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5:劫波卷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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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明綺正自得意,忽見梁蕭闔目閉口,再無聲息,再看曉霜也閉了眼,口中念念有詞,不覺心頭微驚:「糟糕,老身只圖快意,竟將這小子弄死了……唔,小丫頭嘰嘰咕咕,又搗個什麼鬼?」但想始終不能令梁蕭屈服,大為掃興,走上前去,想要狠踢他幾腳解氣。哪知尚未抬腳,梁蕭雙目倏張,一躍而起,雙掌齊出,向她迎面拍來。駱明綺不防他詐屍暴起,大驚失色,不及轉念細想,向後奮力躍出。 換了平日,梁蕭這一掌奇兵突出,天下無人可當。但此時他飽經茶毒,經脈五臟大受摧傷,出手較之往日慢了八分。駱明綺這一躍堪堪避過,但事出突然,胸口終究被掌風掃過,鬱悶難當,心頭驚怒,深深吸一口氣,厲聲怒叱,便要下毒反擊。 豈料就在她呼吸之間,忽地嗅到一縷異香,對駱明綺而言,這氣味再也熟悉不過,一時驚駭欲絕,脫口叫道:「五行散……小子,你怎麼……怎麼……」才說兩句,毒素己然發作,內腑陣陣痙攣,奇痛難忍。但她長年與毒為伍,抗毒之能極強,雖然中毒,卻未軟倒,匆忙倒退兩步,伸手人懷,去摸解藥。她眼中透出攝人的寒光,嘴角一撇,大袖突振,梁蕭只覺五臟六腑一緊,生生擠在一處,奇痛難禁,不覺失聲慘呼。這幾下變化甚奇,曉霜與柳鶯鶯見此情形,都是驚多於喜,各自圓瞪妙目,微張檀口,一時再也合不攏來。 原來梁蕭生死關頭,悟出道理,當即強忍痛楚,將五行散當作內息,神意默運,分辨陰陽。他這一推斷,實為異想天開,卻又偏偏暗合至理。要知「五行散」取自蚩尤樹汁,樹木汁液便如人體氣血,運行之道,的確不離陰陽五行;駱明綺深諳其妙,故而以「五行」命名。只不過人體氣血之行為正五行,而「五行散」卻是反五行,正反相克,故而處處壓抑五臟,使得人痛苦難熬。 悟通此節,梁蕭當即神與意合,逆轉陰陽,陰脈生出陽氣,陽脈中生出陰氣,渾身氣血違反常理,以反五行之道運轉,一身上下仿若蚩尤樹一般,與「五行散」融為一體,毒素真氣兩兩相合,痛苦之感也頓時消散了。梁蕭運功之際,覺出駱明綺逼近,便佯裝死透,待她近前,突然發難,將「五行散」化作真氣逼出掌外,殺了毒羅刹一個措手不及,眼看她伸手取藥,豈能容她得逞,一聲斷喝,左掌劃了個半弧,呼地拍出。 駱明綺正要閃避,梁蕭右手倏晃,後發先至,搶在左掌之前,一指點在她「極泉」穴上,哪知才觸衣衫,便覺痛癢難當,急急縮手。定睛一瞧,指尖已變紫黑,心知這老太婆一身是毒,不留神又中了暗算。 當下暗罵自家糊塗,卻見那毒發得快極,呼吸間,一條手臂已成青紫,他不及轉念,雙足撐地,向後翻轉,依照方才所悟心法,驅使劇毒透過經脈,穿掌而出,呼得掃地而過,掌下草木如被烈焰焚過,丈餘方圓盡變酥黑。 梁蕭眼見毒性霸烈至斯,心頭暗驚,抬眼一看,只見駱明綺掏出解藥,顫巍巍便要舉手服食,立時手掌奮力一撐,翻身逼上。駱明綺見他少退又進,動靜如常,渾沒有毒之象。不覺心中凜然,不及解毒,揮袖間放出三種奇毒。梁蕭依樣畫葫蘆,玄功默運,頃刻間又將來毒一一逼出。要知駱明綺武功平平,所恃唯有劇毒,這會兒一再無功,饒是她久經世事,也不由心生慌亂,雙手亂舞,將身上所藏劇毒紛紛撒出。 梁蕭慘遭毒刑,身子大為受損,此時既要攻敵,又要逼毒,不過數招,便覺渾身脫力,空負一身絕學,十成中卻使不出半成。一連數次,駱明綺都是伸手可及,他卻偏偏差之毫釐,無法將她制住;梁蕭心中雪亮,此時若讓老太婆服下解藥,萬事俱休。當下咬牙苦撐,死纏爛打,絆著駱明綺,只不讓她騰出手來解毒。 二人跌跌撞撞,東倒西歪,壓得四周草藥一片狼藉,舉手投足似乎笨拙,但其中兇險,卻非常人所能想像。短短半柱香光景,梁蕭遭遇奇毒三十餘種;換作常人,死上百次也是不夠。但「五行散」本來取自蚩尤樹,此樹汲取萬毒精血,化為五毒。故而天下毒物之性,都脫不出這五毒樊籬;梁蕭神功妙悟,既能將「五行散」逼出,天下萬毒,皆不能侵。一時兵來將當,水來土掩,體內真氣流轉,浩浩若水,毒藥人內,便如小舟,梁蕭以水載舟,輕輕巧巧便送出身外了。 只片刻功夫,駱明綺隨身藥物用盡,眼見梁蕭仍未中毒。