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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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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衣少年,一把已將寶劍握定,那劍上光華也黯淡了好多,正在手上掙著,好似靈蛇一樣,急欲脫手飛去,猛被真氣一吸,光華忽又暴漲,力量何止增加十倍。 少年輕敵過甚,大出意料之外,一下竟將四指削落,劍又脫手飛去,不禁叫聲阿呀,痛澈心肺,不遑再去計算敵人,那劍倏然好像閃電也似的,仍向大桃身邊飛去。 只因少年受傷,那四十九根妖幡失去了主持,轉眼便被割斷兩根,劍也到了大桃身邊。 大桃一見妖人受傷,寶劍飛回喜不自勝,急縱劍光,向自己身上縛的黑絲削去。 那劍乃寒鐵老人所遺降魔至寶,對那妖人所練黑眚妖絲正是剋星,一著身,便被削斷,化作一蓬黑煙散去。 大桃手腳一活動,連忙縱劍又向棄兒飛去。中途一連又斬斷了兩根妖幡,人劍也到了法台上面。那白衣少年原非弱者,只因一時大意為仙劍所傷,十指連心,奇痛入骨,才慢了一著。 眼看妖幡連斷敷根,黑眚妖絲也被斬斷,大桃已經行動自如,如再被法臺上的女孩會合,雖不會立即被沖出無間地獄,但妖幡妖絲煉出均非易事,平白損壞固然可惜,如再傳出去,自己竟在兩個毫無法力可言的後輩敵人手裡吃此大虧,實在丟人。 不由把牙一咬,行法先將手指接上,大喝道:「大膽丫頭膽敢如此放肆,今天如不令你二人,歷盡我這無間地獄的諸般苦況,我也不算是阿修羅王的弟子。」 說著,立即催動妖幡,發出一大片陰火,向兩人湧去。 棄兒縛身妖絲雖被斬斷,但身受陰火灼傷頗重,竟起身不得。 大桃連忙趕上兩步,將她抱定。一面劍向那四周陰火掃去,只一掃著,那陰火立被逼回,便逼回得快,來得更快,愈來愈甚。 那劍光又不能發揮全力,幾乎連護身都不易。舊日白骨教中所傳邪寶妖劍又明知無用,也不肯再用,不由急得渾身冷汗交流,那陰寒之氣更深入四肢百骸,酸麻刻骨,簡直無法忍受。 偶然劍光一慢,陰火略一著身,立被灼傷一大塊,奇痛之後,隨發奇癢,越發難受,竟有點手慌腳亂招架不住。 棄兒見狀,不由把牙一咬道:「師姊,這樣決不是辦法,快扶我起來,照本門靜功方法坐好,我自有法子對付。」 說著氣息僅續,似已不支。大桃聞言,連忙將劍光收得較近護定兩人,扶起棄兒,用自己背脊抵好。自己也照連日所習圖中坐功方法趺坐起來。 那白衣少年先見兩人不支之狀,頗極得意,不由冷笑道:「只憑你兩個這點微末道行,也敢在我面前賣弄,豈不可笑之至。如今你們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立即降服,還可從寬發落,另一便是在我這無間地獄中,外受水火風雷,刀劍鼎鑊諸獄之苦,內受七情六欲煎熬,直等肉體消化,再受煉魂之苦,可速作一個決定,再遲就來不及了。」 棄兒連忙扯了大桃一下,發出一個微弱聲音道:「師姐,不必理他,快坐起功來,最好連劍也收回,免被妖人奪去。」 大桃聞言,忙遵所囑。咬著牙,將心神一斂,劍光也自收回,那片陰火,隨著將兩人圍著燒將起來,衣服毛髮立刻燒著。兩人初覺痛癢酸麻俱全,頗為難受。