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獨孤紅 > 鐵血冰心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檀越忒過謙了,以貧衲看來,檀越懷驚世奇才,胸羅萬有,學富五車,怎有下句難續之語,只恐貧衲所續,太嫌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白衣文土身形再震,仍沒回頭,笑道:「那是大和尚誇獎,更是大和尚謙虛,在下一介腐儒,質魯才庸,雖經十年寒窗,但領悟太差,又不求甚解,故所學微薄,怎敢當大和尚那驚世奇才,胸羅萬有,學富五車謬許?至於大和尚不吝金玉,所作續句,那只有令在下自歎不如,深慚淺陋,更感敬佩!」

  —番話,聽得背後出家人呵呵大笑,聲震長空:「檀越,貧衲有飄飄然之感了,玩笑適可而止,就此打住,請再恕貧衲斗膽唐突,觀檀越背影,你我似曾相識?」

  白衣文士身形再震,仍不回頭,笑道:「只怕大和尚法眼有誤,看錯了人,在下所交之中,沒有出家人,也請大和尚諒宥直言!」

  「阿彌陀佛,好說,好說!」一陣大笑,背後出家人道:「也許貧袖老眼昏花,誤認韓荊州,不過,檀越高士,讀書人也應知禮,彼此交談數語,因何始終以背對人?」

  白衣文士似也知失禮,猶豫了一下,笑道:「大和尚所責甚是,是誠在下失禮,不過,大和尚倘若是要辨認在下面目,是否大和尚故人,那恐怕會令大和尚失望……」

  「是果真貧衲老眼昏花,看錯了人?」

  白衣文士道:「另外還怕驚了大和尚佛駕!」

  「貧衲冒昧,願聞其詳!」

  白衣文士淡然笑道:「引為傷心事,不願多開口,大和尚何妨自己看。」

  說著,緩緩轉過了身形,目光隨之向那片三天古木林旁投去。

  白衣文士那一張臉,令人扼腕惋惜,那本該是玉面朱唇,劍眉星目,俊美絕倫的一張臉,卻是張臉色焦黃,短眉細目,不帶一絲血色的面孔。

  這,跟他那臨風玉樹般身材,高華雍容,隱隱有懾人之威的氣度,大大地不相襯配。

  這,使得合十卓立于參天古木樹林旁,那位面色赤紅、白眉銀髯的清臒老僧,為之雙目飛閃異采。

  中年文士笑道:「大和尚,如何?是否法眼有誤,是否驚了佛駕?」

  老和尚目光深注,淡然一笑,道:「貧枘老眼不花,檀越請取下那面上之物!」

  「高明的眼光!」中年文亡一震笑道:「看來我難逃高明法眼,大和尚請看!」

  舉手一抹耳後,手中多了張極薄的特製人皮面具,但,面具後的那一張臉,卻是更醜更難看。

  預料中,老和尚必然是一怔告罪,豈料大謬不然,視若無睹,淡然笑道:「檀越,請再取下那第二張!」

  中年文士呆了一呆,苦笑搖頭:「大和尚,我服了,十多年不見,大和尚猶能一眼看穿故人,我這舊識安慰之餘,只有五體投地了!」

  不但未取下第二張面具,反而把第一張又戴了上去,他承認是老和尚舊識,既承認了,便無須再示本來。

  老和尚老眼深注,白眉為之一皺:「檀越,不嫌膩煩麼?」

  中年文士淡然笑道:「大和以為我願意?事出無奈耳,非為對大和尚,但卻不得不對大和尚以外之人!」

  老和尚笑道:「貧衲之外,只有一人。」

  中年文士道:「我對的也就是那一人!」

  老和尚悚然說道:「這麼說來,檀越都知道了?」

  中年文士道:「我不知道什麼,只能說有點明白,大和尚該知道,這種事,非比小可,沒有十分把握……」

  老和尚點頭截口,道:「檀越高見,這種事,知道沒有用,要有證據,自己知道也沒有用,要讓天下武林都知道!」

  中年文士搖頭淡笑:「大和尚也該知道,這並不太容易!」

  老和尚道:「貧衲知道,但對檀越來說,可也不太難!」

  中年文土唇旁掠過—絲淡淡笑意,道:「大和尚,他極富心機,功力不下於我!」

  「究竟檀越宇內第一!」老和尚道:「貧袖只知道放眼天下,無人能高過十絕,貧衲也知道,九妙他永難超出過十絕,這是天下武林公認的事!」

  中年文士笑道:「那是大和尚跟天下同道看得起我,其實,百年來,宇內並尊的是佛法無邊,金剛不壞的僧、尼二聖!」

  老和尚笑道:「尼是得道比丘,僧是昏庸和尚,十多年不見,檀越何時學來這套引人發惡的捧人功夫?」

  看情形,聽話意,這一儒、一僧,交情至為深厚。

  中年文土失笑說道:「大和尚應知道我從不捧人,也不擅捧人,平生不作半點虛語,所言皆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老和尚呵呵大知:「人生若夢,終日昏昏,年來一心盼俠駕,今日才得遇故人,老懷大慰,欣喜欲狂,懂得大書特書,貧衲這趟西湖沒有白跑,檀越,靈隱寺前,飛來峰下,冷泉亭中,你我品茗暢談,敘敘別後去,如何?」

  中年文士點頭笑道:「能與高僧一席話,必得終生半日閑,故人相逢,人生快事,既蒙寵邀,敢不從命,只是……」

  抬眼向著岳廟方向投過飛快一瞥,接道:「怕有不速之客,擾人清興,中途大煞風景,為之奈何!」

  老和尚目末轉瞬,笑道:「亦故人也,彼此皆俠義中人,江湖之中也常碰頭,何妨邀之同往……」

  隨即轉頭揚聲笑道:「老檀越風範依然,神采如舊,可喜可賀,怎不早出相見,為何躲躲藏藏做那忸怩女兒態!」

  話聲方落,微風颯然,一丈內、飄然射落一名鶉衣百結、雪發銀髯的老叫化,竟然是那窮神柳悟非!

  他一張臉漲得通紅,窘迫百般,搓手郝笑:「柳悟非只恐打擾大和尚與故人敘舊,不敢冒然現身拜見,不敬之處,大和尚多包涵!」

  老和尚合十說道:「好說,老檀越埋劍堡一去,多日俠蹤難覓,今日怎也突然現跡西湖,當不是有那閒情逸致,莫非……」

  柳悟非一怔說道:「大和尚也去過埋劍堡?」

  大和尚道:「老檀越與古大俠談話時,貧衲就在左近!」

  一句話勾起了心中傷病,柳悟非老臉抽搐,目現淚光!

  老和尚老眼深注,暗睹一歎,道:「阿彌陀佛,人死不能複生,武大俠九位乃在劫難免,貧衲敢請老檀越節哀止悲,多多保重有用之身!」

  柳悟非老臉上浮現一絲淒慘苦笑,輕歎說道:「多謝大和尚慰勉……柳悟非這趟西湖之行,確屬有事!」

  老和尚道:「不知貧衲可能略聞一二?」

  柳悟非赧然,道:「何話不可對大和尚說,柳悟非自不敢隱瞞大和尚,是敝幫傳信,摯友東郭逸約了柳悟非在此會面!」

  老和尚目中異采一閃,道:「東郭檀越還未來麼?」

  柳悟非道,「約定正午在此碰頭,想必就要來了!」

  老和尚點了點頭,略一沉吟,道:「但不知東郭檀越約老檀越,為了何事?」

  梆悟非面有難色,瞧了中年文士一眼,意頗趑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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