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震旦3·龍之鱗 | 上頁 下頁
四十九


  十四歲那年,呂書維考進了八非學宮,這在水雲村裡是一件大事。自從呂虛房以後,水雲村再也沒人通過八非天試。全村人都來賀喜,望著滿屋的禮物,老無賴自覺占了莫大的便宜,站在客廳裡笑個不停;林映容卻正好相反,她躲在臥室裡日哭夜哭,傷心兒子就要遠行。

  呂書維進了八非學宮,分到了參字組,一晃過了三年,他品學兼優,道階考試以後,進入了鬥廷的商部,因為商務繁忙,長年往來震旦各地,幾乎沒有落家的時候。

  不久,道魔戰爭爆發。水雲村鄰近玉京,免了許多災禍,可林映容還是十分擔心,她待在家裡,一會兒聽說西方天櫃山在打仗,一會兒又聽說北方的魔軍公然圍城,雙方死的人,把貝英湖的水也染紅了。

  她提心吊膽,每天站在村口眺望,盼望兒子從天而降;她透過通靈鏡,沒日沒夜地給兒子發信,可是好些天沒有回復。林映容失望之餘,只好自我安慰,兒子太忙,無暇顧及自己。

  誰知有一天,呂書維回來了,同行的還有個蒼龍女子,姓胡,名紅衣,穿了一身火紅衣裳,生得十分美豔。一男一女把手進屋,只叫兩個老的目瞪口呆。胡紅衣的笑容極美極媚,她只要一笑,整座屋子也會亮堂起來。每逢這個時候,呂書維就忘了說話,默默地望著她,眼裡透出深深的癡迷。

  林映容心酸難忍,她冷冷瞧著兩人,始終一言不發。呂孟津卻歡喜得要命,提包拎箱,忙前忙後,就如一條大狗,圍著兩個小的團團打轉。林映容見他這模樣,氣得心裡隱隱作痛。

  吃過晚飯,呂書維說到正題——他這次請假回來,不為別的,只是為了跟胡紅衣完婚。

  話一說完,老無賴應聲同意,自覺娶了這樣美豔的媳婦,一來可以常飽眼福,二來可以逢人炫耀。可是,林映容面容冷寂,還是一言不發,呂書維焦急起來,詢問母親有什麼意見。

  林映容沉默許久,終於開口:「這件婚事我不同意!」

  眾人大吃一驚,呂書維忙問緣由,林映容說:「你只說結婚,對方的身世背景全都不說,這婚結得不明不白,親戚們問起來,我又該怎麼說?」

  呂書維一呆,倒是胡紅衣大大方方地說:「我家世代住在首陽山下瀉雲河邊的宛子城,父母去世得早,留下若干財產,上有兩個哥哥,我排末尾。前年二哥去世,只剩大哥一個。伯母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宛子城查探!」

  老無賴一聽「財產」兩字,兩隻老眼灼灼放光:「令父母留下多少財產,如果結婚的話,又有多少嫁妝……」老頭兒問得又痛快,又直白,羞得兒子無地自容,胡紅衣卻不慌不忙,一一作答,說是父母留下三份產業,三個子女一人一份,每份數量不多,大概買得下半個宛子城,自己嫁入呂家,名下的財產,當然隨身攜帶。

  呂孟津聽得心花怒放,恨不得馬上完婚。誰知林映容又說:「胡姑娘你是豪門巨富,我們呂家是小門小戶,門不當,戶不對,將來一定會有爭執!總而言之,你們還是不要結婚。」

  老無賴氣得發瘋,撲上去毆打妻子,可被兒子死死拉住。林映容趁亂出門,逃到了娘家。到了娘家,她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查探胡紅衣的底細,很快消息傳來,宛子城是有一家姓胡的望族,家族十分豪富。

  林映容大失所望,可是想來想去,忽又感覺不對。胡紅衣冶豔無比,家裡又是巨富,年紀不足二十,言談卻很老練,儼然飽經滄桑,什麼事情都能從容應對。可是這就怪了,這樣十全十美的女子,又怎麼會看上一個鬥廷的小職員呢?

  老婦人的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胡紅衣越完美,她就越恐懼,這樣完美的女子,一旦娶入家門,呂書維的眼裡,哪兒還會有她這個母親呢?

  嫉妒使人盲目,也會叫人聰明,林映容左思右想,冒出來一個可怕的念頭:「也許,她根本不是人!」

  首陽山是狐族的發源地,狐神蓬尾極盛的時候,曾在山裡築起王城,統帥過億萬妖靈。瀉雲河從首陽山發端,歷經無窮歲月,瀉雲河邊仍有狐族出沒。這麼看起來,胡紅衣的姓氏,未必不是諧音。

  林映容嚇出了一身冷汗,胡紅衣的容貌神態無不奇怪,骨子裡的那一份妖媚,根本就是傳說中狐妖的做派。老太婆越想越怕,傳說中,狐妖吸人元氣,待到元氣衰竭,還會奪走人的魂魄!

  老太婆受慣了丈夫的欺辱,忍辱負重是她的長項,儘管心中起疑,可也隱忍不發,她找來兒子,詢問他和胡紅衣結識的經過。

  呂書維見問,愣了一下,跟著不勝忸怩,一臉的幸福甜蜜。老婦人瞧得心如刀絞,用盡渾身氣力,才算忍住怒氣。

  「前些日子,我奉令前往亡靈海交易元胎,同行的同事有二十多個!」呂書維說到這兒,眼裡流露出一絲傷感,輕輕說,「裡面好幾個,都是我的同學!」

  「同學?」林映容忙問,「有女的嗎?」

  「有幾個!」

  「你就沒有中意的嗎?」老婦人裝模做樣,東拉西扯,心裡卻很明白,無論什麼女子,全都配不上兒子,那些女人又狡詐、又虛榮、一個個搔首弄姿,又哪兒會真心對待他呢?他那麼善良單純,遇上什麼女子,全都只會吃虧。

  呂書維看穿了母親的心思,苦笑說:「去亡靈海的路上平安無事,就連亡靈大海,也是風平浪靜,買賣也很順利,商隊滿載而歸。大夥兒都很高興,可是樂極生悲,飛到金山上空,我們遭到了伏擊!」

  「啊!」林映容輕叫一聲。

  「魔徒來了幾百個,氣勢洶洶,就像出巢的狗蜂。大夥兒浴血苦鬥,可是周圍的同伴,還是一個接一個地掉了下去。混亂間,我中了一枚『摧心針』,又中了一道『鬼影符』,那鬼影一旦纏上,再也無法擺脫,黏黏膩膩,不住汲取我的元氣。我掉了下去,耳邊盡是同事們的慘叫,那感覺,唉,真是糟糕透了……」

  林映容聽得面無血色,呂書維也沉默了好一陣子:「我從高空落下,掉進了銀湖,水面平時柔軟,這時卻像一面石牆,水波幾乎把我震昏了,元氣飛快流逝,身子漸漸變冷,那時候,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胡說!」林映容急得跳了起來,「呸呸,童言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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