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靈飛經2:東島門人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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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應真淡淡說道:「你若在江湖上,來日自然知道。」 「梁思禽還在朝廷麼?」樂之揚忍不住問,「我怎麼沒聽說過他的名號?」席應真沉默一下,說道:「因為政見不合,他與朱元璋決裂,遠走西域,避世不出,現如今,『梁思禽』三個字是當朝禁語,誰若提到,就是死罪。」 樂之揚吃驚道:「為什麼會這樣?」席應真唔了一聲,說道: 「奇怪,樂韶鳳沒跟你提過這件事嗎?據我所知,令尊失去官爵,就是受了梁思禽一案的牽連。」 樂之揚大吃一驚,忍不住問道:「席道長,我義父和梁思禽很要好麼?」 「要好也說不上,梁思禽精通音律,當年擬定大明雅樂,樂先生跟他打過交道。後來梁思禽犯事,令尊也受了牽連,但這還算好的,他丟了官,卻保了命,其他的人可沒有那麼幸運。」席應真說到這兒,幽幽地歎了口氣。 樂之揚的心子突突直跳,說道:「席道長,我老爹有什麼大仇人麼?」席應真道:「這個卻沒聽說,令尊以音樂入仕,從未上陣殺敵,也沒有參與政事,理應沒有什麼仇家。」說到這兒,奇怪問道,「小傢伙,你問這個幹嗎?」 樂之揚強忍悲慟,將樂韶鳳的死因說了一遍。席應真聽完,沉吟道:「下手如此之狠,必是血海深仇,我和令尊的交情也不算深,許多事情也不甚了然。」 「會不會是……」樂之揚深吸一口氣,方才說道,「是朱元璋?」 「不會。」席應真沉吟道,「若是朱元璋,早就將令尊殺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樂之揚心中大石落地,如果朱元璋不是兇手,他和朱微就不必仇讎相見了。但若不是朱元璋,又會是誰呢? 他百思不透,只好放在一邊,問道:「席道長,你是當今皇帝的摯友,為何又會關在這個地方?」 「說來話長。」席應真輕輕歎了口氣,「當年天下平定,我不願為官,雲遊四方。但朱元璋感念之前的交情,想方設法地召我進京,一面把幾個兒女交給我傳授武功,一面賜了我許多封號,讓我留在京中,掌管天下道教。 「我本是玄門中人,天不拘、地不管,入世參與紛爭,不過一時偶然,榮華富貴非我所愛,閑雲野鶴才是我的歸宿。至於那些皇子皇孫,長於深宮之中,養於婦人之手,要麼庸碌怯懦,要麼暴虐無仁,調教起來難如登天,算來算去,也只有三個人得了我的真傳,其中一個小姑娘我尤其喜歡。唉,這樣的好女兒,生在帝王之家太可惜了。」 樂之揚聽到這兒,心頭一動:「她叫什麼名字?」 「她單名一個微字。」席應真漫不經意地說,「封號寶輝公主。」 樂之揚只覺一股熱血湧到頭頂,心子突突狂跳。他終於想起,戲園子裡張天意曾經說過,朱微是席應真的弟子,無怪這名字十分耳熟。真沒想到,在這荒島絕域,居然遇上了小公主的師父。 席應真透過鐵窗,看出他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你聽說過她?」樂之揚不願連累朱微,搖頭說道:「道長請往下說。」 「我不愛住在京城,藉口巡視天下道觀,時常在外雲遊。大約兩年之前,微兒寫信給我,說是許久不見,心中思念云云,我接信一瞧,也有一些想念這個小徒弟,於是動身入京。這幾年,朱元璋殺戮太過,功臣舊友凋零大半,他嘴上不說,心裡卻很孤單,見了我這個方外舊友,執意將我留在宮裡喝酒下棋。這一天,下了兩局棋,他忽地說起皇太孫朱允炆,心中十分擔憂。太孫德行有餘但雄才不足,他雖百計防範,仍恐有所遺漏,眼下朝廷裡的障礙大多掃蕩一空,驍悍難制之臣均為誅滅,但朝廷之外仍有隱憂。尤其東島餘孽,過了這麼多年,死灰復燃,這幾年竟有闖宮之舉,雖然未能得逞,但也叫人警惕。他問我可知東島方位,打算造船征討,搗其巢穴。 「我雖知東島所在,但太昊穀與東島同氣連枝,我又怎能洩露方位,致其覆滅?於是敷衍說,東島遠離中土,煙波浩渺,除了東島弟子,無人知道其方位。