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Ⅲ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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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軍害怕薛耳搗亂,鼓不鳴,鑼不響,只敢揮舞旗幟,只見旌旗一揮,幾隊鳥銃手趕上來,火藥上膛。不料戚繼光令旗再揮,旗杆軍分開一條路來,載炮馬車馳到前方,調轉過來,車尾火炮早已點燃,一聲雷鳴,直入鳥銃陣中,鳥銃手死傷慘重,亂成一團。 倭軍旌旗再舉,兩隊長刀左右包抄,殺向旗官軍。旗杆長大,運轉不易,若被長刀逼近,有死無生。 戚繼光令旗飄飄,兩隊長矛軍左右湧至,列成陣勢,護住旗杆軍兩翼,遠遠挑刺,鳥銃弩箭繼之於後。一時間,倭軍長刀落地,渾身浴血,慘叫著向後退卻。 戚繼光令旗再揮,火炮再響,血肉橫飛,三般陣勢變化如神,有如一支長劍,刺入倭軍陣中,旗杆、火炮好比劍刃;長矛、弩箭好比劍鍔;數十名刀斧手則為劍柄,頭包紅巾,手持大刀,驅趕眾將,稍有後退,立斬不饒。眾將官平日怠忽職守,得過且過,這次卻是事關自家頭顱,生死事大,疏忽不得,故而盡都豁將出去,拼死衝殺,尤勝士卒。 倭軍原分三部,勢成鼎足,一部五千人,牽制內城官軍,此時首當其衝,被沖了個七零八落。 戚繼光將其沖散,卻不盡殲,翻翻滾滾,殺近城門,猛攻城門前那支倭軍。 這部倭軍三千有餘,雖然勇猛,卻奈何城外是俞大猷所留精兵,城內是戚繼光的新銳之師,背腹受敵,頃刻潰亂,城外五千虎狼之師突入城內,追殺敗寇,有如砍瓜切菜一般。 戚繼光不待盡殲餘寇,令旗再揮,轉至外郭城下,那裡倭軍不過兩千,屢被陸漸所阻,士氣低落,一擊即潰。陸漸見機,與甯凝、薛耳率城頭官軍沖下,勢如摧枯拉朽,夾擊倭軍。 陸漸心神激動,相距尚遠,便高叫道:「大哥出獄了?」戚繼光也遙遙答道:「好兄弟,戰場相見,不容詳敘,待我破敵,再與你細說。」 說話間二人逼近,一在馬上,一在平地,舉手相握,均能感受對方手掌溫暖。陸漸道:「大哥,我不會帶兵,這些兵丁,交給你好麼?」戚繼光奇道:「那麼你呢?」陸漸一指甯凝、薛耳,道:「我送他們回去。」戚繼光點頭道:「也好,你只管去。」 戚繼光在前方瓦解倭寇軍陣,沈舟虛隨後麾軍進擊,將分散倭軍包圍分割。戰場上廝殺聲、慘叫聲此起彼落,難分彼此。陸漸一路走去,只見刀光血影,竟辨不出誰是汪直了。 來到內城下,陸漸止了步,拱手道:「甯姑娘,薛兄,二位保重。」說罷轉身便走,忽聽寧凝叫道:「留步。」 陸漸回頭一瞧,甯凝目光清亮,注視他道:「你,你上哪兒去?」陸漸不料有此一問,皺眉道:「我也不知……」寧凝一怔,又問道:「你沒有家麼?」 陸漸道:「有的,但很遠。」寧凝望著他,欲言又止,終是一跺腳,轉身去了,薛耳忙叫道:「凝兒,等我一下。」一顛一顛,緊隨其後。 陸漸不知寧凝為何詢問這些,思索不透,便不多想,當下放開步子走了一程,待那廝殺聲漸漸微弱方才止步,回望城樓,心道:「鬥了許久,也不知穀縝如何,須得想個法兒,神不知,鬼不覺,將他接下城來。」 正想轉回,忽聽有人叫喚自己,轉眼望去,穀縝正在一堵牆後招手。陸漸不勝驚奇,問道:「你怎麼在這裡?」穀縝笑道:「說來話長,快來,快來。」 兩人摸到一條小巷中,一邊脫去官兵甲胄,穀縝一邊將前事說了。