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Ⅳ | 上頁 下頁


  施妙妙美目一瞪,伸手欲打,然而手至半途,忽又放下,喝道:「你少貧嘴,放尊重一些。」穀縝笑道:「你若溫柔一些,我便尊重一些。」施妙妙見他眼神笑意,心知若是接口,他勢必說出更多瘋話,最妙不過不予理會。當即容色變冷,危襟正坐。穀縝大覺沒趣,果然閉口。

  整裝已畢,片刻上路,谷縝愛人在旁,不耐寂寞,不時風言風語,撩撥施妙妙;不料施妙妙始終冷冷淡淡,既不羞澀,亦不惱怒,有時候分明惱了,卻也只漲紅了臉,狠狠瞪他一眼。穀縝十分無趣,詞鋒一轉,對準白湘瑤,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白湘瑤卻對他的性子再也明白不過,任他如何惡語相向,不過淡淡一笑,從始至終,不還一語。

  谷縝不能快意情仇,大感憋悶,頓將怨氣發洩在沈秀身上,遍找由頭尋他晦氣,走了不足三十裡地,沈秀挨了不下十記嘴巴,雙頰高腫,有如豬頭,但他隱忍工夫極好,任憑打罵,默不作聲,唯有目光偶閃,透出濃濃恨意。天部眾人見少主受辱,均是敢怒不敢言,遙遙跟隨,尋機救人。

  正午歇息之時,施妙妙遠引一旁,手拈鬢髮,低頭沉思。穀縝遠遠見她明秀容顏,心如火焚,難受極了。過了一會兒,施妙妙微微點頭,忽有決絕之意,驀地起身道:「穀縝,我有話說。」

  谷縝聞言大喜,笑道:「什麼話?」施妙妙道:「這裡不便多說,你我尋一個偏僻之處,好好商量。」

  穀縝笑道:「妙極。」當即起身,二人走了數步,谷萍兒忽地起身,大聲道:「什麼話不能在這裡說,鬼鬼祟祟的。」谷縝方欲反唇相譏,施妙妙已道:「萍兒你別擔心,我與他清清白白,絕無鬼蜮。」

  穀縝也笑道:「你乖乖守著這位公子哥哥,他是咱們的保命法寶,不可放走了。你娘武功平平,應付不過來。」谷萍兒又氣又急,一跌足,噘嘴坐下。

  谷、施二人並肩而行,繞過一片樹林,但見流泉淙淙,如奏笙簧,溪岸平沙,一片野花紅紫雜糅,有如錦繡堆積。穀縝探身摘下一朵杯口大小的鵝黃野花,拈在指間,微笑道:「妙妙,這朵花配你正好。」說著漫不經意,插在施妙妙雲髻之上,施妙妙出奇地沒有閃避,凝眸溪水,望著水中倒影,花光人面,掩映流輝,益襯得兩眉間清愁可挹。

  施妙妙瞧著瞧著,淚如泉湧,順頰滴落溪間,清漪四散,轉眼又隨溪水流去。

  穀縝歎了口氣,臉上再無嬉鬧之色,注目遠山,悠悠道:「妙妙,還記得麼?那次,咱們還小,在海邊拾貝殼,比誰的好看,我每次都輸,但輸了又比,總不服氣。」

  施妙妙苦笑道:「那是因為萍兒做裁判,她總向著我。」穀縝微微一笑,道:「那個小鬼,夏日炎炎,鬧著要冰吃,你我去『風穴』取冰,我差點兒被風吹下懸崖,虧你拉著我,才沒摔死。」

  施妙妙流露追憶之色,幽幽道:「記得你那時膽量又大,人又倔強,試了好多次,冰還是被你取到啦。」

  穀縝瞧她一眼,道:「多虧你幫我,你待我的好,我永遠都記得。」施妙妙目光離散,神色微微恍惚,喃喃道:「你也是呀,爸爸死後,世上只剩我一個,那時我傷心極了,常常躲在礁石後面哭,可你每次都能找到我,哄我開心。」

