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Ⅴ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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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寧不空森然道,「你拿這把刀,將姓商的賤人雙腿砍斷,再在她身上割一百刀,也讓她也嘗嘗流盡鮮血、慢慢死掉的滋味。」 甯凝花容慘變,望著商清影,握刀的手陣陣發抖。商清影掠起雙鬢秀髮,楚楚風姿不減往日,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說道:「凝兒你動手吧,這是舟虛造的孽,他害死你娘,又將你煉成劫奴,沈家負你太多,夫債妻還,今日我也活得夠了,只望你殺了我,不要再殺別人。你一個清清靈靈的女孩兒,雙手不該沾染太多血污。」 寧凝望著她,點滴往事掠過心頭,倏爾淚湧雙目,握刀之手抖的越發厲害了。薛耳忽地叫道:「凝兒,主母是好人,你不能害她。」螃蟹怪聽見,將眼一瞪,喝道:「狗東西,閉嘴。」搶上前來,狠狠一腳踢得薛耳口吐鮮血。鼠大聖拍手大笑:「踢得好,踢得妙。螃蟹怪,天部劫奴一向自以為是,上次害得我們出醜,這次機會難得,索性將他們全都殺了。」螃蟹怪點頭稱是,赤嬰子卻陰惻惻地道:「殺了多沒趣味,廢了他們的神通才有趣呢。」 鼠大聖奇道:「怎麼廢?」 赤嬰子道:「『聽幾』耳力過人,那就紮穿他的耳鼓。『無量腳』腿力厲害麼,那就剁掉他的雙腳,『嘗微』那條好舌頭也該活活拔了,『鬼鼻』嗎,鼻子割掉才好,至於『不忘生』嘛,說不得,砍掉他的腦袋,才能斷根。」 天部眾奴聞言,無不驚慌失色。螃蟹怪哈哈笑道:「赤嬰子,你這叫做公報私仇,你輸給人家,就要砍人家的腦袋?」忽地一瞅燕未歸,想起上次輸給此人,不由心頭恨起,趕上前去,對準燕未歸雙腿,舉起巨臂,方要砍落。就當此時,背心忽地一涼,渾身氣力陡瀉,螃蟹怪低頭望去,只見胸口一截刀尖。 螃蟹怪心頭糊塗,還沒明白發生何事,甯凝已然抽回短刀,螃蟹怪僕倒在地,轉眼死了。穀縝一旁瞧得好不吃驚,寧凝刺死螃蟹怪,身法之快,有如鬼魅,穀縝也曾見過她出手,決無眼前這般快法。 沙天洹又驚又怒,厲聲道:「臭丫頭,你作死麼?」甯凝冷冷瞧他:「這五個人都是我的朋友,誰動他們,我便殺誰。」沙天洹被她秀眼逼視,凶光漸斂,流露懼色,忽地轉怒為笑:「賢侄女莫生氣。不就是一個劫奴麼?你想殺就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寧凝目光掃過赤嬰子和鼠大聖,二人也露懼色,縮身後退。寧凝微一咬牙,一步步走到商清影面前,將刀尖抵在她心口,澀聲道:「媽媽的仇,不能不報,就這一下,我不想你多受痛苦……」 商清影眉尖輕顫,淒然笑道:「凝兒,多謝……」說著閉上雙眼,只覺那刀鋒寒氣透過衣衫,逼得肌膚刺痛,而那刀尖微微顫抖,越顫越急,驀地噹啷一聲,跌落在地,繼而傳來嗚咽之聲,商清影張開雙眼,只見寧凝淚如泉湧,一手捂口,喉間發出嚶嚶哭聲。