陸漸聽說他遭遇刺客,大為吃驚,又聽說他為救沈舟虛,暴露身形,更覺意外;再聽說戚繼光竟然得他舉薦,只覺世事之奇,莫過於此,不由得縱聲大笑。 穀縝也笑道:「我本也是病急亂投醫,賭一賭自己的小命,卻不料戚大將軍恁地了得,被我賭個正著,但沈瘸子守信放我,卻有些叫人意外了。」 陸漸笑罷,又問道:「汪直敗局已定,下一步該當如何?」穀縝沉吟道:「眼下戰事混亂,沈瘸子又看得頗緊,於亂軍中擒捉此人,頗為不易。戚將軍如此本領,不如讓他先捉汪直,占個頭功,我們再從大牢裡將他偷出來。」 陸漸聽了,欣然答應。穀縝便就近挑了一家客棧,與陸漸吃飯更衣。這客棧本是他的產業,故而掌櫃見了二人,分外殷勤。 沐浴已畢,二人換了一身乾淨衣衫,又用過幾樣精細早點,覓一間臨街上房宿下。陸漸苦戰一夜,困倦已極,倒榻便睡,渾忘時日。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歡呼聲驚醒,起身望去,穀縝倚在窗前,磕著瓜子,正瞧熱鬧。陸漸便也上前,只見長街兩側聚滿百姓,街心官軍押著隊隊俘虜,迤邐而來。 東南百姓對倭寇恨之入骨,眼見官軍得勝,欣喜欲狂,紛紛對一眾俘虜大吐口水,飽以拳腳,不少俘虜均被活活打死, 瞧了一陣,忽見戚繼光騎著馬遠遠行來,滿身血污,容色疲憊。谷縝招來棧中夥計,耳語兩聲,那夥計飛也似下樓,跑到戚繼光馬前,說了兩句。 戚繼光聽了,跳下戰馬,徑向客棧走來。片時登樓,陸漸快步迎上,二人呼兄喚弟,把臂大笑。穀縝也拱手笑道:「戚兄今日得出樊籠,便立奇功,假以時日,必然威震寰宇了。」 戚繼光曾在城頭與他見過,見他在此,也覺驚奇,當即笑道:「足下過譽了,兄弟,這位是誰,還不引見麼?」陸漸便為二人引見了。戚繼光豪氣干雲,資兼文武,穀縝性情瀟灑,風神絕出,兩人交談數句,心中均是生出一般念頭:「這陸漸向來厚道,怎麼結交的人,如此精明?」 穀縝心細,料到此時,早已吩咐掌櫃,備好酒饌,此時一一將上。戚繼光見了,笑道:「吃喝就免了,我還要去總督府交割兵權,若是遲了,只怕見責。」 穀縝笑道:「暫飲兩杯無妨。」戚繼光也不勉強,便笑道:「就喝兩杯。」三人坐下,酒過一巡,戚繼光道:「不瞞兄弟,昨夜四更時,為兄才被提出大牢。誰想趕到城頭,便是一場惡戰,至今縱然勝了,也是稀裡糊塗,不知何以有此咄咄怪事。」陸漸、穀縝對視一眼,心中暗笑,卻不說透。 「是了!」戚繼光目視陸漸道,「兄弟你甚時候從了軍,還做了軍官?」陸漸一呆,不知從何說起,只好支吾道:「不瞞大哥,我並未從軍,那身軍服,卻是買來的。」 戚繼光吃了一驚,拈須不語。谷縝不料陸漸如此老實,引得戚繼光生疑,忙岔開話題,笑道:「戚兄,汪直那廝可曾捉住?」 戚繼光歎了口氣,流露遺憾之色,說道:「那廝很是了得,帶了一小股悍賊,拼死竄出城了……」 陸漸、穀縝聽得這話,臉上頓無血色。戚繼光還不覺有異,再飲一杯,起身笑道:「無論身份如何,兄弟你今日功勞殊大,不如隨為兄去見督憲,求個出身,立功軍中,也勝過你漂泊江湖、老死鄉里了。」 陸漸心亂如麻,脫口道:「大哥,我,我不能隨你去了。」戚繼光怪道:「這是為何?」 陸漸有苦難言,只得道:「小弟,小弟有些要事,立馬就要出城。」戚繼光盯著他,神色間大為疑惑。穀縝歎了口氣,說道:「戚兄勿怪,那事確然緊急,還望戚兄見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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