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震旦3·龍之鱗 | 上頁 下頁 |
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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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映容十分忙碌,她進入城裡,找到訟師,控告狐紅衣,依據《道與妖的呼爾紮》,妖怪無故殺死道者,必須判處極刑。 村人們也愧也恨,眾口一詞,都給林映容作證——狐紅衣用妖法迷惑了呂書維,作為父親,呂孟津全力阻止,狐妖懷恨在心,招來一陣怪風,把老頭攝到半空,活活摔死在了亂石堆裡。 狐紅衣是妖怪裡的望族,小城裡的官員無力拿她歸案,案卷一路送到鬥廷刑部,可是從那之後,案卷就如石沉大海、渺無音訊。 林映容跑到玉京,天天站在積明湖邊等待消息。她見了鬥廷官員,也不管人家是否來自刑部,立馬扯住詢問案情。沒過多久,鬥廷的內部傳開,積明湖邊有一個瘋老婆子,滿嘴瘋話,大夥兒都別理她。 官員們見了林映容,紛紛繞路飛走。老婦人鍥而不捨、追問不懈,她一陣笑,一陣哭,見了官員就笑,沒有消息就哭。失望一天更勝一天,直到某一天,一個官員走上前來,給她一頁文書,也不多說,掉頭就走。林映容一瞧,兩眼發黑,幾乎昏了過去。這是最後的判決書,鬥廷認為案情不明,證據混亂,所以駁回上訴、不予受理。 花了整整半年,只得到這樣的結果。林映容萬念俱灰,癡呆呆返回村子,她坐了整整一晚,決心親自去找兒子。她賣田賣地,走東闖西,到處尋找兩人的下落。可那兩人就像落入大海的水滴,消失得無影無蹤,更有人提醒她,兩個人興許離開了震旦,去了紅塵。紅塵裡的裸蟲比道者多得多,找一個人比在震旦難十倍。 老太婆傷心、憤怒、不甘、絕望,仿佛行屍走肉,徘徊震旦各地。她常常十天半月地不說話,她日漸消瘦,很快枯槁如柴,有時她夢見自己死了,可是一覺醒來,卻又明明白白她活著。 仇恨支撐著她,儘管發白如霜,面如骷髏,可她始終活著。林映容不懈地行走,不懈地尋找,幾乎走遍了半個震旦。直到有一天,偷兒盜走了她所有的盤纏和法器。老太婆落入了絕境,她在路邊號哭,可是沒人理睬,那時魔道崛起、人人自危,誰也不願多管閒事。 老太婆哭得昏夭黑地,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睡夢中,她仿佛回到了水雲村,在村後的那片樹林裡,冉冉走出一人,他白髮如雪,膚似象牙,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掛著一絲莫測的笑意。 一刹那,林映容醒了過來,一股喜悅在她心中流竄。她連罵自己糊塗,皇師利臨去的時候不是說過嗎?如果狐妖當真做出違法的事,可去琢磨宮找他。林映容當時只想著如何拆穿狐紅衣,竟把這一句更緊要的話給忘了。 琢磨宮遠在數千裡外,老太婆沒了盤纏、也沒了法器,只能步行前往。她沿途乞討,受盡了人世的冷眼,終於有一天,走到了琢磨宮外。她的前面出現了一片火海,林映容已經筋疲力盡,望著遠處的宮殿,再也無力跨越那片火焰。 老婦人悲從中來,沖著宮殿號哭,大聲叫喊白王的名字,直至嗓音嘶啞,哭倒在了光禿禿的山岡上。 正哭著,來了兩個年輕男子,高大的說:「老人家,我是琢磨宮左向司辰,你找白王幹什麼?」 林映容忙站起來:「我是水雲村的白虎道者林映蓉,跟白王見過一面,白王答應過我,如果有難辦的事,可以來這兒找他!」 那兩人對視一眼,司辰說:「鐘離霆,你向白王問問!」 另一個人點點頭,符筆朝天一指,一點白光飛入宮殿,過了一會,又有一點白光從宮裡射來,鐘離霆伸手接過,點頭說:「白王答應見她!」 