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5:劫波卷 | 上頁 下頁


  花曉霜望了她一眼,猛然定下決心,緩緩道:「蕭哥哥,對不住,即便……即便你再不理我,我也要你答應。」梁蕭軟硬兼施,都難逼她就範,氣得口不能言,半晌才緩過氣來,怒道:「小糊塗蛋,維護這挨千刀的老賊胚,有你什麼好處?」駱明綺聽得大怒,叫道:「我呸,你這小賊胚才挨千刀,挨萬刀……不得好死……」梁蕭雙目噴火,駱明綺雙眼也毫不相讓。卻聽花曉霜歎道:「蕭哥哥,無論如何我也不願見你殺人傷人。只要你答應不傷婆婆,我便放你。」梁蕭默然一陣,側目看去,只見柳鶯鶯奇毒未解,神色痛苦,不由咬牙道,「好,算你狠,就這麼說定!」花曉霜點點頭,又對柳鶯鶯道:「柳姊姊,你呢?」柳鶯鶯淡然道:「梁蕭怎樣,我便怎樣……」目光溫柔如水,始終一轉不轉,脈脈望著梁蕭。花曉霜只覺心酸難忍,淚水幾乎包含不住,一時不敢再看二人,掉頭對駱明綺道:「婆婆,你也要答應我,從今以後,再也不許用毒害人!」駱明綺嚷道:「那怎麼成?」花曉霜歎道:「婆婆你若不答應,我便不放你。」

  駱明綺性情剛烈,本想說:「不放便不放。」誰知與曉霜目光一交,又將頂撞言語生生咽了回去,悶聲道:「好,權且依你!」花曉霜見三方答應,便先給柳鶯鶯解了毒,又給梁蕭與駱明綺解開穴道。梁蕭看了花曉霜一眼,忽地冷笑,雙手撐地,站起身來,花曉霜伸手要扶,卻被他袖手摔開,梁蕭一言不發,扶起柳鶯鶯,便向谷外走去。駱明綺怒道:「臭小子,你敢這樣走了?」梁蕭全不理會,只是走路。

  駱明綺大怒,正要叫駡,卻聽曉霜低聲道:「婆婆,罷了……」回頭一看,但見她眉眼通紅,淚水只在眼眶裡打滾,不由胸中一痛,歎道:「乖女,你一心維護婆婆,婆婆很承你情。故而更不能讓臭小子與那狐狸精攪在一起。可惜,你逼我發了那個狗屁誓言,從今往後,婆婆再也不能用毒,若不用毒,又怎麼幫你?」花曉霜搖頭道:「婆婆別在意,蕭哥哥與柳姊姊天生一對,本來就很般配,我身上有病,活不長的,若強要喜歡蕭哥哥,只會誤他一生幸福。」駱明綺本是一心幫她,聽得這話,好生沒趣,冷哼道:「既然這樣,你哭喪著臉幹什麼?」花曉霜顫聲道:「我雖這麼想……但不知怎地,心裡還是難過……」話未說完,淚水已撲簌簌滑落面頰,點點滴滴,落在地上。

  駱明綺歎道:「真是個傻丫頭。」伸手將她攬入懷裡,傍著小屋坐下,柔聲道:「乖女,婆婆給你說,世上什麼都可以讓來讓去,唯獨情之一物,決計不能讓的。即便一時讓了,今後也會後悔。」她抬頭望瞭望天,半晌歎道,「許多年前,婆婆也曾與你一樣,喜歡一個男子。我們一塊兒長大,也算是青梅竹馬。他……嗯,待我很好,就像親妹子一樣;我呢,也很愛與他在一起,須臾也不想離開。唉,那時婆婆真傻,竟以為能這樣過上一輩子……」說到這裡,駱明綺語聲微微一哽,鼻尖又濕又紅,老眼中閃著淚光,過了一陣,方才長長歎了口氣,道,「可是有一天,門上忽然來了個女子。她生得俊俏,眼兒大大,眉兒彎彎,腰身也細細的,就跟楊柳似得,唉,我……我是萬萬比不上的;那冤家見了這女子,一下就喜歡上了,娶她做了妻子。從此以後,他就很少理我了!我不知……不知哭了多少次,但也沒有法子,他與那女子在一起,就是說不出的快活。那時候,我年紀小,不懂事,心中便想,只要他快活,我受些委屈,也算不得什麼,於是悄悄離開他們,趁夜一個人走了……」花曉霜聽她說起生平憾事,心生憐憫,忘了自身,聆神傾聽,聽她住口,不由問道:「後來呢?」駱明綺歎道:「還能怎樣?我離開心愛之人,自是十分悲傷,在江湖上東飄西蕩,遊歷了許久。忽有一天,我忍受不住思念,悄悄回去,哪知……哪知暗地裡一打聽,才知道我那師兄數年之前便死了。」

