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Ⅵ | 上頁 下頁
十九


  陸漸道:「我不能讓穀縝孤身犯險。」

  姚晴心中老大不願,撅嘴道:「你去了,誰來陪我?」

  陸漸道:「相煩施姑娘照顧一二。」

  仙碧笑道:「你還叫施姑娘?」

  陸漸一呆,笑道:「是了,我當叫弟妹才是。」

  施妙妙耳根漲紅,仿佛熟透的蘋果。姚晴心雖不願,但見陸漸目光炯炯,知他心意已決,無法阻攔,心中既是惱火,又是擔憂,悶悶不樂。

  施妙妙扶著她靠在石壁上,輕聲道:「姊姊放心,他倆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一定沒事。」

  姚晴沒好氣到:「我才不擔心呢,我倒要瞧瞧,他不會鑽風法兒,怎麼進去?」說著偷眼望去,只見陸漸有如不聞,對著風穴沉思一會兒,忽地擰轉腰身,雙手探入風中,身子一扭,便沒了影子。

  姚晴咦了一聲,心中好不奇怪。仙碧瞧出他心中困惑,說道:「陸漸練了補天劫手,能以雙手知覺風勢強弱,加上大金剛神力,辟風禦寒,應當不在話下。」姚晴聽了心中稍安,鼻尖卻輕哼一聲,故作不聞,仙碧自知嫌怨難消,不由暗暗歎了口氣。

  陸漸越是深入,越覺風勢強勁,有如千百巨手將自己夢裡推向穴外,風聲呼嘯,有如千軍萬馬一起殺來,令人魂悸魄動,只須膽量稍遜,立時應聲而退。

  "補天劫手"神妙無比,上窮碧落,下黃泉,昔日便曾破掉左飛卿的"清風鎖"時下狂風聲勢雖然大了千百倍,道理卻與"清風鎖"一般,陸漸憑劫力避開風頭,變換身相,只向風勢最弱之處鑽去,同時鼓起"大金剛神力",全身浩氣奔湧,百寒不侵。

  行不多久,風勢忽變,一會兒鼓吹直前,一會兒又如龍捲風一般疾旋不止,似要將闖入之物攪得粉碎,四周洞壁被狂風長年沖刷,變得異常光滑,陸漸偶爾觸及,卻是奇寒徹骨,血為之凝,牆壁之上竟然覆滿一層玄冰。

  陸漸心念方轉,忽見前方有物事飛撞過來,這時穴內伸手不見五指,全憑心神禦敵。陸漸略一側身,左手將那物事兜住,但覺入手柔軟溫暖,竟是人體,縱是黑暗之中,陸漸雙手所及,仍然辨出來人,失聲叫道:「穀縝,是你麼?」

  他內力雄勁,當世罕有,字字如雷。穀縝雖有絕世心法,內力卻遠遠不如陸漸,初時真氣充足,尚能抵禦狂風寒流,但入穴越深,越覺精力漸疲,周流八勁雖不時補充,但卻遠遠不及真氣損耗之速,加之風勢變化萬端,忽直忽曲,倏爾被一陣龍捲風掃中,氣機紊亂,頓時向後撞出,若非陸漸趕到,輕則被那寒流凍僵,重則被狂風所卷,撞上洞壁,頭破骨折。

  陸漸感到穀縝體內氣機紊亂,立時默運玄功,度入一股真氣,谷縝得力這股真氣,緩過氣來,只為逆風逼住口鼻,不能言語,當即運指如風,在陸漸掌心寫道:「齊心協力。」

  陸漸心領神會,兩人把手向前,各展神通。陸漸以劫術尋找狂風死角,穀縝則使風鑽之法卸去風力,初時配合尚不純熟,但二人默契頗深,漸漸配合無間,風勢雖然越來越大,二人卻似魚入水中,去勢更疾。

  風穴曲曲折折,深得出奇,穀縝默默推算,二人兜兜轉轉,行了已有二十余裡,前方依然空曠,不見盡頭,兩側玄冰越結越厚,通道越發逼仄,將眾風迫成一束,越發淩厲,狂風振動冰壁,四周發出嗡嗡怪響,有如百十口洪鐘同時在耳邊震響,令人鮮血沸騰,直要破腦而出。冰層脫落,化為千百冰屑,隨風湧出,好比銳箭,二人縱有神通護體,肌膚仍被割出許多細小血口,所幸狂風冷厲,鮮血尚未流出,便又凝結,二人更是早已凍得渾身發麻,不知疼痛了。

  通道越來越窄,閃轉騰挪越發不易,穀縝精疲歷盡,如飛陸漸不是諸如真氣,早已倒斃。苦苦支撐半晌,前方通道已不容二人並肩。陸漸心念都轉,厲聲道:「到我身邊來。」谷縝一聽,立時知道他的意思,運指在他掌心寫道:「不成,還是退回去吧。」