兩個人一左一右,攙扶老婦,晃眼跨過火海,進入了一座冷清清的大殿。殿裡站了不少人。皇師利高高在上,冷冷俯瞰下方,林映容忍不住伏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明來歷。 皇師利靜靜聽完,笑著說:「老人家,你知道鬥廷為什麼不肯受理此案嗎?」 「他們都是糊塗蛋!」林映容恨從中來。 「糊塗?不!」皇師利搖了搖頭,「他們清醒得很呢!眼下的鬥廷是伏太因的傀儡,伏太因又和狐紅衣的大哥狐青衣有交情,如今魔徒倡狂,妖怪倒向那邊,都能動搖均勢。所以說,魔道也好,鬥廷也好,兩方面都想討好妖怪。這個節骨眼兒上,伏太因不好得罪狐族,只好糊塗官斷糊塗案,把這案子草草了結!」 林映容聽得心中發冷,比起道者戰爭的大事,她一個小老太婆的恩怨悲喜又算得了什麼?想到這兒,不由絕望起來,顫聲說:「還請白王替我主持公道!」 「你放心!」皇師利挺身站起,「老人家,我答應過你,就不會食言。你是白虎人,我是你的天道者,白虎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說……」他的眼裡寒光—閃,「我也決不准許,狐狸的妖血沾染白虎的神血!」 林映容高興得快要昏了,嗓子說不出話,只有死命磕頭。 「巫史!」皇師利揚聲高叫。 一個高高瘦瘦、臉色灰白的男子應聲出列。 「把狐紅衣找出來!」 「可是!」巫史放低嗓音,「如果狐族反抗呢?」 「誰也不能違反《道與妖的紮爾呼》。狐族反抗,就是毀約。白虎人將與狐族開戰,我的飛輪會從首陽山頂碾過去!」 「伏太因那邊呢?」 「不必理他!」皇師利徐徐坐下,眉宇間透出一絲冷傲,「這是白虎人的事,我,才是白虎人的天道者,我,才是白王皇師利!」 玲瓏城小巧玲瓏,坐落在無情海中。小島橫直百里,濃蔭包圍城郭,房屋就地取材,硨磲水晶,珊瑚龍骨堆砌得光彩奪目。路過的道者從天下望,這座小島躺在無量的碧波中間,就如寶石一樣閃閃發光。 城裡居民不過萬人,民風淳樸富足,事務稀少散淡,城中的官吏走在街上,就和平常的百姓沒有兩樣。 呂書維與狐紅衣,來到城中快有一年了。 二人買下一幢白樓,上下兩層,開窗見海。忙時,呂書維也和他人一樣乘車出海、采珠捕魚;閒時,夫妻徜徉海邊的長堤,坐看水雲飛逝,魚龍起舞。 人要是悠閒歡喜,光陰就過得很快。一眨眼,狐紅衣身懷六甲,生下了一個兒子。呂書維給他取名「呂品」,天天抱在懷裡,片刻不肯離手,惹得妻子半嗔半喜,埋怨兒子奪走了丈夫的寵愛。 一家三口走在街上,惹得人人側目。男子俊秀,女子冶豔,就是懷中的嬰兒,也是粉妝玉琢,機靈可愛。 人生到了這兒,似乎圓滿無缺,只是憑海臨風,偶爾想起大陸上的父母,呂書維的心裡才會感到惆悵。可是人妖相戀,不為世人所容,當年離開故土,也是迫不得已,只盼再過若干年,兒子長大以後,一家返回大陸,時過境遷,光陰磨去了恩仇,一家五口,又可以平和相處了。 這個小小的願望藏在心裡,呂書維從沒說出口。可是狐紅衣靈慧過人,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兒子滿月的時候,她對丈夫說:「那天離開水雲村是負氣,父母的情分,又怎麼割捨得下呢?你不如紙劍傳書,道一聲平安,也免得他們牽掛!」 呂書維一聽正合心意,於是寫下書信,先說成婚生子,—切安好,又說這裡儘管臨海,可是悠閒富足,不勞父母掛念。 傳書發出以後,過了一個多月,這天下午,呂書維攜妻抱子,一如平時走在城中的大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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