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Ⅵ | 上頁 下頁
十八


  眾人凝神細看,卻是四行怪句:

  「巫巫巫巫烏

  雅雅頁公

  一鵝行千古

  閃轉不見人。」

  左飛卿瞧一眼便道:「這是謎語吧。」

  「卻是謎語。」穀縝笑道:「第一句烏字下的四點大得奇怪,這四點是烏鴉的爪子,可稱作烏足。合上前面四個巫字,便是四巫烏足,烏字也可解做烏有,巫無足,則是去掉『巫』下一橫,四巫無足,是一個眾(按,眾的繁體字)字。第二句易解,雅字一大一小,乃是『大雅小雅』,頁公和一個『頌』字,詩經風雅頌,大雅、小雅、頌都有了,中間缺的正是風字。第三句,一鵝行千古,鵝的形狀似一個之字,這不必說;第四句,閃字不見了人,正是一個門字;四字合起來,正是『眾風之門』。」

  說到這裡,他和施妙妙對視一眼,齊聲道:「風穴。」

  仙碧吃驚道:「難道說下一個線索在風穴裡?」

  穀縝歎道:「不錯,只是那裡是我東島的禁地,如何去得?」眾人面面相覷。

  穀縝沉吟一陣,忽道:「非常之時做非常之事,看情形思禽先生已然去過那裡,他去得,我們就未必去不得。」

  於是帶著眾人前往風穴,風穴在鼇頭磯左後側,地處懸崖半空。眾人還未看見,遠遠便聽風聲淒厲,忽大忽小,大如牛吼,小似蟲鳴,真是千變萬化。

  順一條羊腸小徑攀上風穴,陣陣罡風稍稍瀉來,砭肌刺骨。穴口黑洞洞的,穴前青石常年經受風力砥礪,光溜溜寸草不生,水汽凝結成冰,附在石上,色澤青碧,閃閃發亮。谷縝和施妙妙見狀,各自回憶起幼時頑皮取冰的趣事,那次小小理想經歷多年,仍是記憶猶新,二人對視一眼,心底都是一甜。

  風穴

  陸漸對這風穴奇觀也很好奇,定眼細看,只見穴口上方有人用尖銳鋒利之物寫了數個狂草,飄逸無方,颯然欲飛,陸漸瞧了瞧,點頭說道:「好字。」

  話音方落,便聽耳邊有人嘻嘻笑道:「你也知道好麼?可認得那是什麼字?」說話的正是姚晴。

  原本陸漸讓姚晴留在閣中歇息,可這位大小姐天生的閒不住,又聽說寧凝亦在,越發放心不下,鬧著跟來。陸漸無法,向穀縝討了一件火狐皮裡子的鶴氅,裹著她馱在身後。這樣子惹來眾人的許多嘲笑,穀縝說得尤為刻薄:「真是豬八戒背媳婦兒。」陸漸臊了個大紅臉,姚晴卻是心安理得,似笑非笑,回罵道:「臭狐狸,病的若是你媽,你背是不背?」穀縝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落了老大個沒趣。

  姚晴精力虛弱,吃再多參湯也不能持久,加之那鶴氅是當年谷萍兒醫治寒疾用的,穿在身上十分輕暖舒服。行不數裡,便沉沉昏睡過去,沿途探碑解謎一概不知,直到此時聽見風穴怒嚎,方才驚醒,醒來便聽見陸漸贊那狂草字好,心中好笑,故意難他。

  陸漸面皮一熱,念道:「眾……門……"

  姚晴笑道:「眾風之門!你呀,不懂裝懂。」陸漸心道:「無怪谷縝和施姑娘一聽說『眾風之門』,便道『風穴』,原來這裡明白寫著。」便道:「這四個字太潦草,寫得跟一個字似的,真叫人認不出來。」