  陸漸雙目睜園,沉聲喝道:「這會兒我是兄長,你聽我的。」他極少發怒,一旦發怒,自有一股懾人之意。穀縝暗暗歎了口氣,再不作聲,轉到陸漸身後。

  陸漸扯下二人一帶,將穀縝綁在身後,沉喝一聲,將大力金剛力運到極處,手足撐住兩壁,一分一寸,硬生生向穴內挪去。此時風勢已大到不可思議,龍卷颶風也有所不及,抑且夾雜寸許冰錐,激射而來。此時此地,任何機靈均是無用,唯有以平生修為與狂風較量,陸漸每前進一部都要使勁全身力氣,身子似要被呢狂風寸寸撕裂,麻木之感從肌膚深入骨髓,從四肢逼近心口,陸漸不由得發車生生大吼,努力激發自身鬥志,吼聲如雷,回蕩穴中,與那狂風怒嘯分庭抗禮。

  走了約莫兩百余步,陸漸卻覺得這段路足足有萬里,無比漫長,疲憊之意陣陣湧來,身上被冰錐戳中的地方,初時極為疼痛,但隨時光流逝,漸漸被那寒氣凍麻,難覺痛楚,眼前金星亂,喉間若有血腥之氣,仿佛隨時會暈倒。就在這時,腳底忽然一虛,陸漸左腳踏空,向下急墜。

  這一下突兀已極,陸漸氣力將竭,全無應變之能,穀縝與他綁在一處,自也身不由主,隨之下墜。二人心中均是一個念頭:「這下完了。」

  心念未絕,雙腳忽地冷濕,嘩啦一聲,已然落入水裡。

  那水奇冷如冰,二人身上創口經水一洗,血溶痂落,痛不可當。

  疼痛令二人略略清醒,但覺那水表面甚靜,下方卻有暗流潛藏,沒有緩過神來,水底忽地攪動起來。陸漸劫力一探,頓時駭然,亞聲道:「穀縝當心,下麵有東西。」奮起余勇,方要使出"神魚相",卻忽覺身子空空,內力竟然無法凝聚,心中方叫糟糕,谷縝已然將他緊緊拽住,揮手發出一道"周流水勁",辟開四周水勢,如飛向前。

  原來谷縝藏身陸漸後方,得其庇護,不必與那怪風相抗,於是運轉八勁,恢復精力,待到下墜之時,真氣已回復六成,聞聲立時使出"馭水法",辟開水勢,拽著陸漸躲避,陸漸筋疲力盡,任他拖拽,一根手指頭也太抬起來。

  水響驟起,激蕩耳畔,從四周傳來陣陣回聲,穀縝隱隱感覺身後有龐然大物逼近,手底陡沉,陸漸忽被什麼東西拽住了,急向水下沉去。

  穀縝又驚又怒,左手拽住陸漸不放,右手發出一道電勁,順水向那怪物湧去,劈啪一聲脆響,藍白之火劃破沉沉黑暗。穀縝手底一松,心中大喜,立時將陸漸猛力拽回,這時間,忽就覺兩條細長觸手從下伸來,刷刷纏住腰腿,一股無儔巨力將他拽向水底,穀縝情急間大喝一聲,週六電勁猛然湧出,嗤嗤兩聲,觸手再度鬆開。

  穀縝緩過一口氣,忽聽陸漸虛弱道:「左邊,左邊大概有岸。」谷縝聞聲,拽著陸漸,劈波斬浪,奮力遊出數十丈,只覺前方水勢越淺,終於踏上實地,谷縝連滾帶爬,與陸漸登上一片石岸,渾身酸軟,癱倒在地,只聽得水中一聲大響,四周又變寂靜,唯有清風行于水上,發出泠泠細響。

  穀縝心子突突直跳,四周黑洞洞的,一無所見,渾不知還有什麼危險。這是忽聽陸漸道:「那東西走了。」穀縝一愣,說道:「你沒事麼?」

  陸漸嗯了一聲,說道:「我還好,你被那東西纏到了麼?」穀縝道:「是啊,這是什麼地方,怎地有這種鬼東西?」陸漸道:「你當心,那東西有毒。」

  陸漸一說,穀縝才感到觸手纏過之處又痛又癢,當即轉動神通,化解來毒。」週六六虛功"一旦練成,八勁輪轉,能消百毒,所以當年梁思禽面對明太祖,連飲十餘壺毒酒,尚能談笑自如,穀縝在船上飲下"愛神之淚",終能保持一線靈光,不致沉淪,這怪物毒性雖異,但也脫不出"周流八勁"的樊籬,穀縝真氣轉的數轉,痛癢之感便減輕了許多,忍不住問道:「陸漸,你也被纏到了吧?」

  陸漸淡然道:「不打緊,這毒還傷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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