  花曉霜驚道:「怎會這樣?」駱明綺冷道:「這就叫報應,世上男子最愛美女。哼,那些女子何嘗不知這個道理,所以才會千方百計勾引男人,常言說得好:『家有醜妻當個寶,美貌妻子多煩惱』!」花曉霜聽得一愣,失聲道:「莫非,莫非那個姑娘勾……」她終究面嫩,期期艾艾說不出口。駱明綺臉上刻滿怨毒,咬牙道:「那賤人淫蕩無恥,可惡至極。我師兄忙於治病救人,無暇陪她,那賤人便見異思遷,跟著師兄一個病人私奔了。師兄他……他怎受得了這般打擊,痛不欲生,一病不起。他本有通神的醫術,活人無數,卻偏偏不肯自救,你知道那種滋味嗎,明知如何醫治,卻不願自救,明知如何活命,卻活活病死在床上。人死或許還能複生,但心死了,卻沒半點法子……不論醫術多高,也沒半點法子……」說到此處,她雙眉一揚,一拳擊在地上,恨聲道,「事後,我千方百計尋著那對姦夫淫婦,讓他倆號了三天三夜才死,可又怎麼樣?就算讓他們號上三百天,師兄還是活不過來,你說,若我一早狠心,偷偷將那賤人毒死,師兄哪會死呢?」說著眉頭一顫,兩行濁淚滾滾落下。

  花曉霜聽得心驚膽戰,心想:「她一口一個師兄,莫非就是我那師祖?師父從不提及師祖,敢情是有這麼一段丟人的事。唉,與婆婆相比,我這境遇又算得什麼?」駱明綺哭了一陣,冷靜下來,說道:「所以乖女啊,什麼都能讓,唯獨情是不能讓的。」花曉霜無言以對,只得道:「但柳姊姊不是哪種人!」駱明綺冷笑道:「美貌女子都不可信,嗯,你等著。」說著一鑽入屋內,取出個四四方方的鑌鐵匣子,說道:「臭小子雖然奸猾,卻忘了一個破綻,我雖立誓不再用毒,但你卻大可一用。」她打開匣子,從中取出一尺見方,四寸來厚的一本書來,隨手翻動,卻見紙張不知是何物所造,薄如蟬翼,上面書滿蠅頭小楷,旁有彩色圖譜,畫著禽獸蟲豸,花草樹木,林林總總,栩栩若生。

  駱明綺道:「我與你師祖各有所長,他醫理精深,我則喜好鑽研藥材,平生踏遍八荒,無所不至,搜羅了許多奇花異草。這部《神農典》便是婆婆一生心血所聚,其中許多物性藥理,都是前人沒有說過的。」說著塞到曉霜手裡,道,「其中更有諸般煉毒使毒的法子,你多多鑽研,覷著時機,將那狐媚子偷偷結果了,包管那臭小子看不出半點痕跡。」花曉霜原本心癢,頗想一觀,但聽這話,不由駭然道:「那怎麼成,我……我不能害人的。」駱明綺兩眼一橫,正想發怒,轉念又耐住性子,醜臉擠出一絲笑意,說道:「其實,我還別有用意,你是吳常青的弟子,自然精於醫理,若能以他傳你的醫理,活用這其中的藥物,說不準能治你的九陰毒脈。再說,毒藥好比武功,用之為善則是好的,用之為惡便是惡的。」花曉霜聽得這話,方才接下鐵盒,躬身道:「如此多謝婆婆啦!」

  駱明綺心中暗笑:「若你當真喜歡那臭小子,早晚要妒火攻心,剷除情敵,嘿嘿,到那時候,我這《神農典》才是妙用無窮。」心中這麼想,但怕曉霜固執,口中卻不透露半點,揮手道:「好了,你去吧。」花曉霜奇道:「去哪裡?」駱明綺冷笑道:「我不是說過麼?情之一物,決不能讓!」花曉霜尋思道:「倘若真如婆婆所說,柳姊姊日後對蕭哥哥不好,我豈不要同婆婆一樣,懊悔終生麼?」一念及此,心中憑生不安,匆匆別過駱明綺,向南走去。

  花曉霜不敢再從蚩尤林經過,繞了兩裡路,上了一處彎曲曲的山道,扶著峭壁走了數步,忽聽前方響起柳鶯鶯的聲音,花曉霜心頭劇跳,僵在當地,卻聽她道:「明明說了不理她,又要折回去,你這算是什麼?」語聲之中大有慍怒之意,只聽梁蕭道:「我方才一時氣憤,難免說了些胡話,當不得真。」柳鶯鶯道:「我不管你是真是假,你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說了話就該算數!」梁蕭道:「那我就不作男子漢大丈夫!」柳鶯鶯怒道:「呸,你……你又要無賴了?」梁蕭道:「無論如何,方才我也不對,老虔婆狼虎之心,我不該將她丟在那裡。唉,我只當她會跟來,哪知她聽信我的渾話,傻站著不動,倘若有什麼閃失……我……」說到這裡,嗓子已然低啞了。柳鶯鶯冷笑道:「她那麼陰險狡詐,怎麼會有閃失?」梁蕭揚聲道:「你說她別的還好,若說她陰險狡詐,卻是胡說八道!」柳鶯鶯道:「怎麼不是?不說先前醫治蛇咬之事。後來我與老虔婆都中了毒,她卻先救老虔婆,遲遲不來救我,害我白白挨了好些痛苦,這分明就是故意拖延。哼,她臉上假扮善人,心中卻盡是陰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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