一腔驚怒化作無窮恐懼,除卻避讓,再無別法。此時二人全憑意志支撐,駱明綺鬥志一衰,「五行散」發作更快。要知這曠世奇毒煉成之後,駱明綺自家還是頭一遭品嘗,但覺五內如焚,果真有些不大好受。搖搖晃晃讓過梁蕭一拳兩腿,忽地一個支撐不住,踉蹌坐倒。此時梁蕭也是強弩之末,虛弱不堪,駱明綺突然坐倒,大是出乎意外,因為招式用老,頓時一撲落空,伏在地上大喘粗氣。 駱明綺情知到了緊要關頭,忍痛咬牙,聚起渾身氣力,舉起藥瓶向嘴邊湊去。梁蕭咬咬牙,身子貼地躥出一尺,將她胳膊死死攥住,兩人手上較力,口中也毫不相讓,一個罵道:「兔崽子……」一個罵道:「老虔婆……」雖是上氣不接下氣,但怨毒之意,各不稍減。 二人這邊殊死相搏,曉霜卻看得傻眼,忘了動彈,柳鶯鶯又氣又急,不覺怒道:「你……你這呆鳥,站著作甚……還不快……快去幫忙……」話一出口,廝鬥二人同時醒悟,此時場上四人,唯有花曉霜尚能動彈。梁蕭頓覺勝券在握,心頭狂喜,啞聲道:「曉霜……按住她……奪……奪解藥……」駱明綺驚怒交加,急道:「女娃兒……我全是為你好……快給我解毒……婆婆做主……讓他……讓他娶你……」梁蕭呸道:「放屁……」駱明綺冷笑道:「女娃娃……倘若救了那個女的,她比你美……臭小子怎會娶你?只……只會娶她了……」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花曉霜聽得怔松,半晌歎道:「蕭哥哥,婆婆,你們別鬥氣啦,大家扯一個直,從此和和氣氣豈不更好?」走上前去,向駱明綺說了聲,「得罪。」揮指點了她幾處穴道。駱明綺大怒,正要喝罵,卻見花曉霜拿起解藥,送到她嘴邊,梁蕭初時見她點穴,心懷甚慰,此時一瞧,不禁轉喜為怒,叫道:「曉霜……你怎麼……怎麼……」兩眼瞪圓,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花曉霜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望著手中瓷瓶,心道:「這便是五行散麼?」此時此地,她拿著此物,無疑手握生殺大權,其他三人屏氣凝神,死死瞧她。柳鶯鶯一顆心冷如冰雪:「報應來了,落到這小賤人手裡,還能活麼?」駱明綺體內奇毒一解,痛苦大減,桀桀笑道:「女娃兒,算你還有良心。所謂一不做二不休。這狐媚子花枝招展,只要活著,休想臭小子要你!哼,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不若解了婆婆穴道,婆婆出手弄死她,讓這臭小子死心塌地娶你……」此時梁蕭已聚起少許勁力,聽得惱怒,忽地一手探出,扣住駱明綺脖子,駱明綺氣不能出,頓時兩眼翻白。花曉霜慌忙拉開梁蕭,順手封了他兩處穴道。梁蕭不料她但敢如此,驚怒交迸,喝道:「好啊,你聽了這老虔婆的渾話,真要對鶯鶯不利嗎?」 花曉霜一愣,搖頭道:「我……我怎麼會對她不利。」梁蕭道:「沒有就好,你先解了我的穴道。」花曉霜默不作聲,心道:「蕭哥哥性如烈火,吃了這許多苦頭,豈肯與婆婆甘休?若放了他,婆婆必然沒命,唉,但若放了婆婆,她脾氣古怪,又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一時躊躇難決,想了想,對梁蕭道:「蕭哥哥,你須得答應我,脫身之後,不要再與婆婆為難!」梁蕭心中怒火升騰,冷冷道:「這算是脅迫我了?」花曉霜見他神色,不由打了個哆嗦,但仍搖頭道:「你答應我,我便放你。」 梁蕭生平從未遭受這般折磨,早已氣得發昏,再見花曉霜一再袒護駱明綺,更如火上澆油,腦子一熱,咬牙道:「好,那便說個明白,你現今若不放我,從今往後,我再不理你!」花曉霜身子劇震,只覺一陣冷流湧遍全身,心道:「是呀,我一個病女孩兒,性命朝不保夕,更遠不及柳姊姊美貌,你終歸要娶柳姊姊的,再不理我也是理所應當的……」心中越想越苦,淚影婆娑,恨不得當場大哭。梁蕭話一出口,便有幾分懊悔,又見她泫然欲泣,心頭頓時軟了,歎道:「曉霜,你放開我,以前種種我都不怪你……」駱明綺打斷他道:「女娃娃,不要聽他花言巧語……咳咳……男人信不得……咳咳……」她屢屢折磨梁蕭,心知他一旦脫困,自己必無生理,心頭一急,痰氣上湧,大咳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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