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Ⅴ | 上頁 下頁 |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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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漸想了想,說道:「這事就這麼定。」莫乙又道:「還有一事,請部主隨我來。」說罷秉持蠟燭,當先而行。陸漸只得隨莫乙彎彎曲曲來到書房。書房極大,典籍滿架,也不知有幾千幾萬。莫乙走到東面書櫥前,抽出幾本書冊,露出一面小小八卦,莫乙擰了數匝,書房退開,露出一間密室。 陸漸大為驚奇,忽見莫乙招手,當即跟上,只見密室南牆上又有一面八卦,莫乙再擰,八卦退開,露出一扇三尺見方的暗龕,龕中疊滿書冊。莫乙捧出書冊,遞給陸漸。 陸漸奇道:「這是什麼?」 莫乙道:「這是天部的機密文書,這一本是天部弟子名冊,部主若有這部名冊,即可召集本部弟子。這一本則是天部帳冊。至於這本筆記麼,則記載了當今朝野重要人物的事蹟性情、闕失陰私。有了這部筆記,到了緊要關頭,不容這些人不俯首貼耳,乖乖聽命。」 陸漸聽得好奇,對著燭火將那筆記翻了幾頁,但見上分士、農、工、商、皇族、武林六卷,各卷記載許多人名,陸漸多不認識,但其上記載了各人的善事惡行,其中不乏種種凶淫惡毒之事。 陸漸瞧了數頁,不勝厭惡,逕自翻到武林卷,上面記載了某門某派、某省某縣的武林人物及其生平善惡,其中不乏道貌岸然、實則凶毒之輩。陸漸大多不識,一直翻到西城部,當先便見萬歸藏,條目下方均是溢美稱讚之詞,其下條目乃是八部緊要人物,想是避諱,均只寫了性情優劣,並不直書其事。陸漸匆匆瞧罷,再瞧東島卷,穀神通一條下方,寫了他的生平事蹟,大抵與陸漸聽到的相符,最末評語卻是「號稱不死,其實不然,為情所困,取之不難」。 陸漸瞧這評語,心中滿不是滋味,再瞧下去,卻是穀縝,略寫其為財神指環主人,「財神」二字以朱筆勾勒,批註:不詳。又寫其弑母淫妹,被困絕獄,亦有批註:疑為冤。 陸漸瞧得心頭一跳,注目下看,看到狄希一條,忽地愣住,只見姓名後寫道:「精于龍遁、銃術,號『九變龍王』,性陰沉,淫邪多詭,疑與谷神通後妻白氏有染,且通倭寇,塗炭東南,其所圖不明,似非錢財。」 批語後又寫了狄希殺人越貨,淫人妻女的事實,足有八條之多。最末一條提到穀縝冤情,朱筆批註:疑為此人。 陸漸瞧得心子撲撲亂跳,遍體汗出,忙將這一頁撕下,揣在懷裡,向莫乙道:「這本筆記揭人陰私,倘若不慎落到惡人手裡,借此要脅,大大不妥。」 莫乙道:「這本筆記,我早已記在心中,部主若感不妥,可以燒掉,將來但有疑問,盡可以詢問小奴。」陸漸道:「如此也好。莫乙,沈,沈先生明知狄希這麼多惡行,怎麼不予揭露?」 莫乙道:「我私心揣度,狄希惡行越多,老主人越不會說,說不定還會替他隱瞞。」陸漸怪道:「為什麼?」莫乙道:「狄希越壞,留在東島禍害越大。老主人秉承萬城主的志向,誓滅東島,東島既有禍害,老主人求之不得,豈有揭發的道理?」 陸漸悵然道:「這心思也忒毒了。」更定決心,找來蠟燭,將那本筆記燒成灰燼。 再瞧帳目,上面盡是數萬兩銀子的出入,陸漸頗為詫異,詢問莫乙緣由。莫乙道:「這些銀子大多是商場上賺,官場上花。