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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那小桃隨繼春,出了屋子,臉上餘羞未盡,一面向東邊楊母所居院落走著,一面嗔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沒分曉,為什麼我們兩人的事,全向伯父和三位仙師說出來,這樣下去,你叫我如何見人呢?」

  繼春一面陪著不是,一面在黑暗中悄聲道:「那禪師真奇怪,一張嘴也忒嫌討厭,不用說你,就連我也有點架不住呢。」

  小桃道:「你不要亂說,那位神僧決非尋常仙俠,适才我從他們交談中得悉,好象就是魔教中提起就頭痛的心印禪師,如果真是他,那我們的前途就更有望了。」

  「為什麼?難道心印禪師魔教中就無人能敵嗎?」

  小桃走著,推了他一下道:「你知道什麼?這位禪師,雖然並不是魔教中便無人能敵,但他老人家,照舊是不管什麼事,只要一伸手,決不中途丟開不管,不完不休。此外,他只要是親口承諾的事,不怕再難再險,總非做到不可,從來沒有一回說了不算。」

  「他的師父,南海虯髯僧,更是無論對正邪兩派,任憑是誰,從沒輸過口,早年因勤修密宗,疾惡太甚,因此便樹下無數強敵,後來雖登大乘,疾惡依然如故,生平又只有他一個傳衣缽弟子,雖歷數劫,均在門下,決不讓他吃外人半點虧,你想他适才答應你我的話,還能不算嗎?」

  繼春聞言,也不勝之喜道:「果真如此,不但是你我二人曠世仙緣,便此間魔窟,也必破無疑,真是一方之福,不過,我對妖婦實在心寒已極,恐怕遇上便是死數,你适才所說的鎖陽吸陰之法,能靠得住嗎?以什麼時候才能傳給我呢?」

  小桃又嗔道:「說來說去,原來你的心全用在這個上面,這原是一種極下流無恥的采補方法,用來對付妖婦,已是萬不得已,那有個正經修道人,老問這個的?」

  繼春陪笑道:「我實在是被妖婦嚇怕了,並不存心用在這種邪法上面,只要你另有避開妖婦纏繞之法,我決不再提如何?」

  小桃一想近日情形,繼春果然九死一生,也不勝憐惜,又嬌嗔道:「我才不相信呢,憑你這樣的人,不被妖婦迷死也是活該。」

  直到已近楊母臥室,才悄聲說道:「先見過母親再說,等進入魔窟,我再傳你不遲。」

  繼春心才略放,一同走進東院,奔向楊母臥室,只見簾幕低垂,一燈如豆,寂無人聲,外間只有一個老媽子,正坐在房門口的一張椅子上打盹,連忙叫道:「孫媽,我媽這幾天病勢如何,現在睡著了沒有?」

  那孫媽,猛然一揉兩跟,一見被妖人纏得將死的少爺忽然走來,後面跟著一個背上插劍的女人不禁叫道:「啊呀!仙姑,你……饒饒……饒命吧!」

  叫著驚得直矬到地下跪著發抖不已,繼春怒喝:「你胡說什麼,驚了太太看我有得饒你。」

  小桃連忙上前一把扶起道:「這位媽媽,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妖人,你們少爺已好了,太太睡了沒有?」

  那老媽子再定眼一看,繼春固然精神煥發,另外一位青衣少女雖然背插長劍,也生得絕俊,而且扶著自己笑說著,並不象個妖精,方才驚魂略定道:「太大從下午便沉沉睡去,到現在還沒有醒呢!……小姐你是……」

  小桃不由臉上一紅,含糊答道:「我是來救你們少爺和太太的。」

  繼春已先走進屋去,楊母也同時驚醒,睡在床上叫道:「外面是誰,繼春的病好些嗎?」

  繼春一聽,連忙趕前一步,將帳幔掛起半邊叫道:「媽!我病全好了,聽伯父說,這幾天媽已為我累病了,你老人家也好點嗎?」

  楊母躺在床上,睜開倦眼一看,見兒子立在床前,燈光下面看去,果然一點病容也沒有,不禁精神一振,一隻手一撐,打算坐起來,一面道:「聞說你被妖人纏得奄奄一息,你伯父又不讓我到西邊院子裡去,現在如何好得這般快法?」

  繼春一面就床邊坐下,一面攔著母親不令起來,將遇救經過草草說了個大概,楊母不住念佛,一面道:「那位姑娘和三位仙師呢?」

  繼春道:「三位仙師,現在西院由伯父款待,小桃姐已在外間,因未奉命,所以沒有敢進來。」

  楊母道:「人家救你性命,如何這等怠慢,快去請她進來,也讓我好好致謝。」

  小桃在外間本已傾耳聽著,一聞楊母命繼春請她,立刻走進房來,嚶嚀一聲,就床前拜下去,楊母忙令繼春扶起,一面道:「適聽小兒繼春說,他這條命完全是姑娘保全的,我應當向你拜謝才對,為什麼,反勞姑娘行此大禮。」