心神湛定之後,漸覺泰然,一切感覺俱失仿佛兩尊石像,在一幢綠火中籠罩著。 那白衣少年,略一沉吟,又戟指大喝道:「你兩人倚仗一點禪功,便欲與我這無間地獄相抗嗎,這真太不自量了。」 說著那片綠火又複隱去,二人眼前一片潦黑,忽然一聲巨響,好似天崩地塌一般,接著一片澎湃洶湧之聲,不知從何處來了一片大水,將二人沉沒在內。 兩人仍視若無睹,把心一橫,置諸不聞不問。可怪那水,只將二人圍著,卻不侵入口鼻,只奇寒刺骨,一片血腥觸人欲嘔,一經著身,便如冰雪一般,隱約之間,水中還有蛇蟲之屬前來齧噬,又是一般痛楚。不知多少時間過去,那水又漸漸轉熱,霎時間如沸湯一般,無異置身鼎鑊之中,兩人又以極大定力耐將過去。 倏然眼中一亮,一片奇光,夾著無數金刀,仿佛驟雨也似的灑下來,兩人除背後抵著而外,身上都被插滿,活象一個絕大刺蝟。 大痛之餘,似乎生魂已經離體,被一陣陰風吹在半空中,不住的滾著,其苦更有甚於刀割火炙。轉眼之間忽然電光連閃,若干陰雷齊鳴,不作一語。迷惘中,也不知經過多少時間,耳畔又聽那白衣少年道:「萬想不到這兩個鬼丫頭竟有這大定力,倒能忍受得我這無間地獄中的有相諸般痛苦,既如此說,你兩個試再嘗嘗這無相的七情六欲十三道關口如何。」 說罷,微聞輕雷一震,跟前景物全非,仍是背對背跌坐著,身子卻在一片疏星淡月下,忽然一個個羽衣星冠的仙人走來說道:「你兩人適在無間地獄中,如非是我特施殊恩,將你們救出,早已形神俱滅,還不快隨我前往仙府,聽候法諭嗎?」 兩人忽覺諸般痛楚齊消,心中正在詫異。再將那人一看,面如冠玉,俊美之外,仙骨珊珊,竟如松風水月一般,眉目之間,更對自己十分憐愛。 棄兒尚不覺得,大桃久在妖窟內,什麼陣仗沒有見過,連忙一扯棄兒道:「妹妹,這是妖人化身,不要理他。」 說罷仍各垂簾,各自做靜中煉己工夫,直若無睹。無如雖然閉著眼睛,幻境仍在,更比睜著眼睛看得清楚。那道人見她二人不理,一會兒,又化成所見白衣少年,百般辱駡激怒。 兩人心中更加明白,只守定元珠,置之不答。少年見狀,又將幻境加以演變,遍歷諸般意境,兩人均不為動。 那白衣少年,倏的雙眉一聳,又冷笑一聲道:「難怪王桑諸人一到中土便吃大虧,原來連這樣兩個鬼丫頭,都有這等定力,竟能在我這無間地獄,曆過這許多關口,那我這一次倒不算白來。」 說罷哈哈大笑,也在兩人對面跌坐下來,雙手挽了一個陰陽和合魔訣,二目低垂,不再有所動作。大桃棄兒不知那是魔教中最厲害的一種迷魂撮精之法,全以元靈相搏,不管對方定力再大,都能不假肌膚之親,便將原精吸盡。 猜疑之間,猛覺四肢百骸忽然舒泰異常,其美快慵懈,幾乎為生平所未曾有,一縷柔魂直欲上越命門,憑空飛去。正在欲仙欲死之際,忽然又聽得一聲大震,一片銀光直逼得人睜眼不得。 接著一個蒼老異常的口音道:「也虧你是那阿修羅老怪的得意門徒,原來伎倆不過如此,對這兩個毫無法力的女孩子竟把看家本領使出來,真不怕替你師父丟人嗎?」 說著,眼前現出一個遍體銀光圍繞的白衣老道姑來。棄兒一聽口音竟是日夜思念的恩師雪山姥姥,不由把二目一睜,撲上前去道:「師父,你想煞棄兒了。如何到這個時候才來?」 說罷,熱淚奪眶而出,一頭投入雪山姥姥懷中。大桃再一細看,只見那姥姥,全身都在一幢銀色光華籠罩之中,一頭金髮,挽著一個道譬,黑面藍睛,闊口如裂。 最奇怪的是,額上生著一個寸許肉角,手背項下,全長著金色長毛,端的醜怪已極。偏又穿著一身白苧麻道服,卻整潔異常,下面赤著一雙腳,竟似淩虛而立。 