢頭道:「不要嗦,快上去!韁繩要攏住,襠裡扣緊了。」

  程岳知道這馬是被師父掌力制服得不動,一鬆手,它必要狂奔一程;遂趕緊飛身上馬,兩腿緊緊一扣,手裡攏住韁繩。俞鏢頭這才放鬆嚼環,又在後面輕輕一拍,喝聲:「去吧!」

  那馬一仰頭,四蹄一登,一躥便是兩丈多遠。程岳用力扣住馬韁,那馬打了一個盤旋,竟自一低頭,登開四蹄,如飛的往胡孟剛馬前沖將過去。程岳匆遽間向胡孟剛招呼道:「老叔撒韁吧!」

  胡孟剛知道程嶽收不住韁了,自己忙用腳跟一磕馬肚,將韁繩一抖,豁剌剌直追下去;卻扭轉頭,把手往後一擺道:「俞大哥,再見。」

  俞劍平站在門前,直望著兩人馬行已遠,轉彎看不見了,這才率領弟子,慢慢踱回宅內。

  黑鷹程岳騎著師父這匹駿馬,因為經年未騎,今日這馬陡發野性,一口氣直跑出三十多裡,才稍微煞住。鐵牌手胡孟剛饒是加鞭緊趕,已被落後一裡多地。胡孟剛唯恐兩人走岔了路,好容易從後趕到,遠遠招呼道:「程賢侄,再這麼跑,簡直要了我的老命了;咱們下來溜兩步吧!」

  程岳勒住了馬,說道:「老叔,我也勒不住呀!」

  兩人翻身下馬,拭去頭上的汗;這才牽了牲口,慢慢走著,溜了二裡多地。在途中野茶館,喝了一盞茶,然後才上馬拈行。這一回馬走得儘快,已不顯著吃累。渡過運糧河,走到巳牌時分,已到達海州。

  胡孟剛的振通鏢局,就開設在南關內大街,距離城門不遠,路東便是。兩匹馬行近鏢局門前,被夥計看見,忙過來迎接。胡孟剛、程嶽一齊下馬,鏢局內又迎出好幾位來,齊道:「老鏢頭回來了。」

  胡孟剛問道:「沈師傅在鏢局麼?」

  夥計們道:「在呢,已報進去了。」

  夥計們忙把馬上拴的小包裹摘下來,隨後牽走馬,刷溜飲喂,自有人照料。胡孟剛向程嶽舉手道:「賢侄往裡請吧!」

  程嶽忙說:「老叔怎麼跟我客氣起來!」

  兩人進了鏢局,裡面走出四位鏢師,向胡孟剛拱手道:「老鏢頭辛苦了!我們聽說陪著朋友來了,給我們引見引見。」

  胡孟剛道:「這是咱們請來幫忙助威的,這位就是江甯安平鏢局十二金錢俞老鏢頭的大弟子,姓程,官印名叫嶽字。」

  又向程嶽道:「這是我們鏢局的四位鏢師;這一位名叫喬茂,這位叫單拐戴永清,這位叫雙鞭宋海鵬,這位叫金槍沈明誼。」

  這幾位鏢師中就屬沈鏢師相貌威武,年約四旬開外,黑黝黝一張臉膛,兩道劍眉,一雙虎目,嘴唇上微留短須;精神壯旺,體格雄偉。那喬鏢師卻生得極其難看,身高四尺,尖頭頂,瘦下頦,細眉鮮眼,站在那裡,恰當沈鏢師腋下。

  程岳聽胡孟剛逐個薦了姓名,忙抱拳見禮道:「久聞諸位老師傅大名了。」

  鏢師沈明誼含笑答道:「程少鏢頭過獎。令師徒名滿江南,久想拜望,不得機緣。今日幸會之至。」

  大家忙把程嶽讓進客廳。胡孟剛吩咐了一聲,立刻有一個夥計,把一個鏢旗架子擺在桌上。程岳解下金錢鏢旗,插在架內;然後淨面吃茶。胡孟剛忙著擺酒接風。

  次日,胡孟剛親赴鹽綱公所報到,定規走鏢日期;並說明為防路上有險,已邀出從前安平鏢局,相助護鏢。鹽綱聽了甚喜,對胡孟剛說:「只要把鹽課平穩解到,我們另送俞鏢頭一千兩銀子。」

  這二十萬鹽課,滿是裝好了銀鞘的元寶。每鞘五百兩,共是四百個。胡孟剛算計著,須裝五十個騾馱子,較比尋常加重了一倍。平常每一個騾馱子,只馱四個銀鞘,合兩千兩,一百二十五斤。這次胡孟剛恐怕裝一百個騾馱子,自己人少,照顧不來;所以寧願多花腳力,挑選健騾;一匹騾子要裝八鞘,合四千兩,重二百五十斤,連鞘皮算,不下三百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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