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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隱俠蹤閒居傳劍術 頻聞盜警登門借鏢旗(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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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孟剛不敢延誤,急找騾馱行,講定腳力,訂明第二日由鹽綱公所起鏢。胡孟剛趕忙又找鐵槍趙化龍,借了二十名精壯的夥計。因自己鏢局雖有四十多名夥計,也須挑選挑選,並且也不能全數帶走。胡孟剛當日就把這二十名夥計請過來,又派人到本街恩源樓回教飯館,定了十二桌酒席。又到櫃房,教管帳的先生,將這每天的打尖住店,一切挑費,往來該備多少盤川,統統算好了,打點出來。胡孟剛這才到客廳,向四位鏢師及程嶽,說明了自己安排的情形,大家稱是。程嶽因道:「老叔太辛苦了!等到把這號鏢保下來,名利雙收,足夠痛痛快快過節的了。」 胡孟剛吃著茶,還沒答話,那個其貌不揚的鏢師喬茂插口道:「五月節麼,不易痛快吧?這趟買賣,據我看是蜜裡紅礬,甜倒是甜……」一語未了,那沈明誼鏢師瞪眼道:「又來了!你明知道明天起鏢,今天先說破話。」 (葉批:喬茂為本書穿針引線人物,言動無不妙絕!宮注:喬茂,是白羽塑造小丑形象較成功的,葉洪生在後邊還有若干眉批。) 喬茂把一雙鮮眼翻了翻,說道:「沈爺,怎麼我說出話來,就是破話?難道我的話假麼?人要是不得時,喝口涼水還磣牙。」 胡孟剛眉頭一皺,又含笑說道:「沈師傅,你別理他,他原是說一句好話,後悔半年的。」 這喬茂,原是北省一個積案如山的遊賊,專做黑道上的生涯。看他生得貌陋;卻最擅長輕功提縱術,高牆峻宇,超越如飛,真有夜走千家盜百戶之能;只是別的功夫苦不甚高。因他曾有一天,半夜工夫,連偷九家大戶;他又姓喬,江湖上便送他一個綽號,叫做「九股煙」,又叫「瞧不見」。 喬茂這人長相就夠討厭,嘴又刻薄,盡找人家的棱縫,一句話能把人問個倒噎;等人家急了,他又不言語了。所以他為人儘管機警,卻常為同道所輕視。當年曾因口角不慎,得罪了綠林同道,人家恨得切齒,非把他賣了才甘心;故此在北省不能立足,一路逃到江南。鐵牌手胡孟剛少年時,曾在北方綠林中混過。喬茂素知胡孟剛的底細,又知他為人豪爽,這才訪到海州,投奔在振通鏢局之內。胡孟剛本不欲收留他,只是推託不開;又怕他到處傳播自己的出身,遂將他留在鏢局。喬茂倒也最怕人提賊字,並且又怕人叫他的綽號。緣此,才得相安。卻是鏢局中,連鏢師帶趟子手,沒有一個未跟他吵過架、拌過嘴的。 當下大家商量了一回。趕到下晚,飯館將酒席送來,這振通鏢店頓形熱鬧,上下十二桌酒席,全都擺上。酒過數巡,胡鏢頭站了起來,向大家說:「諸位,今日我胡孟剛有幾句話,要向諸位表明。這次承保二十萬官鏢,既不是我們攬的,也不是找上門,就立刻答應的。