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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隨後,老叟又道:「四壁之上,騷人墨客,英雄豪傑留詞甚多,其中不乏佳句,小友文采風流,想必有興。」

  沈元通回視四壁,壁黑光暗,但沈元通功力深厚,目光如炬,無須舉火,瞧得甚是清晰。壁上有詩有句,達意舒懷,各有千秋。

  瞬間,即已繞室一周,正欲轉身出洞,忽有拳頭大小的「佛渡有緣人」五個墨色字體,進入沈元通眼簾,看去已是年深日久,但就筆力的剛勁,全室之中再無一字一劃可以比得上。

  沈元通文武兼修,愛好武學之外,亦嗜文事。試想,凡愛好文學之人,那有不愛字畫之理。這五個字雖不甚大,卻筆筆驚人,劃劃有力,竟使那「佛渡有緣人」五字,字字怵目,不由多看了兩眼。

  沈元通心坎中,翻滕起伏地懷想著那「佛渡有緣人」五個大字,總覺得寫的位置不太恰當和奇突。

  因其奇突和沒有理由,更顯得頗不平凡,也更吸引住了沈元通的整個心靈。

  游過達摩洞,沈元通懷著一顆從未有過的心情回到客棧,小花子沒有回來,但店小二送來一張紙條,是小花子的語氣寫道:「元弟:小兄另有要事,不克相隨前往武當,請按計劃路線取道,沿途自有本幫弟子供為驅策。」

  小花子變卦變得奇怪,給沈元通留下了許多疑問。

  沈元通的心情似乎很難平靜,雜念紛湧。一時想起羅惜素那張甜蜜嬌憨的小臉,宜喜宜嗔的萬種風情;一時又想起老叟,對他那份隆情高誼,無比感佩;一時又想起小花子,是否幫中發生了重大變故,耽起心來。

  忽然,又想起達摩洞中,石壁上筆力萬鈞的「佛渡有緣人」五個拳大楷書,一筆一劃,就如一只一隻的小手,向他遙遙招呼。

  漸漸,他雜亂的思維,完全為「佛渡有緣人」五個字所吸引了。

  他之沉緬於「佛渡有緣人」五字,並不是心靈上對這五個字的深意有所感應,而是因為那五字書法之美,筆力之勁,使他愛之發狂,一種佔有欲油然而生,揮之不去,慢慢形成一種支配力量,使他坐立難安。

  由於那五個字是用濃墨直書在石壁上,一時真想不出適當可行的辦法。在不損原字神韻的原則下,達到他佔有的目的。

  久而久之,沈元通凝霜般的面容,忽然透出一絲輕輕的笑意,緊蹙的雙眉,也舒朗開來。

  他吩咐店小二準備一份文房四寶,並特別多要了一些細白紙張。

  然後靜心調息。

  當時到二更之後,他展開輕功,快似閃電,迅又趕往達摩古洞。

  洞中長明佛燈,昏昏濛濛,使全洞氣氛更顯得陰沉落寂。

  沈元通心無二用,全不注意那些身外情景,只朝著書有「佛渡有緣人」五字的壁角走去。

  此時,寺僧早已睡去。

  達摩古洞空無長物,故也無人看管。

  他走近室壁,逼功運目,借著微弱燈光,把那五字看得纖豪畢現,心胸之間,倏然起伏激動,竟佇立著,久久未動一動。

  最後,他終於拔出龍角短劍,右手姆食兩指,緊揑劍身,左臂靠在壁上,抬肘懸腕,先用劍尖謹慎地沿著「佛」字的首筆左邊邊緣輕輕一劃,接著又在右邊邊緣輕輕一拖。

  當他的劍尖行到「'」劃尾部時,那「佛」字的第一筆「'」,竟全部自動散落一地。

  由一知十,沈元通也無須再刻了。

  原來,這幾個字本就是用刀刻成的,只不知在什麼時候?被什麼人?用泥土蓋去了刻痕,然後又用上好徽墨著色,由於手法特別精細,所以連沈元通這等目力,也未能在事先發現出來。

  現在,沈元通不再猶豫,張開右手,將手掌移距字跡一尺左右,輕輕一吸一擺,但見泛起一陣塵煙,泥灰紛紛脫字跳出,落佈滿地。

  再看那五個字,字字深約一分,點塵未留,有如洗刷。只是字底凹槽之內,似乎麻麻密密,不甚平滑,當時他也未曾在意。

  再取出帶來的文房四寶,撚筆布墨,張紙在那五個字上拓印了數張字模,逐張凝神端詳,竟無一張比得上原字的筆力和神韻。

  甚且,由於用紙不平,以致筆劃的中空部份,也弄得墨痕斑斑點點。

  他一連又拓印了好幾張,仍是失敗,始終拓不出一張乾淨俐落的來。

  他搖搖頭,心中有點氣惱,將已拓好的十幾張字模,分攤地上,準備從中選出一張比較好的保存起來。

  他看著看著,陡然目中射出奇光,盯視著那二張拓印得最糟,中空部份墨蹟最多的字模,一瞬不瞬。

  他似乎有了某種意外的發現!