而今朝廷內鬥激烈,不用金槍銀馬,休想殺出一條血路。胡總督坐鎮江南,每年少說也得花十多萬兩銀子,才能將上方一一打點,皇帝、太監、妃嬪、嚴閣老、錦衣衛、東西廠、各部尚書禦史,或多或少,都要表示。稍有不周,便有彈劾奏摺出來,惹風惹雨,一個不好,官位不保,性命也懸。每到年中、年尾、皇帝誕辰這些時節,老主人都為銀子發愁。這帳簿上的銀子看來雖多,但都是少進多出,上個月為尋白獸、白禽、龍涎香,就花了四萬兩銀子,因此緣故,如今也沒剩多少。」 陸漸歎道:「這朝廷如此敗壞,真是叫人喪氣。」莫乙道:「老主人也這麼說,但他又說,大明雖然敗壞,卻還沒壞到骨子裡,當今皇上雖然荒淫,但威福由已,權柄獨握,宦官權臣只能橫行一時,掀不起什麼大浪,這個皇帝死後,若有明君良臣接替,大明朝還有中興的機會。」 陸漸默默點頭,看了看密龕,說道:「這裡怎麼沒有天部畫像?」莫乙道:「畫像的事,從沒聽老主人說過。」陸漸心道:「或許天部畫像不慎丟失了。」當下將天部名冊和帳冊交給莫乙,說道:「這些事情我不太懂,全由你來掌管。」莫乙笑道:「小奴生來便是做這些事,這名冊、帳冊我都記熟,部主不如仍是放在龕內,要用時,只管詢問小奴。」 陸漸笑道:「莫乙啊,日後咱們你我相稱,不要自稱小奴,我聽著不歡喜。」莫乙眼眶一紅,轉過身去攢袖抹眼。陸漸奇道:「你怎麼啦?」莫乙道:「沒,沒什麼,眼裡進了砂子。」 二人出了書房,在靈堂上守到天亮。陸漸返回後院,見商清影已然醒轉,便將莫乙的提議說了。商清影頷首道:「還是莫乙想得周全,這種說法合情合理,也能少些是非。到時候我去靈堂應付一切,你便不用出面了。」陸漸求之不得,急忙應了。 商清影拉住他手,對著他癡癡怔怔瞧了許久,才歎道:「漸兒,你心腸柔善,和舟虛大為不同。這都多虧你的陸大海爺爺,老人家古道熱腸,才能教出你這種好孩子。」 陸漸撓頭笑道:「他諸般都好,就是愛賭,害得我們常餓肚子。」 商清影道:「人無完人。壞在明處不要緊,就怕壞在暗處。若沒有昨日的婚禮,我也不知道秀兒竟是那等人,可歎我還當他是個菩薩心腸的好孩子……」沈秀是她一手養大,雖不是親生,情深愛重,尤勝陸、穀二人,知道沈秀真面目後,心中傷痛無以復加,說著說著,又不禁流下眼淚。 陸漸憤然道:「沈秀變成這樣,都怪沈舟虛縱容。養不教,父之過,他明知沈秀做惡,卻不加以訓導,反而串通起來,隱瞞於你。」 商清影搖頭道:「那是因為他從沒將秀兒當作兒子。說到底,秀兒也只是他手裡的一枚棋子。秀兒若是好人,怎麼會幫他去做壞事?」說到這裡,她握緊陸漸的手,說道,「我知道你瞧秀兒不起,但他變成這樣,也是你父親的過錯。將來他若和你作對,你寬宏大量,不要取他性命。」 陸漸一愣,見商清影目光殷切,淚痕未幹,頓時心軟,苦笑道:「您放心,我不殺他就是。」商清影秀眉舒展,面露喜色,又絮絮問起陸漸少時故事,稍不詳細,即刻追問,聽陸漸說道姚晴,商清影忽地沉默下來,說道:「漸兒,那位姚姑娘太不一般,秀兒說要娶她,我本也不大贊成。後來挨不過他苦求,只好應了。沒料到你和她也有如此淵源,竟肯為她前來鬧婚。」說著伸出手來,輕撫陸漸面頰,柔聲道:「昨天我一時著急,打了你,現在還痛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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