皆因官帑不比商家買賣,若是鏢銀稍有一點閃錯,或是稍誤限期,不但賺不成錢,還得擔受處分。再說近來道上也不大好走,所有出事的主兒,眾位也都盡知。所以我事先竭力推辭,無奈這是奉官指派的,規避不得。我才為保重起見,特把老朋友十二金錢俞老鏢頭的大弟子請出來,幫著咱們護鏢。人家安平鏢局已是收市了,竟為咱們重展鏢旗,這才真是血性朋友。只是我已經風聞有那不開面的綠林道,要動這筆官鏢。我們既幹這行買賣,就不能怕事;我們只好按日期走鏢,一路上多加小心。眾位要有不能去的,這時儘管言語一聲,我是一點說的沒有。要願意跟我一同押鏢,我還盼眾位格外辛苦些。但盼沒事;若真有敢摸咱們鏢的,我胡孟剛就憑掌中這對鐵牌,跟他拼個死活。眾位哪位去,哪位不去,請告訴我。」 眾鏢師全站起來道:「老鏢頭不用多囑了。我們但凡怕死惜命的,還出來做什麼?我們既在振通吃飯,若有摘我們牌匾的,我們就只有一個蘿蔔一頭蒜,跟他一個對一個。」 跟著便有一人笑道:「老鏢頭,你就放心吧!既當鏢師,決沒有像端雞籠、拔煙袋的朋友那麼不爭氣。」 這說話的正是雙鞭宋海鵬。大家聽了,哄然大笑。喬茂忽然心虛,把眼一瞪道:「你小子!……」 胡孟剛忙道:「今晚這桌喜酒,誰可不許胡攪;誰攪了大家的高興,我罰他包今晚的挑費。」 喬茂暗中憋氣瞪了宋海鵬一眼,低聲道:「咱們走著瞧!」 宋海鵬笑道:「瞧不見!」 (葉批:答得妙極!) 程嶽在旁看著不禁暗笑。胡孟剛見大家俱都義形於色,遂向大家一揖,相讓歸座;直吃到起更,方才散席。 次日五更剛過,夥計們催起眾人,掌著燈,洗漱吃早點。收拾定妥,天色方亮。這裡除鏢頭胡孟剛、程嶽外,就是四位鏢師,兩名趟子手,四十個夥計。另外一輛轎車,裝的是簡單行李衣物;連鏢頭和趟子手,共乘十匹馬。胡鏢頭看大家全把兵刃衣物,收拾俐落,立刻率領著,前往鹽綱公所。那些騾夫和五十匹騾馱,早已到了;只是鏢頭不到,人家不能點交鏢銀。 胡孟剛急到公所內接頭,知道又由海州緝私營,加派了二十名巡丁,由一位哨官統帶著,相隨護鏢;胡孟剛更是歡喜。他遂到庫房,親自點清鞘銀,趕緊把騾馱子趕進來,往上裝鏢銀。鏢局夥計們立刻亮兵刃,把裝鏢銀的馱子襄護起來。因這鏢銀一交鏢,便算歸鏢局負責了。就算沒離開地方,出了事,也得由鏢局擔承。 胡鏢頭眼看鏢銀裝完,自到公所裡,交了保單。鹽綱公所派了一位押鏢的,也是公所的一位鹽商,還帶著一個聽差的,沿途伺候他。胡孟剛聽人們都稱他為舒大人,曉得這些鹽商都捐有功名,自己也只好隨著稱呼。這時緝私營哨官張德功,率領二十名巡丁,恰也到場。胡孟剛向前打過了招呼,立刻吩咐趟子手起鏢。兩名趟子手各抱一面鏢旗,胡孟剛囑咐把安平鏢局的十二金錢鏢旗,走在前面,自己的振通鏢旗隨在第二;明面上是尊敬人家,暗中卻是反客為主。 趟子手分抱鏢旗,當先上馬。後面鏢銀五十匹騾馱,單排著首尾相銜;兩旁四十名鏢局夥計,各持兵刃,拉開趟子,左右隨護。後面緝私營哨官騎馬帶隊,二十名兵丁青縐包頭,薄底快靴,全身青色服裝,每個挎一把腰刀,提槍排隊步行。再後面是押鏢鹽商的一輛轎車。