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Ⅳ | 上頁 下頁
五十九


  地底一時沉寂如死,過了良久,青衣人輕歎一口氣,緩緩道:「這些年我靜中參悟,也想到一個法子,只是施行起來,多有困難。」

  「先生請講。」陸漸慨然說道,「無論什麼法子,小子定當全力襄助。」

  青衣人道:「我仔細想過了,當年所以無法禦劫,一則天道使然,二則勢力單薄。你想一想,反噬真氣是我自己煉成的,抵禦反噬的神通也是我自身練成的,如此一來,就好比用自己的手打自家的腦袋,要麼手痛,要麼頭痛,怎麼打也是痛呢。」

  陸漸聽到這個比方,不覺笑出聲來。青衣人也笑:「所以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若有一位絕頂高手依照我的法子,助我禦劫,或許能夠成功。只是這等高手世間稀有,即便找到,也未必幫我。」

  陸漸道:「為何難找?」

  「第一。」青衣人道,「這位高手須得到達『煉神返虛』的境界,若不然,全無用處。」

  陸漸奇道:「這是為何?」青衣人道:「所謂禦劫,並非助我抵禦真氣,而是助我抵禦心魔,只要心明神照,我就能以神馭氣,真氣自也反噬。但若這位高手沒有抵達煉神境界,便無法與我神意相合,更不能助我抵禦心魔。天下雖大,煉神高手卻是少之又少,雖有幾個,也與我全無交情。」

  陸漸沉吟道:「煉神高手,近百年來寥寥可數,萬歸藏、穀神通、魚和尚,可惜萬歸藏和魚和尚大師均已去世,煉神高手便只剩穀神通了。」

  青衣人身子一震,失聲問道:「魚和尚死了?什麼時候?」陸漸道:「大師舊傷發作,數月前在東瀛坐化,當時我便在他身邊。」青衣人吐一口氣,悠悠歎道:「可惜可惜,魚和尚慈悲為懷,他若活著,或許還肯救我,現如今……唉,自作孽不可活,不提也罷。」

  陸漸怪道:「你說魚和尚大師麼?」

  「不是。」青衣人悚然驚醒,苦笑道,「我說別人呢。唔,你小小年紀,竟然知道煉神高手的掌故,見識頗為不弱。」

  陸漸道:「這些都是贏萬城說的。」青衣人點頭道:「贏萬城貪財如命,但年老成精,見識倒有過人之處。「陸漸默然半晌,忽道:「贏萬城還說了一句話,也不知真假。」青衣人道:「什麼?」陸漸遲疑道:「他說晚輩不才,亦是煉神高手。」

  青衣人略一沉默,忽地笑道:「你以為呢?」陸漸歎道:「我也不知,但這些日子,身上確實出現許多奇怪之處,叫人想不明白。」青衣人淡然道:「譬如幻化他人本相?抑或隱脈顯脈一氣貫通?」

  陸漸驚得跳將起來,失聲道:「你都知道?」青衣人道:「我初時也只猜測,聽你自稱煉神高手,才敢斷定心中所想。」陸漸心神少定,自覺失禮,訕訕道:「那麼我算不算煉神高手。」青衣人默然時許,緩緩道:「自然算的。」

  陸漸歡喜道:「這麼說,我就能助前輩禦劫了?」青衣人歎一口氣,說道:「你這孩子,何苦這樣熱心?」陸漸道:「只要前輩病好,晚輩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青衣人沉默良久,又歎一口氣,聲音轉沉,徐徐道:「那麼你助我禦劫,可有什麼條件?世間的財富權勢,絕色美人,你隨便索要,我斷無不給。」

  陸漸聽得頭腦一熱,只覺受了莫大侮辱,騰的站起,大聲道:「前輩小瞧人麼?穀縝與我是生死之交,你是他的師長,也就是我的師長,師長有難,做弟子的豈能不理。我幫前輩,全是真心,若不然,前輩就算把天下的財富美人送給我,我也不會動一根指頭。」說罷怒氣難消,攥著雙拳,呼呼喘氣。

  青衣人沉默半晌,忽而笑道:「對不住,我當真小瞧你了。這樣好了,今日你若助我脫劫,將來你我為敵之時,我便饒你三次不死。」

  陸漸聽得奇怪,心道:「我怎麼會和前輩為敵?難道前輩傷得太重,糊塗了麼?」正覺迷惑,卻聽青衣人又道:「你再想一想,此番助我禦劫,未必成功,若有閃失,你我勢必同歸於盡。」

  「不必多想。」陸漸道,「救人如救火,我幫前輩,只求心安。」青衣人唔了一聲,默然不語。陸漸心急道:「前輩還不傳我解救法子?」青衣人笑笑,說道:「你何必著急,吃飽睡足,養好精神再說。」陸漸道:「這裡黑咕隆咚,哪有什麼吃的。」青衣人道:「你仔細聽。」陸漸凝神細聽,倏爾聽見一聲輕響,分明是魚兒擺尾。陸漸喜道:「水裡有魚?」

  「正是。」青衣人笑道,「你手上功夫了得,捉它易如反掌。」陸漸聽得吃驚,心道此人不愧是谷縝師父,見識了得,自己的本事他都知道。想著跳入水中,抓到一條十斤大魚,遊回岸上,那魚全無鱗甲,光滑細嫩,血肉融化也似,通體透明,可見內臟筋骨。陸漸看得驚奇,道:「前輩,這魚的樣子真是奇怪。」

  青衣人道:「此地與地底陰河相通,這些怪魚都是在陰河寒泉中長大,肌理肥厚細嫩,又因為生來不見陽光,血肉不似地面生物,月久年深,化為無色。要知這陰河水至寒至陰,本來不能活物,此魚長在玄陰之地,乃是陰中之陽,能夠滋補人體元氣,對習武之人大有助益。」

  陸漸聽得欣喜,將魚肉分成兩半,和青衣人分別吃了,怪魚稟賦寒氣所生,腥氣絕少,肉味奇佳,生吃亦飽口福。兩人相對生吃魚肉,間或抬頭互望,不由得同聲大笑。

  吃了魚,陸漸喝了兩口陰河寒泉,只覺冷冽入骨,急忙運起神通,方才驅散寒氣。坐了片刻,問道:「前輩,你為何不問穀縝怎麼死的?」

  青衣人淡然道:「生就是生,死便是死,這世上無時無刻不在死人,有的老死,有的餓死,有的淹死,有的燒死,有的墜崖而死,更有被人殺死,死的法子千奇百怪,結果卻只一個,既然萬法歸一,怎麼死的,不聽也罷。」

  陸漸本想告訴青衣人穀縝死因,不料竟被他三言兩語,輕輕堵回,正想再說,青衣人已然斜臥石上,倒頭睡去。陸漸大感無趣,也只得臥下歇息。

  睡了許久,悚然驚覺,抬眼望去,那青衣人早已蘇醒,一雙眸子燦如寒星,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你醒了麼?」青衣人道,「我傳你一個心法,待會兒禦劫之時,你依法行功,便可幫我。」說罷將口訣說出,大抵是些收斂元神、以神馭氣的法子。

  陸漸依法修煉,他所練的「金剛六相」,本就是六種神意,和青衣人的法子異曲同工,故而入門奇快,煉了兩個時辰,便已學會,但覺肚中饑餓,又捉了一條怪魚,和青衣人分吃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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