  姚晴道:「盡找藉口,這算什麼潦草?張旭的《率意貼》才叫草呢。哼,你都不認得,又說什麼好字?」

  陸漸道:「我沒說字寫得好,只是覺得這幾個字筆劃淩厲,藏有極高明的劍意。」姚晴聞言細看,果然如此,心中甚為驚訝。

  陸漸又道:「洞穴兩側還有字?像是一個人寫的。」

  姚晴探頭一瞧,念道:「莊生天籟地,希夷微妙音……還有落款:東吳公羊羽某年某月醉書。」

  陸漸忍不住道:「這話什麼意思?公羊羽又是誰?」

  姚晴道:「前兩個典故我知道,莊生天籟,出自《南華經》中的《齊物論》,人籟是絲竹,地籟是眾竅,天籟是天風。希夷出自《道德經》,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說的是不可捉摸、玄微奧妙的境界。至於東吳公羊羽麼,我就不知了,或許是哪位東島前輩吧。」

  話音方落,便聽仙碧接口道:「公羊先生是古代的一位大劍客,輩分極高,西昆侖祖師見了他,也要叫一聲師祖。」

  姚晴微微皺眉,輕啐道:「誰要你多話。」

  仙碧笑而不語。陸漸卻釋道:「無怪這字如此飄忽,敢情當真蘊含劍法。」

  仙碧道:「不止含有劍法,本就是用長劍一氣刻成的。」

  這是忽聽左飛卿道:「這風實在古怪,容我先入一探。」

  仙碧聞聲一驚,脫口道:「你傷勢未好,怎麼去得。」

  左飛卿笑了笑,說道:「不打緊,我只瞧瞧,並不深入,再說此地除了我,又有誰會鑽風之法?」大袖一拂,縱身騰起,飄飄轉轉,恰如一片流雲,嗖地一下鑽入穴中。

  穴中怪風小時飛沙走穴,大時能將人畜吹倒,逆風而行,難之又難,但左飛卿直面闖入,卻如穿行大路,一無障礙。眾人瞧了無不稱奇。

  不到一炷香時間,白影忽閃,左飛卿倒掠飛回,順著風勢淩空一旋。落在眾人之前,只見他面色發青,嘴唇泛紫,眉毛頭髮上掛著一層白霜。眾人均是驚訝,但見他臉色由青變白,由白變紅,驀然吐出一口鮮血。仙碧吃了一驚,搶上前去,取出藥瓶,倒出一丸丹藥,虞照則轉到他身後,度入周流電勁,以風雷轉生之法壓制他體內傷勢。

  左飛卿緩過一口氣,說道:「若論風勢,並不足畏,但風中夾雜著一股寒氣,像是從九幽絕域吹出來的,冷入骨髓,好不厲害。我進去裡許便被那寒氣激發了傷勢。」

  虞照怪道:「既然這麼厲害,當年思禽祖師怎麼進去的。」

  左飛卿道:「祖師想必用的也是風鑽法,但他內功勝我十倍,冰火不侵,入穴一定不難。」

  眾人目視幽黑秘穴,均想逆風而行已是極難,再加上那古怪寒氣,著實不易深入,思忖間,穀縝道:「我來試試。」

  左飛卿望著他,點頭道:「你若當真練成周流六虛功,的確可以一試,你附耳過來。」

  谷縝低頭側耳,左飛卿在他耳邊低語一陣,谷縝連連點頭。過了半晌,左飛卿道:「聽明白了麼?」

  穀縝道:「大致明白了,說到底就是避實就虛,避開風頭。」

  左飛卿道:「不錯,世間萬物,均有弱點,狂飆勁風也不例外。」

  穀縝瞑目沉思,過了一陣,長髮陡然飄起,大袖一拂,去時如電,嗖地鑽入風穴之中。眾人見狀,各各吃驚,仙碧面露奇異之色,喃喃道:「聽說練成周流六虛功,八部神通均能信手拈來,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左飛卿點頭道:「雖說如此,但此人悟性之高,卻是左某生平僅見,幸好他不是萬歸藏一流的人物,若不然,可是難纏已極。」

  話音未落,陸漸忽道:「我也去。」

  姚晴聞言一驚,說道:「你去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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