  說著又向小桃仔細看了一下,只見她素面天然,一點脂粉未施,窄窄身材,亭亭玉立站在面前,就大家閨秀,也不過如此,哪裡象個魔窟中出來的番女,不由心中更是歡喜,方欲有言,小桃已先開口道:「番女不幸,陷身妖人。對於少爺維護,理之當然。怎敢教伯母謝我。」

  說著,掏出心印所賜三粒靈丹獻上道:「這是适才心印禪師所賜,功能祛病延年,番女奉命轉呈,還請趕快服下。」

  楊母見繼春病好,心中一寬,本來自己的病就好了一半,再聽繼春敘說經過,隱約之間,似與小桃已有婚姻之約,複見小桃這等知禮文雅,心中更喜,接過丹藥,又謝了一聲,服下去只覺滿口生津,異香撲鼻,精神頓爽,愈加對兒子和這未來的媳婦,憐惜不已,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由心花怒放。

  繼春、小桃,又將奉命要到魔窟臥底的事,宛轉呈明,楊母雖不願兩人再去犯險,只因仙師所命,也承諾了,又就床上,執著小桃的手,問長問短,細細談論著,有意無意之間,也對允婚的意思透露了一些。

  小桃心下更覺安定,加之她母親,自乃兄奢夫將妖人鄔元成師徒引來家以後,任意淫穢又無法禁止,不久便氣死,十餘年來。除姐妹相依尚可略談心事之外,其餘幾無慰藉可言。

  忽遇繼春這樣如意郎君,已是十分滿意,再有楊母這樣一個慈愛的未來婆婆,執手相看殷勤相問,無異久與禽獸相處忽嘗人間溫暖,三人相對,雖然名份未定,已極人間樂事,不禁依依不捨不肯離開。

  直到楊老者命人來請,才與繼春兩個辭別楊母回到西院前進草堂。

  心印一見兩人滿面春風,愉悅之色迥異尋常,不由笑了一笑道:「你這野丫頭,這一來心滿意足了,不過來日大難,雖無兇險,卻大意不得呢,現在立刻便須回去,适才我默運元機,查算金冶兒至遲明晚必歸,如等他回來再和繼春同到魔窟,事情便不太好,而且你在一夜一天之間,還要把防禦的邪法傳他,不然便會誤事,所以我才請楊施主喚你二人前來,此刻正是時候,就此回去吧。」

  小桃不禁臉上又是一陣飛紅,訕訕的答應一聲,便和繼春兩人向眾人告辭,手捏魔訣,身邊湧起一道紅光,將兩人裹定,轉眼化成一個火球,騰空而去。

  繼春只覺眼前紅光一閃,耳旁略聞風雷之聲,身子便淩空而起,起初還有些害怕,但右臂被小桃挽著,身子又好像被一條軟氈兜著,並不慮傾跌,不禁笑問:「古人有步虛禦風之法,就是這樣嗎?」

  小桃笑道:「那是真仙才行,我哪有恁大法力,這不過仗著魔教中,一襲軟紅幛的邪法驅送而已,此刻只有人將這魔幛破去,我們便立刻栽下去了。」

  說著只覺身子一沉,繼春不由失聲叫道:「哎啊!」

  隨即一把抱定小桃嬌軀不放,再定眼一看,兩人已經落一座院落當中,月光下看去山石玲瓏,花影沉沉之外,迎面矗立著一幢小樓,曲欄杆上,紅燈影裹,正斜憑著一個三十上下的綠衣少婦,笑道:「妹妹,你今天怎麼一去這半天,我真擔心死了,盜芝之事曾得手嗎?那同來的又是誰呢?」

  小桃一面推開繼春,悄聲道:「已經到了,你為什麼嚇得這樣,還不放手來,幸虧那是我姐姐大桃,不然,要教外人見了,豈非又是笑話。」

  一面向樓上招呼道:「姐姐,話長呢,等我上樓再說罷,祖師爺和金師蛆曾來過嗎?」

  大桃在樓上笑道:「祖師爺在前殿陪著監院商量要事,聽說金師姐因為護送執法師到青磷穀去,大約要明天才能回來,據祖師爺說此行又枉廢了一場心機,趙七姑那高的法力,竟在玉龍潭折了,執法師馬天嘯也受重傷,連此間也恐怕要從此多事呢!」

  小桃聞言,連忙攜了繼春,匆匆上樓,走進一間精室,一面將大桃喚來,替繼春介紹之後,笑道:「這是我的屋子,你且在此小坐,我與姐姐略談即來。」

  說著便與乃姐走入另室密談經過,繼春將那屋子一看,只見絳燭高燒,羅帷探下,一切陳設並不太華麗,卻整潔異常,就奩具妝台也十分簡樸,臨窗小幾上,瓶花之外,竟放著一方端硯和紙筆之類,還有兩三本書,一看卻是一本易經,一本木刻的趙子昂法帖一本毛詩。

  他不由心中奇怪,暗想:「一個出身番女的魔道中人怎會有此,難道她竟通翰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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