  穀縝沉默片刻,徐徐道:「妙妙,這世上別人不信我無辜,我都不在乎,唯獨你不信我,讓我格外心痛。」

  「我信你又如何?」施妙妙露出淒然之意,「或許今生今世,你我註定無緣的。」

  穀縝面色陡變,驀地扣住施妙妙雙肩,擰得她面朝自己,施妙妙目光一轉,瞧向遠處,始終不和他四目相對。「妙妙。」穀縝澀聲道,「我不信什麼緣不緣的,我認定的事,必然要做到,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就一定會娶你。」

  施妙妙轉過頭來,凝視他道:「那麼萍兒呢?她怎麼辦?」

  穀縝一愣,皺眉道:「我當她是妹子……」施妙妙截口道:「但若論實,你們卻是夫妻,何況她原本就喜歡你。」

  穀縝胸口如中巨錘,倒退兩步,雙眼睜得極大,流露痛苦之色。

  施妙妙輕輕歎了口氣,道:「谷縝,萍兒從小就依戀我,叫我姐姐,我也很疼愛她,我只想她歡歡喜喜,不受煩惱。從前,我不知她的心意,見她受你欺負,十分生氣,如今可好,她對你情愛已深,你們,你們正好可以結成一對鴛侶……」她說著,忽見穀縝目有怒色,額上青筋突突直跳,不由嗓子微滯,竭力按捺心中激動,續道,「你有罪也好,無辜也罷,瞧萍兒的面子,我從此不再追究,你,你帶著她,走得遠遠的,去西極也好,南海也罷,好好過日……」

  穀縝忽地啐了一口,怒道:「狗屁狗屁,都是狗屁……」驀見施妙妙眼中淚光閃閃,泫然欲泣,又覺心中不忍,怒氣消了大半,苦笑道:「妙妙,你真要把我送人?」

  施妙妙轉過臉去,默然半晌,一字字道:「此情悠悠,此恨綿綿,木已成舟,情斷義絕。」

  穀縝臉色倏無血色,呆呆望了施妙妙半晌,驀地揚聲大笑,道:「好好,好個木已成舟,情斷義絕。」說罷將袖一拂,又是一聲慘笑,飄然穿過樹林,轉回休憩處,默然而坐。谷萍兒見他神色淒苦,心中暗奇,欲問緣由,又不知怎麼開口,隨即又見施妙妙鬱鬱轉回,臉色蒼白,雙眼泛紅。谷萍兒既是好奇,又覺妒忌,輕輕哼了一聲,噘嘴不樂。

  其後,穀縝神色頹敗,再無多話,只是低頭默想,這一路上自然清淨不少,但少了他插科打諢,眾人反覺旅途寂寞,十分不慣。

  次日抵達天柱山,下馬步行,入山不久,忽聽前方傳來叱吒之聲,穀縝心中好奇,說道:「我去瞧瞧。」循聲趕去,轉過一片樹林,只見葉梵守在一座山洞前,八名手下正在山洞前堆積柴草。葉梵一手按腰,冷笑道:「洞裡的人,再不出來,當心葉某放火了。」

  話音未落,忽聽洞內一個嬌脆的聲音冷笑道:「姓葉的,你也算是東島五尊麼?不敢光明正大攻進來,盡使些下三流的手段。」

  「仙碧,你少說廢話。」葉梵冷笑道,「你那點兒本事,七拼八湊,不過爾爾。你老子的『亂神』、『絕智』固然厲害,你卻只得了五成。葉某氣凝神固,又豈是你能動搖?至於溫黛妖婦的『化生』你沒學會,『坤元』術又是半吊子。要不是你運氣好,遇上天部的『玄瞳』、『鬼鼻』,一個用『瞳中劍』,一個用勞什子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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