車後才是鐵牌手胡孟剛、鐵掌黑鷹程嶽和四位鏢師沈明誼、宋海鵬、戴永清、九股煙喬茂,各帶兵刃,騎在馬上。那前面的趟子手一聲喊鏢,嗓音洪亮,直聽半裡多地。於是浩浩蕩蕩,離開鹽綱公所,奔向北門。 這一支鏢,氣象威武,雖在當時不算奇事,卻也引得沿路商家行人注目。出得北門,徑奔頭站,中途打尖,到得日暮,便行抵和風驛。 這和風驛也是運糧河的一個大鎮甸。鏢趟進街,店家齊來兜攬生意。趟子手和鏢頭打了招呼,引領鏢馱,徑投一家大店。黑鷹程嶽近前下馬,見這店店門高大,上懸金字黑匾,是「福星客棧」。門口站著的三四個店夥,忙上前迎接,將兩杆鏢旗接了過去,仍將金錢鏢旗插在左首,鐵牌鏢旗插在右首。二十名緝私營兵,分立店門兩旁;趟子手先進店內,在院中巡視一周,店夥說道:「你們諸位最好占西偏院,那裡嚴密些,房間也整齊。若是達官們嫌偏院房間少,也可以在前邊多開兩間。」 趟子手張勇和金彪久走江湖,選擇店房,都不用鏢頭操心。張勇遂對店夥說:「房屋好歹,我們倒不在意,只是客人們身上,你們要多小心。」 店夥應了一聲,立刻領路。趟子手到偏院看了看,是三合房,院子稍小,盤不開五十匹騾馱。看罷出來,招呼鏢銀進店,張勇、金彪忙與胡老鏢頭商量:「落店還早,莫如把鏢銀卸下,歇到四更裝馱,五更起鏢,決不誤事。」 胡孟剛說:「就是這樣。」 立刻由鏢師監護,把四百鞘銀卸下來,碼在偏院院內;騾馱和鏢師們的馬匹,全牽出去,刷溜飲喂。胡孟剛陪押鏢的舒鹽商,先進了店房,歇息片刻,時已掌燈。 飯後,胡孟剛點派夥計,分兩班護鏢,四位鏢師也分上下夜。自和程嶽相商,讓程嶽照管前半夜,到子時,由自己接班守鏢,以免彼此過勞。程岳知道胡孟剛處處客氣,且又性情很滯,辭讓不開,只好照辦。 眾人住的是一明兩暗的房間,北間是押鏢的舒鹽商和緝私營哨官,胡鏢頭等全住在南間。此時胡孟剛等在堂屋喝完茶,有的就走進南里間,要先歇歇養神。突聽得外面有人吵嚷,胡孟剛一驚,放下茶杯,急往外察看。鐵掌黑鷹程嶽剛進到里間,也忙轉身,闖出堂屋。院中點著七八隻燈籠,照得很亮。只見偏院門口,有一店夥,張著兩隻手,攔住兩個人,口裡不住說:「爺台,這裡住的全是保鏢的達官,沒有別的客人,怎麼你老還往裡邊走,這不是砸我們的飯鍋麼?」 程嶽從燈光影裡,看出這兩人是一壯一少,左邊那人約有四十多歲年紀,瘦削身材,面色白中帶青,細眉朗目;身穿藍綢長衫,青緞快靴,左手提著一頂草帽。右首那人年紀不過二十多歲,黑黝黝一張面孔,濃眉大眼,扇子面的體格,一派剽悍之氣溢於眉宇;也穿著一件青綢長衫,青緞快靴。這個年輕人正向那店夥怒目橫眉的喝道:「少說廢話,這裡住了保鏢的,就不許找人麼?這要是住保皇帑的,就該把客人都趕出去不成?太爺是找定了。」 這時二十名鏢局夥計、十名緝私營兵,正護著鏢銀。那店夥見鏢頭已出店房,遂不再攔,閃過一邊了。那緝私營兵聽不慣這樣說話,早過來兩個巡丁,厲聲叱道:「你是幹什麼的,這麼橫眉立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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