  他一站而起,重新調墨運筆,將那五個字的凹部塗遍,唯恐墨汁不勻,又鼓腮連吹了幾下,這才取紙覆上。用指順著字劃,往來輕輕的抹拭。

  半響,他始顫抖著手,輕巧地揭起紙片。

  他沒有立即檢視,飽吸了一口長氣,始用畏縮的眼光落在紙上。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了,眼中的奇光更熾了。終於,他舒暢的笑了。

  這是一個意想不到的奇遇,一個天外飛來的寵賜。

  沈元通就因為有了這個奇遇,日後才能使他完全失去的功力恢復,消弭了武林中無邊浩劫,獲得了武家至上的成就,這是後話。

  原來他發現印在紙上的,全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只見字中之字,雙行並列,依起筆順序,成句成文。

  「佛渡有」三字之內,各含小字一百。敘述緣由起因和應行遵照之事項。

  「緣」字之內,亦含小字一百,即「百字真經」全文。

  「人」字之中,字數最少,僅僅在「、」筆之內,有三個小「人」字。

  文中大意是說:「緣」字之內小字一百,乃是禪宗初祖圓慧大師悟道之後,所遺「百字真經」,匯合達摩全部武學精華,和至高無上的內功心法,有緣之人,如能悟通經文,成佛成道均非難事。

  文中又說:此「百字真經」奪天地間之造化,魔劫重重,非歷劫九轉,難以歸化佛門,是以少林不傳。有緣獲經之人,於得經之後,應將大「人」字中之八個小「人」字,循序毀去一字,連同大「人」字,九字共沒,即真經返佛之時也。

  獲經人沒去一個「人」字後,仍須恢復原狀,以待有緣,並應立將經文熟讀默記心中,毀去拓本,且不得將經文外泄傳人,只可個人終身享用,否則奇禍立至等語。

  全文四百零八個小字,不署留經年代姓氏,示其「空」也。

  「百字真經」文字枯滯古奧,玄妙精微。

  沈元通看了兩遍,莫知所雲。

  又慮此拓本不得攜出洞外,乃靜心守一,凝神默讀起來。

  因為文義太過玄奧,字字獨立拗口,以沈元通聰明絕頂之人,也費去了半盞熱茶時間,才能深記不忘。

  沈元通洗去石壁墨痕,騰身洞頂,伸手裂石,覆在「佛渡有緣人」五字之上,微一運功,便將字中碎石表面,溶化得與原有岩石完全一致。

  這種功力恰到好處,對內絲毫無損於「百字真經」,對外又無任何跡象可尋。

  再撚筆潤墨,將原字鉤出,一如舊觀。

  沈元通獲得「百字真經」,無驚無險,全在一個「緣」字。

  他回到客棧之後,不遑趕路,就在客棧之中,試圖悟解經文。

  像他這等天才橫溢聰慧之人,誰知五天過去,結果一無所得,半字未通。只好自慚地苦笑了一下,起程趕路。

  計算起來,到二月初一日,不過是十幾天了。

  沈元通一心要在武當大祭大典之日,當著天下群雄,請求紫虛道長說出羅拱北隱居之處,是以沿途不再停留,逕向武當山奔去。

  二月初一日,是武當派大祭大典的日期。

  武當山道上頓時人潮湧擁,熱鬧起來。

  武當道觀,本分上下兩院,上院三元觀,為武當掌門人及派中長老起居重地,也就是各代弟子練習武功的根本之地,非知交好友,絕不接待。

  下院真武廟,為進入夭柱峰三元觀的門戶,專供善男信女進香和遊人墨客游賞。

  武當五年一次的大祭大典,在武林中是何等重大之事。

  因為武當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與少林同被公認為泰山北斗,是以,各大門派以及知名之士,均被邀請觀禮。

  此外更有大部份人士,是專為大典後的武技觀摩大會而來。

  這個觀摩大會,雖然禁止拚命搏鬥,注重獨自表演,由於法眼名家的公平裁判,武功高強的照樣可以揚名立萬,為人尊敬,武功稍弱的,亦可借此機會印證偷學,增加功力閱歷。

  由入山起到天柱峰,全部行程,平常人土,總得花去一天時光,就一般武林人物來說,也得費去半日功夫。

  好在,武當大祭是在上午舉行,多是繁文褥禮,非必到人士,和相邀的貴賓格于情面,非到不可外,簡直極少自動前往參觀之人。

  主要的人潮,多半是湧向競技場。

  在摩肩接踵,不絕於途的人潮中,並肩地走著兩個英俊無儔的少年。

  一個,自然是沈元通。

  另一個,是誰?連沈元通也還不知道。

  敢情,他們是才在那山路轉角之處,碰到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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