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2:純陽卷 | 上頁 下頁
十八


  柳鶯鶯笑道:「錯啦,我可算不得大盜,頂多是小偷罷了。」何嵩陽聽她說半分銀子沒有,雖然不信,但也不由焦躁起來,眉一揚,厲聲道:「姑娘過謙了。哼,官府竊銀,大內盜寶,姑娘若不是大盜,天下間誰還稱得上大盜?」柳鶯鶯搖頭道:「不對不對,那莊什麼的不是說過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嗯,叫莊什麼呢?」蛾眉微蹙,沉思起來,忽聽楚仙流接口道:「莊周吧!」柳鶯鶯拍手笑道:「對啦,就是莊周,老色鬼,看不出來你還有些學問。」老色鬼三字本是九如與楚仙流平輩間的戲稱,此時卻被柳鶯鶯大剌剌公然叫出,氣得楚仙流兩眼翻白,心道:「老夫學富五車,才氣麼雖沒八鬥,也有三合,哼,你小丫頭又懂什麼?」

  柳鶯鶯抿嘴一笑,大聲道:「師父常說:當今皇帝老兒昏庸狠毒,偷的是江山社稷,是為天下大盜;其次貪官污吏,為官不正,偷的是功名利祿,竊的是百姓膏血;還有那些奸商巨富,為富不仁,囤積居奇,偷的則是窮人的財物性命。所謂盜亦有盜,我們雪山派雖世代行竊,卻從來只做小偷,不為大盜的。」她這番話說得豪興逸飛,不讓鬚眉,何嵩陽縱然伶牙俐齒,也是張口結舌,應不出聲來。九如笑道:「妙哉斯論,只不過少說了一偷,未免美中不足。」柳鶯鶯奇道:「哪一偷?」九如笑道:「那便是偷香竊玉的老色鬼了。」楚仙流冷哼道:「幹嗎不是偷嘴貪饞的賊和尚?」兩人相互瞪視一眼,各各冷笑。

  楚仙流轉頭道:「女娃兒,好話人人會說。但還有許多事,你沒能撇清。」話音未落,只聽一個陰沉沉的聲音道:「仙流公言之成理,就那盒子的事,也是撇不清的。」柳鶯鶯轉眼瞧去,就見暗裡立著一人,身形奇偉,長髯飄拂,乍看與雷震形貌相似,想必是那雷公堡主雷行空了,不由心中作惱,冷笑道:「雷堡主倒會撇清,既得好處,又會賣乖,魚目混珠,偷樑換柱。」雷行空聽得心中咯噔一下:「糟糕,莫非那假鐵盒落到她手中,被她瞧出破綻?」驀地眼露凶光,投在柳鶯鶯身上柳鶯鶯說得興起,正要說出真假鐵盒之事,卻聽九如道:「女娃兒,響鼓不消重捶,高手打架,點到為止。」柳鶯鶯聽九如說得鄭重,當即住口。楚羽卻不明就裡,仍叫道:「小賤人,你偷的盒子,還是交出來得好!」柳鶯鶯瞧她一眼,說道:「我沒見過那盒子,拿什麼來交?」楚羽冷笑道:「口說無憑,你敢讓我一搜麼?」

  柳鶯鶯微微皺眉,冷笑道:「好啊,若搜不出來?卻又怎麼著?」楚羽冷笑道:「搜不出來,算你造化。」柳鶯鶯秀目生寒,冷聲道:「那可不成,搜不出來,你須得自斷雙手。」楚羽一愕,怒叱道:「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誰知你沒藏在別處?」柳鶯鶯只是冷笑。

  梁蕭欲言又止,終究忍不住道:「我以性命擔保她身上斷無鐵盒。」楚羽啐道:「你知道什麼?難不成,你搜過她的身?」她言者無意,聽者卻是有心,柳鶯鶯只覺雙頰滾熱,一顆心幾乎跳了出來,美目張圓,狠狠瞪了梁蕭一眼。

  此時林中晦暗,梁蕭並未知覺柳鶯鶯神色有異,脫口道:「她身上有何物事,我都知道。總之沒有什麼鐵盒。若有半句謊言,天誅地滅。」眾人一靜,驀地呵呵嘿嘿、嘻嘻哈哈地哄笑起來。柳鶯鶯心中氣苦,恨不得一把掐住這小色鬼的脖子,給他來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原來,方才二人在鐘內神迷意亂,幾乎無所不至。柳鶯鶯身上若有鐵盒,梁蕭豈會不知。在場眾人老於世故,聯想起二人鑽出巨鐘的模樣,早已猜到幾分。楚仙流少時風流多情,深諳男女情事,聽得這話,也不覺莞爾,忖道:「這姓梁的小子真真口不擇言,全不顧及人家女孩兒的顏面。但他二人親昵如此,這小子若非大奸大惡,那便是女娃兒身上真無鐵盒。但盜盒之人既不是她,又當是誰呢?」沉吟未決,忽聽九如笑道:「老色鬼,你莫要東張西望,既拿百花仙釀誑我出來,也該有始有終,讓和尚沾沾酒氣!」他聲如洪鐘,震響四野,竟將場中笑聲壓了下去。

