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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孤燈之旁,放著根通體烏黑約五尺多長的旱煙筒,猶自青煙嫋嫋,一望而知這就是葛衣老人的稱手兵器。

  有此發現,更知道這不起眼的土老頭兒,葛衣老人是個打穴能手。

  兩人正自冷眼打量屋內陳設,葛人老人已自一聲乾咳,說道:「小老兒一向邋遢成性,故而屋內也是四壁蕭條簡陋,殘破不堪,委曲兩位,尚請諒宥!」

  一個終年務農的上老頭兒,談吐竟是如此不俗!

  兩人連道豈敢,稱謝後就四張破損木椅上坐下。

  兩人甫一坐定,柳含煙略一欠身,開門見山地說道:「在下兄弟二人,三日前蒙『一判』前輩厚愛,囑令三日後此時來晉謁,尚請老先生代為通報是幸!」

  葛衣老人目光森冷,狡黠異常地一掃兩人,乾笑一聲說道:「兩位既是判公薦來,小老兒自當為兩位即刻通報,不過,在未謁判公之前,本幫有一項不成文法的陋規,由小老兒請教兩位一些事情,如果順利通過,小老兒即時為兩位通報……」

  他話猶未完,藍九卿已自故作緊張地接問道:「若是我兄弟愚昧,未能順利通過老前輩此一關,是否即無緣謁見判公?」

  葛衣老人冷冷一笑,陰側惻地道:「若是兩位不能通過小老兒此關,當然不得謁見判公,屆時小老兒將恭送兩位上路!」

  兩人當然明白,他這所謂上路的真意。

  藍九卿耐性較差,涵養功夫不夠,聞言雙肩微軒,方待再問。

  耳邊突然傳來柳含煙蟻語傳音發話道:「藍兄稍安毋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妄動不得,一子落差,全盤皆輸,我兩人讓他問好了,小心口風!」

  藍九卿人耳此話,倏然驚覺,急中生智,將方自軒起的雙眉索性高挑起,隨即眉峰一蹙,神色一黯,故做甚為惋惜地輕輕歎了口氣。

  儘管這葛衣老人如何的狡黠,如何的老江湖,也被藍九卿這一番做作之態,輕易地給蒙蔽過去。

  柳含煙心內急欲見到一判,再謀良策,不耐久坐,暗暗一笑,微一拱手,向葛衣老人莊容說道:「在下兄弟兩人五嶽朝山不辭遠,一片赤誠,專為投效貴幫而來,雖無長技,但願能稍盡綿薄,尚請老前輩下問之餘多予方便,俾能順利通過是幸!」

  葛衣老人乾笑一聲:「好說、好說,小老兒這就請教!」

  至此一頓,前態倏斂,正襟危坐地乾咳兩聲,一臉肅容問道:「兩位朋友高姓大名?」

  「在下墨衣秀士申正義,後學末進,老前輩多照顧!」柳含煙拱手說道。

  藍九卿暗暗一笑,也一拱手說道:「在下青衫郎君藍狂濤!」

  藍九卿秉性風流,卻將「風流」二字改為青衫,聽得柳含煙方自一聲暗笑。

  葛衣老人已自輕「嗯」一聲,目光狡黠地一掃兩人,皮笑肉不笑地冷冷說道:「墨衣秀士,青衫郎君,名字倒是雅致得緊!」

  無異是說:你兩人長像卻是不敢恭維。

  兩人腹內方自冷哼一聲,葛衣老人冷冷又道:「兩位朋友隸屬何門何派?」

  柳含煙心中一緊,方自暗說:要糟!

  藍九卿已自一笑答道:「在下藝出陰山九曲谷,連在下自己也不知應屬何門何派!」

  柳含煙暗道一聲:僥倖!