商清影柔腸婉轉,暗生憐意,伸手掠過寧凝額前亂髮,將她攬入懷裡,柔聲道:「乖孩子,別哭,別哭啦……」寧凝矛盾已極,只覺商清影懷抱溫軟,言語輕柔,字字打動心扉,刹那間,一切怨恨盡都煙消,就似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忽然看見母親,忍不住抱緊商清影,放聲大哭。 寧不空側耳傾聽,初時尚且忍耐,至此大為暴怒,厲聲道:「凝兒,你忘了你娘的仇恨嗎?」寧凝心一顫,輕輕推開商清影,抹去眼淚,望著父親道:「爹爹,我下不了手,我從小孤苦,都是主母一手養大,她真心愛我護我,我不能害她。」 寧不空怒道:「你,你叫她什麼?主母,哼,這婆娘愛你護你,不過是她市恩的手段,好叫你乖乖為沈瘸子賣命。好啊,你下不了手,我來下手。」 寧凝神色數變,驀地露出倔強之色,昂首道:「我也不許你動手。」甯不空面皮抽搐數下,嘿笑兩聲,一拂袖,一支箭射向五大劫奴。他本想聲東擊西,引開寧凝,再對商清影下手,不料寧凝目光一轉,「瞳中劍」出,轟隆一聲,「木霹靂」淩空爆炸。 一轉眼的工夫,寧不空低喝欺近,五指成爪,繞過寧凝,抓向商清影面門。寧凝出手奇快,反手勾出,父女兩隻手絞在一起,甯不空左掌拍出,又被寧凝右手纏住。寧不空運勁一掙,忽覺寧凝內勁如春蠶吐絲,綿綿不絕,將自己手臂越縛越緊,怎也無法掙脫,不由怒道:「凝兒,你竟為仇人跟我動手?」 寧凝眼裡淚花亂轉,大聲道:「她,她不是仇人,沈舟虛才是。」 「那還不是一樣。」甯不空厲喝一聲,驀地狠起心腸,一振臂,寧凝衣袖著火,一道火線順著手臂,直向她臉上燒去,寧凝若不放手,立時便有毀容之禍。 寧不空一旦出手,便覺後悔,但那火勁易發難收,只覺寧凝仍不撒手,不由慌亂起來。這時間,商清影忽地湧身上前,抱住寧凝手臂,雙手拍打,將那烈火打滅,霎時間,一股皮肉焦臭之氣彌漫開來。寧凝急急放手,轉身扶住商清影,定睛一瞧,商清影白嫩雙手已變焦黑,心中頓時好生感動,眼淚又流下來,不料寧不空鐵石心腸,一旦脫身,運掌如風,向商清影頭頂拍來。 「寧不空。」一聲大喝,如晴天霹靂。甯不空聞聲一驚,出手稍緩,忽覺巨力天降,慌忙反掌拍出,但與來人拳勁一較,便落下風,寧不空立足不住,一個筋斗向前竄出,落地之時,驚怒道:「狗奴才,又是你?」 寧凝不用眼看,便知來者是誰,一時心弦震顫,慢慢抬起頭來,只見陸漸立在不遠,背著谷萍兒,手挽著陸大海,掉頭四顧,神色茫然。 第二章 人間世 陸漸留在柏林精舍,陪伴谷萍兒,不知怎的,一旦閑來無事,心裡便浮起姚晴的影子,陸漸萬分苦惱,捫著頭髮,坐在花圃邊發愣。 谷萍兒心智失常,只記得六歲以前的事情,性子天真,有如孩童,看陸漸愁眉苦臉,便拉他一塊兒玩泥巴。 陸漸性子平和,來者不拒,抑且受了谷萍兒笑聲感染,心中悶氣也消散不少。玩了一會兒,谷萍兒忽生頑皮,抓起一把泥巴,抹在陸漸臉上,立時抹了個大花臉。谷萍兒拍手大笑。陸漸也不生氣,見她高興,也撓頭傻笑,偶爾還蹙額掀鼻,做上幾個鬼臉,谷萍兒只覺這位叔叔一舉一動無不滑稽可笑,心中喜歡,咯咯笑個不停。 忽聽有人敲門。陸漸當是精舍中的僕人,起身開門,卻見空無一人,門前放了一個麻袋,裡面動來動去,似有活物。