一見棄兒入懷,立刻接著道:「你別怕,都有我呢。」 大桃一見,也趕上去叩拜在地道:「徒兒大桃叩見恩師,還懇鑒我愚忱,收在門下。」 雪山姥姥笑道:「可喜你經此妖人魔劫,竟然耐過他九重有相幻境和十三重無相陰魔,絲毫未曾令我丟人,這種弟子焉有揮諸門外之理,你且等發落了這個小魔崽子然後再說吧。」 說著,大袖一起將大桃也挾在身邊,向那白衣少年道:「我雪山一派,向不依人門戶,也不願輕易對人開釁,你那老鬼師父不是不知道,你既奉他的差遣到中土來,為何在事前不打聽清楚,便對我徒弟用起這種極毒辣的下流手段起來,如今既勞動我的大駕來此,自願如何處置,快些說吧。」 那白衣少年聽罷不由一呆,立刻站起身來冷笑道:「你就是雪山姥姥嗎?今日之事你須先問你這兩個徒弟,是誰先侵犯誰,然後再來問我也還不遲。再說,你也該問問她們自己,承認過是你門下沒有,這也能怪我嗎?」 雪山姥姥微笑道:「我真想不到,直到現在魔教中居然還有人敢對我當面直呼其名來較量是非的。不過,這樣話倒好說,免得你那老鬼師父又說我以老賣老,欺負你們這些魔崽子。」 說罷看了四周一眼道:「我生平從來就沒有做過一件悖理的事,雖然護犢,卻從不縱徒欺人。現在你既說她二人先侵犯了你,無非是為了你們那幾個小崽子的事。 「我雖人在千里以外,卻無異身臨其境。我來問你,你們到這黑石山太子堡來興妖作怪,事前曾否一查,這偃月峰下是我老婆子的化身修真之所嗎?為何竟將全山據為已有,連禽獸也拘禁起來? 「只就這一項,已算觸犯了我老人家的大忌,你能怪得她二人加以誅戮嗎?老實說,如非因為我要借這點小幛眼法去試試她兩個定力,早教你們這些小魔崽子化蛇蟲蚊蚋了,還能容你們妖霧瘴氣的鬧到現在嗎?你既自己以為理直氣壯,現在先還我一個道理來。」 那少年竟被問住,大喝一聲道:「你休得以老賣老上門欺人,且看小爺這個。」 說著冷不防一蓬五色毒砂,彩虹也似的,直向三人罩下。那雪山姥姥一見,只微微一笑,並不還手。 那一蓬五色毒砂原系北極窮陰之氣凝煉而成,只一著身便重如山嶽,道力再高也受當不起,便五金精英煉成之寶也被吸去銷熔於無形,所以阿修羅取名北極磁光吸星神砂,一向視為克敵制勝重寶之一。 因為王必武、桑克那兩人一入中土都遭慘敗,所以才分了一半,交給女兒和愛徒分別帶在身邊,以防猝遇強敵,所以那白衣少年出手非常自恃,以為縱然不能將雪山姥姥置之死地,也必受傷困住無疑。 誰知那砂一落在雪山姥姥身外銀光之上便凝結成一片彩霞,既無法攻入銀光,又收不回頭。 正在心急,忽聽一聲嬌喝道:「師弟不可無理,此乃教主生平畏友雪山老前輩,你敢無理冒犯嗎?」 說著,眼前紅光一閃,現出一個宮裝少女來,一見面且不理那白衣少年,先向雪山姥姥盈盈下拜道:「小師弟無知,竟敢冒犯老前輩,侄女謹代家父謝罪,還請老前輩見諒,容待侄女回去陳明家父再為責罰。」 雪山姥姥一見哈哈大笑道:「你就是羅刹宮主美娃娜嗎?無怪同道之中,都說你聰明伶俐,惹人憐愛,就憑這幾句話我就喜歡。本來只須你這師弟認過,便可由你領回交令尊自行發落,無如我這兩個小徒,已經無辜被他用魔法煉了三晝夜,身靈受傷均重,我如就這樣放他回去,不但各派道友要笑我怕事,也未免太對不起我這兩個徒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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