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Ⅳ | 上頁 下頁 |
五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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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妙妙聽得心兒劇跳,她萬沒想到狄希所說的女子竟是自己,一時驚惶失措,望著狄希,不知說什麼才好。狄希笑意融融,伸出手指,指尖掠過施妙妙的玉頰,不沾肌膚,只掠起幾絲秀髮,口中喃喃道:「妙妙,你真要我一生受苦麼?」 施妙妙從未遇上過這等情勢,不由得身子僵硬,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正覺慌亂,忽聽一人喝道:「九變龍王,你才不是好人。」 狄希目光一閃,轉頭望去,只見陸漸分開草木,雙目如炬,瞪視自己。狄希不覺笑道:「我自與妙妙談心,足下幹麼出口傷人?」陸漸冷哼一聲,大聲道:「施姑娘,谷縝對你一往情深,他屍骨未寒,你便與其他男人廝混,太也無情了吧。」 施妙妙漲紅了臉,斜挑柳眉,羞怒道:「你,你說誰?」陸漸冷笑道:「我就說你。」施妙妙氣急欲狂,未及想到說辭,狄希已道:「穀縝自作孽,不可活,難道說死了還要連累妙妙麼?」 陸漸呸了一聲,道:「誰說穀縝作孽?方才真相大白,穀縝是被白湘瑤冤枉,白湘瑤陰謀敗露,已當著穀神通服毒自盡了。」 那兩人均是一驚,施妙妙失聲道:「你,你的話當真?」陸漸怒道:「你到這個時候,還不相信穀縝麼?穀縝喜歡上你這等輕薄女子,我真為他不值。」施妙妙臉色煞白,倒退兩步,驀地轉身,一陣風奔向遠處廟宇。狄希叫道:「妙妙……」方要趕上,只聽陸漸喝道:「趁人之危的小人,先吃我一拳。」 陸漸有心為穀縝出氣,顯露「惟我獨尊之相」,一拳送出,拳意鋪張十方,狄希射出長袖,拳袖一交,狄希雙頰赤紅如血,忽借陸漸拳勁,飄身縱上一棵大樹,冷笑道:「小子,咱們走著瞧。」一矮身,隱沒不見。 陸漸收斂法相,拳意經久不絕,四周草木兀自嗡嗡輕顫,陸漸回望三祖寺一眼,忽地歎一口氣,邁開大步,向著農舍走去。 走了一程,農舍在望。忽見農舍之中,一點橘色亮光若隱若現。陸漸心中狂喜:「阿晴回來了麼?」施展全力,流星般趕到屋前,猛力推開門扇,大聲叫道:「阿晴,是你麼……」叫聲未絕,忽地愣住,只見桌上一盞氣死風燈,照著一個華服男子,右搖一杆鵝毛羽扇,左手把玩一件物事,瞧見自己,嘻嘻笑道:「姚師妹神機妙算,陸兄果然還在這裡。」 「沈秀?」陸漸又驚又怒,「你來做什麼?活不耐煩了麼?」 沈秀冷笑道:「武功高了,了不起麼?若不是姚師妹吩咐,少爺我才懶得來呢。」 「阿晴吩咐?」陸漸一把扣住沈秀肩膀,「你想騙誰?」他力貫五指,不啻寶刀利劍,沈秀痛得眉頭蹙起,卻不掙扎,笑嘻嘻地道:「你不信麼,且看這個……」說著抬起左手。陸漸這才發現,沈秀把玩之物,竟是一串貝殼項鍊。 陸漸駭然變色,劈手奪過項鍊,那項鍊上的每一顆貝殼,都是他親手打磨,料是姚晴經年貼身收藏,浸潤了美人體氣,變得圓潤光潔,如珠如玉。 