  顯然他是因為柳含煙已在三日前深夜當著地幽一判將他出身說出,故而此刻未便捏造,至於名號,他諒知地幽幫中人不敢去向陰山自己師尊處去打聽,旁的也未必就敢告訴他們。

  葛衣老人想必也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聞言神情似甚為震憾,臉色一變,但倏又恢復了冷漠神色,頗似不在意地,輕「哦」一聲,說道:「朋友原來是陰山六神通門下高足,是小老兒失敬了!」

  說畢,只是微一欠身了事。

  藍九卿強捺怒火,暗自冷笑一聲:老鬼現在容你裝腔作勢;一俟時機來臨,少不得將你嚴懲一番人抵不敬我師尊之罪!1

  面上卻是微微一笑,也自略一欠身。

  柳含煙來此以前,作夢也未料到對方竟會有此一問,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就在兩人一問一答之間,他已思有所得,待葛衣老人坐直身形後,他便毫不猶豫地肅容說道:「在下幼失估恃,六歲時在偶然機會裡,道遇游方道人,授藝六年後飄然而去,去時僅留一『萍飄生』名字,故而至今在萬猶不知己身應隸屬何門何派!」

  葛衣老人沉思半晌,一雙三角眼中突然森冷目光厲射,凝注柳含煙,沉聲問道:「申朋友可記得令師面貌,身材長得如何?」

  柳含煙在葛衣老人犀利目光看得心中方自一緊,話聲入耳,方感無措,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脫口說道:「在下僅依稀記得家師身材頗為高大,長髮三綹,左頰上有一豆大黑痣,其餘因事隔多年,在下已記不得許多了。」

  天大的滑稽,他竟把邛崍掌門無為老道的長像談上啦!

  葛衣老人緩緩收回目光,又是片刻沉思,倏地搖頭歎道:「小老兒在此居住過久,多年不問世事,記憶也遲鈍得多啦!」

  柳含煙暗暗一聲冷笑:又是一個皮厚之輩,連邛崍一鶴無為老牛鼻子都不認得,你還充什麼老江湖!

  他哪裡知道眼前這位毫不起眼的乾癟老頭兒,成名太早,差不多較邛崍上代掌門猶早出幾年。

  葛衣老人一歎之後,面色一整,又自冷冷問道:「兩位朋友在何處蒙判公垂顧?」

  「距臨潼數十裡外,一處曠野之中!」柳含煙答。

  「彼時兩位朋友正欲何往,在做何事?」

  「在下兩人彼時正在趕路!」藍九卿答。

  「欲往何處?」

  「入川拜會朋友!」柳含煙答。

  「兩位之友想非無名之輩!」

  「豈敢,在下朋友稱『川中二虎』!」柳含煙毫不猶豫地說。

  葛衣老人神色一變,意似不信地厲聲問道:「兩位元認識川中三虎?」

  柳含煙心中一緊,點頭輕聲問道:「老前輩敢是也認得……」

  話猶未完,葛衣老人已自一聲冷哼,冷然接道:「豈止認得,他們三人是小老兒多年未見的三個寶貝徒孫!」

  柳含煙心中一震,暗暗說道:這倒好,平白無故,自找沒趣的一下子低了兩輩,哼!有好師祖就有三虎般的好孫子。

  心中雖如此想,面上卻是更為恭謹地,站起身形,一揖至地說道:「再晚不知老人家在此,多有不敬。敢請老人家示下名諱1」

  他這裡站起施禮,藍九卿自不便獨坐不動,也頗為勉強地起身為禮。

  葛衣老人大喇喇地一擺手,示意兩人坐下,然後三角眼一翻,冷然地問道:「難道小老兒那三個不成才的徒孫,從未對你倆提到過麼?」

  葛衣老人如今已知兩人比自己陡低兩輩,舉止、言談之間也

  較先前依老賣老得多,「兩位朋友」也自變為「你兩人」。

  藍九卿已是怒氣上沖,柳含煙卻是毫不在意地恭聲答道:「再晚等與三虎甫相交數日,彼此便告分手,此次乃是第二次往訪,想必是因時間過於倉促……」

  話未說完,葛衣老人已自冷哼一聲,擺手說道:「不用說啦!老夫名號已是多年不用,你們這些後生晚輩不知道也不足為奇!」

  兩人打心裡各自冷哼一聲。

  葛衣老人話聲一頓,臉色一變,目射森冷光芒地凝注兩人,陰惻惻地又說道:「你兩人自此以後,再也不必前去找他們啦!」

  藍九卿尚未有所表示,柳含煙已自故作一愕地詫聲問道:「老人家,這卻是為何?難道再晚等過於庸俗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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