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震旦3·龍之鱗 | 上頁 下頁
五十


  「媽,我可不是小孩子!」呂書維微微歎氣,「我進了鬥廷,就成了戰士,戰爭總要死人,誰也不會例外。就在我下沉的當兒,水裡出現了一點紅光,光亮越來越近,粼粼的水波間,湧現出一張美麗的面孔,細密的長髮隨波起伏,宛如一叢黝黑的水藻,紅衣就像一團大火,照得四周湖水通明。一刹那,我幾乎以為,自己魂魄出竅,看見了水仙,事後才知道,那就是紅衣。」

  呂書維說到這兒,面露遐想神氣,做媽的瞧在眼裡,只覺一陣反胃。

  「她去金山訪友,為了欣賞瀉雲河的風光,乘坐蛟龍車北上。經過銀湖的時候,我湊巧落在了她的車邊。她心生惻隱,把我撈了起來。出水時我還活著,可是毒針發作,痛不欲生,墜落時手腳也被湖水震斷了。我躺在甲板上,有氣無力,奄奄一息,紅衣卻坐在一邊,渾身濕漉漉的,長髮挽到腦後,紮成一束漂亮的馬尾,清寒的湖水奪走了臉上的血色,越發顯得她清澈如仙、秀美出塵……」

  「夠了!」林映容心酸難忍,厲聲說,「我讓你說事,可沒讓你說她有多好看!」

  呂書維面孔發紅,接著說:「我看呆了,只以為身在天堂。紅衣伸出手來,好似拂去塵埃,掃去了糾纏的鬼影,又把劇毒的魔針吸了出來……」

  「用她的嘴?」林映容氣得臉色發青。

  呂書維的臉更紅了,只好避開話頭:「她剛給我解了毒,魔徒就趕來了。後來才知道,這次伏擊早就有預謀,大魔師設了一條連環毒計,殲滅商隊以後,派人冒充我們,押送這批貨物前往玉京,從而突破空防,一舉摧毀鬥廷!同行的人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審訊被俘的同事,清查俘虜的屍體,魔徒發現少了一個人。如果我活著,陰謀就會敗露。於是他們四處搜索,沒過多久,就找到了蛟龍車。」

  「魔徒來得多嗎?」林映容忍不住問道。

  「不多!只有五個!」

  林映容松了口氣,呂書維遲疑一下,冷不丁說:「媽,你聽說過大力神魔嗎?」

  「井武揚?」林映容衝口而出。即使山野村婦,也聽說過大力神魔的惡名,她是大魔師的魔將,震旦裡頂尖的甲士,死在他手裡的道者不計其數,傳說他抓住對手,就連魂魄也懶得吞噬,只是高高舉起,活活撕成碎片。

  「井武揚只是頭兒,其餘四個,分別是『蟲魔』廉飛光、『傷心鬼』桑如,『妖瞳』秦無常,『招魂師』蕭冥。」

  呂書維每說一個人名,林映容就驚叫一聲,這五個魔頭,無一不是魔徒中的名人,老婦人實在無法想像——面對這些強敵,兒子怎麼能夠逃脫。

  「叫人奇怪的是,魔徒找到我們,居然十分客氣。井武揚言語恭敬,還把紅衣叫做小姐,請她把我交給他們。我在車裡聽著,心中不勝恐懼,魔徒從來橫行霸道,怎麼突然轉了性子?難道說,紅衣也是他們的同黨?」呂書維說到這兒,微微有些出神,「事後想起來,這念頭真是蠢笨透頂。紅衣聽了他們的話,笑著說:『他進了我的車,就是我胡家的人,你可聽說,有誰從胡家搶過人嗎?』

  「井武揚說:『紅衣小姐,我入魔以前,跟令兄有一點兒交情,所以不跟你一般見識。胡家是不好惹,可我又是好惹的嗎?我們兩方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為了一個不見經傳的小道者傷了和氣!』

  「紅衣說:『大力神魔何等威名,居然屈尊枉駕,來抓一個不見經傳的小道者。要不是親眼見到,說了我也不信!這麼看來,這個小道者一定很有用處,這樣有用的東西,我更不能交給你了!』

  「井武揚不由發起怒來,他說:『紅衣小姐,我好說歹說,都是看在你大哥的份上。要不然,哼!不瞞你說,這個小道者對我是有點兒用處,可對小姐你來說,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廢物!』

  「紅衣笑著說:『你越這麼說,我越有興趣了,你說說,他對你到底有什麼用處?』事關大魔師的陰謀,井武揚當然不會說明,他說:『紅衣小姐,好話說盡了,你就是不肯交人嗎?』