陸漸呆了一會兒,瞪著沈秀道:「這項鍊,這項鍊哪兒來的?」沈秀毫無懼色,嘻嘻笑道:「姚師妹給的,她說了,將項鍊還給你,你與她之間,也算做個了結。你不是喜歡寧凝麼,那就只管喜歡她去。」 陸漸怒道:「胡說八道。」揮拳欲打,沈秀忙道:「這都是姚師妹的原話,絕無半字杜撰,要不然,給我一個天作膽,也不敢孤身前來,冒犯虎威。」 陸漸拳勢一頓,心中不勝恍惚,喃喃道:「你撒謊,阿晴在哪裡,我要見她。」 沈秀笑道:「她若想見你,何苦讓我前來?她還說了,從今往後,再也不想見你,你是死是活,娶親生子,都和她毫無干係。你想想看,若非姚師妹授意,我怎麼知道這條貝殼項鍊是你們的定情之物,又怎麼知道你竟會喜歡我那甯凝妹子,哈哈,恭喜恭喜,甯凝妹子容貌美麗,性子溫柔,只可惜是一名劫奴,若不然,小弟真要羡慕死了。」 他嘴裡說著恭喜羡慕,臉上卻盡是譏諷嘲笑。陸漸心如亂麻,呆立就地,喃喃道:「她當真不想見我?」沈秀笑道:「若不信,你隨我去見她,瞧她見是不見。」 陸漸心知姚晴性子決絕,一經決定,斷無更改,抑且如沈秀所言,貝殼項鍊和寧凝之事,均是至隱至秘,只有他與姚晴知道,若非姚晴親口道出,沈秀決計不能拿來說嘴。想到這裡,不覺萬念俱灰,歎道:「她,她為何要你來見我?」 沈秀笑道:「那是因為沈某為了姚師妹,一不怕死,二不怕苦,一往情深,絕無二念。沈某如此心誠,姚師妹便是個石頭人兒,也會動心,哈哈,更何況陸兄移情別戀,傷透了姚師妹的心,害她這兩日哭得淚人兒似的,沈某瞧著,也覺心疼,於是自告奮勇,來為師妹了結宿怨,排解憂愁。」 「誰移情別戀。」陸漸急道,「她錯怪我了。」沈秀笑道:「是否誤會,你自己與姚師妹說去,沈某決不攔你。」他將手一攤,一副大方神氣,陸漸見狀,反而躊躇起來。沈秀眼珠一轉,嘻嘻笑道:「難道陸兄真沒在心裡想過甯凝妹子?」陸漸不覺心頭一亂,暗道:「我的確曾想過甯姑娘,夢裡叫過她的名字,心裡也時常記掛著她,唉,千錯萬錯,錯都在我,阿晴恨我怨我,也是應當。」想著心中一頹,鬆開沈秀衣襟。 沈秀心中得意,撣撣衣衫,哈哈大笑,提起氣死風燈,逍遙而去。陸漸望他背影,幾欲追上,但終又頹然止住,只是呆呆站著,忘了身在何處。 日起月落,朝露浸衣,如水夜色悠悠而過,陸漸猶似木雕泥塑,眼珠也不曾轉動一下。巨鶴見此情形,不知他是死是活,著急起來,展翅拍打,拍到第七下時,陸漸才一晃身,俯身吐出一大口鮮血,淒然望了巨鶴一眼,步履蹣跚,向著山外走去。 他失魂落魄,只顧前行,渾不知走向哪裡,巨鶴找來魚蝦果子,他也無論生熟,抓來便吃。又過幾日,巨鶴傷勢痊癒,漸漸能夠縱躍飛舉,料想再過幾日,便能翱翔清冥了。 這一日,陸漸昏沉之間,忽聽尖利鳴叫,陸漸聽出巨鶴叫聲,但覺其中蘊藉極大憤怒,不由張眼望去,只見巨鶴頸上套著一根粗大繩索,四個獵人圍著它,鋼叉紛舉,口中大聲呼喝,意帶恐嚇。 陸漸本是心喪如死,見此情形,不覺心血上湧,喝道:「住手。」喝聲中貫注無儔真力,那四名獵人耳鼓欲裂,腦門上猶似挨了一記悶棍,紛紛丟了獵叉繩索,蹲在地上,口吐白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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