  楚仙流含笑道:「你這野和尚,若不依你,倒顯得楚某小氣了。」抬袖露出一隻酒罈,泥封早已揭開,濃郁酒香熏人欲醉。九如咽了口唾沫,乾笑道:「好酒好酒,當年飲過一次,齒頰留芳,至今不散。」伸手要拿,楚仙流探手擋住,笑道:「老和尚,你不怕酒中有毒,一喝就死?」九如笑道:「怕個屁,若有酒喝肉吃,死也值得。」一把奪過酒罈,張口痛飲,梁、柳二人欲要阻攔,已是不及。

  楚仙流沉默半晌,歎道:「好和尚,我不如你!」九如歇了飲,笑道:「和尚雖好,卻不及酒好。」兩人相視一笑,刹那間嫌隙煙消。楚仙流笑罷,說道:「老和尚,還要鬥麼?」九如道:「鬥與不鬥,都在你一念之間。和尚只管奉陪。」楚仙流搖頭歎道:「情勢所迫,欲罷不能。」眾人聽這對答,都覺奇怪。

  九如心知楚仙流已猜到柳鶯鶯並無鐵盒,但他一代高手,就此罷手,難以服眾。當下眼珠一轉,哈哈笑道:「好說。是文鬥,還是武鬥?」楚仙流道:「比鬥還分文武麼?」九如道:「武鬥麼?便是模仿潑皮打架,大夥兒一擁而上。你們人多勢眾,和尚也打得過癮。」楚仙流搖頭道:「以眾淩寡,君子不為,文鬥卻又如何?」九如冷笑道:「你老色鬼裝什麼君子?哼,文鬥麼,那便是你方輪番上陣,與和尚比輕功、拳掌、兵刃、暗器、內力、外力,但凡武功,任你們出題,若有人勝過和尚,和尚拍屁股就走,決不道個不字。」他斜睨雷震,嘿笑道,「雷大郎,你使百斤鐵錘,人稱天錘,來來來,咱倆先來比比氣力。」

  雷震被他一棒磕飛鐵錘,如何還敢答應,但若不應戰,又恐辱及家聲,一時進退維谷,臉上陣紅陣白。九如長笑道:「兒子不濟,還有老子。雷行空,你號稱岳陽樓以西拳法第一,敢與和尚比劃比劃麼?」雷行空冷哼一聲,藏身暗影裡,一動不動。

  楚仙流笑道:「老和尚,不要欺軟怕硬。楚羽,將劍給我!」楚羽正為丈夫發愁,忽見叔父攬過去,喜不自勝,慌忙解了長劍,雙手捧上。楚仙流接過劍,直起身來,九如深知楚仙流劍法奇高,一旦交鋒,分出勝負,也是五百合之後的事,但又想此人既有罷手之意,定當不會較真,或許鬥過百招,也就認輸大吉。楚仙流乃群豪之首,一經降服,餘子皆不足道。盤算已定,烏木棒一撐,起身笑道,「老色鬼,咱們就比兵刃!」

  楚仙流搖頭道:「你老和尚棒法精奇,楚某甘拜下風。」九如未料他如此示弱,心中納罕,又聽楚仙流說道:「不過,和尚你既說任我出題,那麼楚某權且出個題目,考你一考。」九如雖覺不妙,但話已說滿,只得嘿嘿笑道:「由得你。」楚仙流慢吞吞走近一棵一抱粗的大樹,手中劍光一閃,樹幹斷成三截,楚仙流舉劍將居中一截挑在地上,手腕再抖,劍芒吞吐,那段圓木齊齊整整被剖成三份。九如恍然道:「老色鬼,要與和尚比賽劈柴麼?」楚仙流笑而不答,長劍倏又抖出一朵劍花,將那段徑約三尺的圓木勻勻分作九份。九如笑容漸斂,白眉微聳,只見楚仙流廣袖曳地,長劍挑出一朵朵銀色劍花,越變越快,越變越繁,劍光耀眼,莫可逼視。俄頃,劍光忽消,楚仙流持劍退後,卻只見那段圓木卻已被剖成無數細逾木筷、長約尺許的纖細木棍,聚攏一處,並不散開。四面眾人無不屏息,仿佛吐上一口氣,也能將那堆細木棍兒吹得七零八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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