  「紅衣說:『交人也可以,我們先來比一場,你們勝過了我,我就交人,你們輸了,就請你們五位打道回府!』」

  「什麼話?」林映容臉色大變,「一個對五個,那還有勝算嗎?」

  「大力神魔也是這麼說的!」呂書維歎了口氣,「可紅衣另有主意,她說:『誰說一個對五個,我們一個對一個,輪流著來,你們都是魔道裡的名人,各有各的專長,就依你們的長項,我來出五個題目。比方說,廉先生善於駕馭蟲妖,我們就來馴蟲;桑姑娘飛針無影,我們就比暗器;以此類推,我與安先生鬥幻術,和蕭先生比魂術,至於井先生,號稱大力神魔,小女子不才,想跟你比比力氣。比試的題目,雙方輪流出,五局三勝,井先生,你看怎麼樣?』」

  「鬼話,鬼話!」林映容又嚷,「井武揚幹嗎要聽她的啊?」

  「我也感覺奇怪,心想大力神魔怎麼會聽一個小姑娘的主意?魔徒自來不擇手段,如今人多勢眾,理應一擁而上,又怎麼會棄長用短,跟你比什麼五局三勝呢?果不其然,井武揚的臉色陰沉沉的,一句話也不說。我怕他下令圍攻,連累了紅衣,就大聲說:『紅衣小姐,人難免一死,我呂書維衛道而死,死而無憾,這件事跟你無關,你把我交給他們好了!』」

  井武揚一聽,拍手說:『好小子,我敬你是個人物,待會兒留你的魂魄全屍!』紅衣卻變了臉色,低聲對我說:『傻小子,我做什麼,用不了你來插嘴!』我心裡奇怪,暗想這件事由我而起,為什麼我倒不能插嘴。紅衣說完這話,再不理我,接著說:『他是我的俘虜,他說的話不算,井武揚,我的主意你答不答應?』

  「井武揚發怒說:『我不答應呢?』紅衣一揚手,指尖多了一顆雞蛋大小、青黑發亮的珠子,對面五人見狀,全都變了臉色。紅衣冷冷地說:『井武揚,你認得玄冥陰雷吧?只要這一顆,上下百里,任何生靈都難逃劫數。大力神魔,你神通廣大,也許說走就走,可這四位非得留在這裡,千秋萬古,與這湖水為伴!』

  「井武揚沉默了一下說:『大言不慚?陰雷一響,你也休想活命!』紅衣卻笑著說:『兩個換五個,我可不吃虧!』井武揚氣得只喘粗氣,這時桑如說:『井先生,跟她比又怎樣,難道我們五個,個個都輸給她嗎?』

  「井武揚想了想說:『胡紅衣,你厲害。好吧,就來五局三勝。可你只有一個人,無所謂先後順序,我們五人誰先誰後,得由我們自己來定,第一個題目,也由我來出題!』這理由十分苛刻,紅衣卻說:『悉聽尊便!』井武揚就說:『第一局我上!胡紅衣,我們比搬運法,提水洗天!』紅衣笑說:『好啊,你請先!』

  「井武揚雙手一抓,湖水化為水龍,源源飛向他的掌心,不多一會兒,就化為了一座水山,遮天蔽日,只怕有幾千萬斤。這魔頭輕鬆提起水山,飛到高高的天上,原本天青雲白,他舉手一揚,水山化為了一條亮晶晶的水龍,井武揚挽著水龍,滿空遊走,經過的地方雲朵消失,真像被水洗過,沒過多久,頭頂一方天空,全被洗得青碧發藍。這時井武揚才將手一甩,水龍化為一陣透雨,嘩啦啦地落在湖上。

  「井武揚落下地說:『胡紅衣,看見了嗎?你提的水比我多,洗的天比我廣,那就算你贏了!』紅衣默默看了一會兒天,搖頭說:『井先生神通高明,紅衣自愧不如!』她還沒比就先認輸,大家都覺奇怪,魔徒又驚又喜,進而心生輕蔑。『妖瞳』秦無常上前叫陣:『第二局我來!』

  「紅衣說:『好,這一局我定題目。秦先生(原文好像有誤),我們來鬥幻術,誰先讓對方發笑,就算誰贏了!』說完這話,兩個人盤膝對坐,四目相對,一言不發。我在一邊,也看不出他們在比什麼,後來紅衣跟我說,他們兩個都在竭力製造幻象,極盡滑稽可笑,如果一方墮入幻境,勢必笑出聲來。當然我是局外人,怎樣滑稽可笑,我也看不出來。可沒多久,秦無常左扭一下、右扭一下,臉色極其古怪,突然渾身亂聳,放聲大笑!」

  「他墮入幻境了嗎?」林映容問。

  呂書維搖了搖頭:「秦無常笑得滿地打滾,起初大家也認為他中了幻術,可見他渾身亂抓,笑著笑著,淚流滿面,頓時感覺不妙。井武揚上前一步,將他的羽衣撕開,發現秦無常渾身上下,盡是指甲蓋大小的虱妖,密密麻麻,在那兒狠鑽狠咬!」

  「虱妖?」林映容不勝吃驚,「哪兒來的虱妖?」

  「『蟲魔』廉飛光的!」呂書維微微一笑。

  「咦?廉飛光背叛了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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