當年大元也曾派兵征討,但如無頭蒼蠅,屢屢無功而返。朱元璋大失所望,只好說,下一次再有東島弟子闖入皇宮,定讓『陰魔』冷玄逮個活的,無論用上何種手段,也要逼問出東島的下落。」「那可糟了。」樂之揚說道,「東島這些人十分狂妄,必定還會闖宮。」 「我也是這麼想的。」席應真歎了口氣,「我與東島大有淵源,當年互為仇敵,也是形勢使然,而今我年事已高,了無牽掛,不如捨身前往,不論死活,了卻這一段恩怨。存了這個念頭,我藉口雲遊,離開京城,乘船出海,輾轉來到東島。雲虛見了我很是驚訝,但他一派宗主,沒有立刻與我為難,反而客客氣氣地詢問我的來意。 「我將來意說了,又說:『如今天下太平,百姓樂業。你我均是經歷戰亂,種種慘酷之事不忍回首,如果重啟戰端,又不知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還望雲島王以蒼生為重,安於海外稱雄,放棄前仇舊恨。』「雲虛聽了這話,不動聲色,只是說道:『太昊穀與我東島淵源甚深,令祖師了情道長與本門公羊羽祖師交情匪淺,當年道長身在敵營,也曾多次手下留情,為我東島保存了一口元氣。感念如彼,我敬你三分。然而道長所言,大可斟酌一二。自從大宋亡於崖山,我東島一心反抗暴元,百年之內,不知亡故了多少英雄好漢。後來大元亂政,也是我東島弟子振臂一呼,挑起紅巾百萬。高郵之戰,大元丞相脫脫以百萬大軍圍城,小小一座城池,幾度垂危欲破,又是誰拼死苦戰,大破元軍,使其無力南下?如不然,脫脫破了高郵,趁勢席捲江南,朱元璋縱有通天之能,也會成為元人刀下之鬼。結果我東島弟子在前面流血,他卻在後方大肆擴張。更可恨的還是梁思禽,他祖上本是元朝大將,亡我大漢衣冠,道長幫助朱元璋,還可說是為了天下蒼生,他幫朱元璋,只是不願見我東島得志,故而百計壞我大事。此恨可比天高,雲某若不報仇雪恨,真是枉為七尺男子。』 「我聽了這話,只好說:『驅逐元虜,東島確有大功。常言道:『盡人事,安天命』,反抗暴元,貴島盡力而為,對得起天下百姓,至於統一天下,多少得有一些運氣。當年幾次大戰,東島並非沒有取勝之機,朱元璋也未必沒有覆亡之患,大家各盡其力,勝負光明磊落。人生在世,願賭服輸,這樣婆婆媽媽地糾纏不清,也未必就是好男子的所為。」 樂之揚笑道:「道長說這話,只怕得罪人了。」 席應真笑了兩聲,接著說道,「雲虛一聽,氣得要命。但他傲岸自高,不便當場發作,悶了一會兒才說:『原來道長是朱元璋的說客。』我見他冥頑不靈,心裡有氣,說道:我說服你幹什麼?你就算投了朱元璋,以他的手段,也未必容你活命。我只是顧念前代的交情,不忍見到東島覆滅,所以冒死前來提醒你一句,萬勿再去中土擾亂,惹惱了朱元璋,造船征討,那可就糟了。』雲虛聽了,說道:『朱元璋誅戮功臣,不遺餘力,道長一再為他賣命,又有什麼好處?當年梁思禽為他立下了多少功勞,結果一念不合,立馬刀兵相向。這樣的暴虐之主,道長不覺得齒冷嗎?』「我沒能勸動雲虛,他倒來策反我,我心中好笑,說道:『做皇帝的,但看他對百姓如何,能讓天下太平、百姓樂業的就是好的。至於別的,貧道一概不管。』雲虛說:『看樣子,道長說不動我,我也說不動道長,不如這樣,咱們同出一源,都以劍法鳴世,你我比一比劍法。道長贏了,我自當節制弟子,不再與朱元璋為難;道長輸了,須得潛入朱元璋身邊,取那臭乞丐的狗頭。』 「我心中一驚,忙說:『比劍就比劍,刺殺之舉,貧道決不答應。』雲虛笑著說:『這可由不得道長,道長如不答應,怕是出不了本島。』我說:『我勝了就能離開嗎?』雲虛說:『不錯!』我就說:『刀劍無眼,東島是你的地盤,你殺了我也不打緊,我若不慎傷了你,貴島弟子必不答應,那時我還是出不了東島。不如換一個法子,既可分勝負,又不傷和氣。』雲虛問是什麼法子,我就說:『貧道乘船來時,望見一處石洞,海燕成群出入,不如我們劍刺飛燕,燕子落地不傷為勝,如果傷了一隻,不算數不說,還要從落地的燕子裡扣除一隻,以一炷香為限,落燕多者為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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