方覺奇怪,谷萍兒也趕出來,看得有趣,便拾了一根樹枝,去捅那袋中之物。剛捅一下,便聽袋中有人罵道:「姓寧的狗東西,又來折磨老子。」 陸漸聽這罵聲耳熟,猛的醒悟,急忙伸手撕破麻袋,從麻袋中立時鑽出一個人來。陸漸喜道:「爺爺。」谷萍兒卻是奇怪:「麻袋變成白鬍子公公了。」陸大海見她手裡樹枝,怒道:「女娃兒,剛才是你捅我?」谷萍兒道:「是呀,我還以為麻袋裡是狗狗。老公公,你在袋子裡作甚麼?捉迷藏嗎?」 陸大海聽得有氣,罵道:「我捉你老……」母字尚未出口,便被陸漸捂住了嘴,低聲道:「爺爺,這女孩子頭腦不大清楚,你莫跟她較真。」 陸大海瞅了谷萍兒一眼,大為疑惑。陸漸將他扶起,進了院子,問起他何以到此。陸大海喝了一口茶,才有精神,道:「你那天去衙門理論,我守著魚攤等候,不料甯帳房走過來跟我招呼。我久不見他,心中奇怪,又見他眼睛瞎了,好不可憐,心生同情,便說:『甯帳房,你等我一會兒,待我賣了魚,請你喝酒。』那姓寧的卻笑著說:『怎麼能要你請酒,我請你才是。』說罷攥住我手,說也奇怪,我被他一攥,便覺渾身發軟,身不由主隨他向前,想要說話,卻有一股氣堵在喉嚨裡,一個字也叫不出來。甯帳房拖著我在城裡東轉西轉,最後到了一個黑屋子裡,也不知他使什麼妖法,用指頭在我後腦戳了一下,我便兩眼一黑,人事不知了。」 陸漸道:「那不是妖法,是點穴。」 「點血?」陸大海皺眉道,「血倒是沒流,就是昏沉沉的,醒來卻在馬車裡面……」陸漸恍然大悟:「原來寧不空是用馬車將爺爺運走的,我真糊塗,只顧觀看行人,卻沒搜查過往馬車。」當下又問:「後來呢?」 陸大海道:「後來那甯帳房凶霸霸的,對我不大客氣。我猜到他綁架老子,必有詭計,於是設法逃了一次,但逃了幾百步,便被捉回來。姓寧的也不打我罵我,只將手放在我後心,我渾身上下就跟著了火似的,十分難過,只好求饒。他就問老子還逃不逃?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自然說不逃了,又問他為何要捉老子,他嘴裡哼哼,卻是一個屁也不放。我詢問不出,只好老老實實坐了幾天馬車,停下來時,已到南京了。那姓甯的將我關進一座石頭房子,呆了半日,又來看我,這次身邊跟著一個小丫頭,生得蠻俊的,叫那姓甯的爹爹,哼,原來姓寧的居然還有女兒。只不過那小丫頭比他老子客氣多了,不但問我名字,還親自給我送來好酒好菜,只是奇怪,我喝酒吃肉,她卻在一旁流淚。我問她緣故,她也不說。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這姓寧的都這麼神神秘秘的,好不晦氣。那丫頭既然不肯說,老子也不多問,只管吃他娘,喝他娘,吃飽了就地一躺,呼呼大睡,誰知道一覺醒來,就在麻袋裡了。他奶奶的,你說,這幾天的事情,象不像在做夢啊?」 陸漸點頭道:「我知道啦,寧不空綁架你,甯姑娘救了你,送你來見我。」陸大海撓頭道:「寧不空?甯姑娘?誰啊?」陸漸道:「就是甯帳房和他女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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