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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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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一面肅客入內,繼春聞言更加狐疑,再向室內一看,那屋子兩明一暗,陳設佈置,富麗堂皇,竟似世宦之家,不由有點手足無所措起來。 方欲詢問,那少婦已經指定靠著宮熏的一張短榻,招呼坐下,自己也一掠鬢角,坐在一旁一個錦墩上笑道:「此間乃元成真人所居紫薇仙府,我乃真人座下,金篆夫人,你既到此,便是仙緣,能將姓名見告嗎?」 繼春聞論更加驚異,連忙站起躬身道:「我姓楊名繼春,所居便是前面的黃桷壩……」 少婦笑道:「如此說來,你是楊守備的少爺了,是那十三歲進學的新秀才嗎?」 繼春點頭詫異道:「那正是我,夫人為什麼知道得這樣詳細?」 少婦又笑著瞧了他一眼道:「我雖世外之人,方圓百里之內,哪一家的事我不知道,何況令伯和你又是這一方的有名人物呢?今天相遇,那更是非常緣法了。」 說著又命坐下,一面向旁立丫頭說:「今天難得貴客到此,還不招呼下去,速備酒筵伺候嗎?」 繼春想起方才之事,竟得罪仙人,不禁分外恐懼,立刻重又謝過欲去,當不得那少婦一伸玉臂攔著道:「這個決不能怪你,我那龍馬平常決不輕易犯性,今天也許因為你我有緣,所以特為作合,你如再提此事,便是真個怪我了。」 說著纖手乘勢在繼春肘上一捏,又拉著他在榻上坐下來,把一張俏臉附著他的耳朵道:「今天我決不讓你回去。」 那一股非蘭非麝的香氣和冶蕩之態,直逗得繼春心旌搖搖不克自持,簡直不知要說什麼話才好。 少婦不竟笑得格格的,又問家中情形,娶親也未,弄得繼春羞澀得如一個初見生人的新婦一樣,那少婦越發得意,半晌酒肴已經進來,少婦笑道:「我向來飲食都在自己房內,你不嫌褻瀆嗎?」 說著竟攜著繼春的手,走向房內,同就窗前一張小幾上坐下,繼春一看那間臥室,錦被繡榻,重帷低下,象床文枕,濃香四溢,處處更見豪華,分外為之目眩,兩人對酌,才不到三五杯,那丫頭兒忽然報導:「祖師爺有令,命夫人立刻就去朝元殿,不能稍遲。」 少婦把眉頭一皺道:「楊相公,你且少坐,先吃點酒,我去去就來。」 說著又一看那丫頭,使了一個眼色,匆匆便去,繼春一人坐著,又吃了兩杯,忽然覺得頭目眩暈竟伏在幾上睡去,再等醒來一看,室內燈光大明,身上衣服已經脫去,睡在那張床上,那少婦也裸無寸縷的偎在身邊,妖媚之態,更難盡言。 一宵既過,渾身就如抽掉骨頭一樣,酸楚異常,頭目更加眩暈,一連幾天,漸漸不支,那少婦忽然聲稱奉祖師之命,出山有事,須數十日才能回來,臨行切矚,仙府四周皆有神將護法,不等回來,千萬不能外出。 繼春在少婦走後,前兩天因身子困倦,白晝思眠,遵囑並未外出走動,三四天后,精神稍好,只悶在室內自覺無聊,偶值伺候的丫頭他出,信步出了院門,漸漸走到小溪邊上,忽見前此所見頭梳雙髻少女,曳著長裙,姍姍而來。 不由心中一動,連忙走去躬身作了一個揖道:「夫人已經出去多日,仙姐何來,能到那邊小坐,容我一敘衷曲嗎?」 少女向他看了一眼,冷笑道:「死在臨頭尚不自知,還敢又生妄念,真太不自量了。」 說罷拂袖便待轉身去。繼春心中不由更加驚慌,趕前一步道:「仙姐,我心實無妄念,只不過因為在此多日,誠恐寡母和伯父懸念,想請仙姐在夫人面前美言一二,容我回去向家中說明再來,並無他意,萬不料口不擇言,又複開罪,還請原宥。」 說罷連連作揖,苦苦哀求著,少女最初似有怒意,一見繼春焦急之態,不由又嗔道:「虧你還是一個堂堂男子,據大姐告訴我,又是一位秀才相公,怎麼說話一點分寸也沒有,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纏人,要給丫頭小使們看去,豈非笑話,既是知書達禮又家有寡母在堂,為何在外面卻又這樣不知自重呢?」 說罷俏臉一沉,顏色凜然,向四周看了一下,又道:「你走出那院落有人知道嗎?」 繼春實言道:「夫人也曾一再規戒,不讓出來,是我因不耐孤寂,偶然乘著婢女他去,信步來到此地,除仙姐以外實無別人看見。」 少女道:「那還好,算你的造化,現在你先回去,千萬不必說曾在此地遇見我,遇有機會,我必設法救你,但不可露出半點神色來。」 說罷舉手一揮,繼春只覺眼前火光一閃,再看自己已在原住院落裡面,幸喜無人看見,連忙走入房中倒在床上,和衣而臥,又朦朧睡去,直到室內華燈初上,方才醒來。 侍婢送來飲食匆匆用過之後,又複退了出去,一個人坐在房中,靜中想起日間少女的話,分明已經說明自己死已臨頭,不禁不寒而慄。 再想起那金篆夫人冶蕩妖媚之態,又分明是副夜叉變相,不覺連所臥的繡衾繡被,象床文枕,都好象狴犴桎梏一樣,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濕透。 正在坐臥不寧,只在室中徘徊不已,猛見床前所燃一枝畫燭,燈花猛然一爆,嘩剝有聲,接著火光一閃,大如栲栳,略旋轉,又是一聲微響,那個頭梳雙髻的少女已經亭亭玉立站在身側。 她右手一揮,飛出一團紅色光幢將一間臥室,上下四周完全佈滿,一面笑說:「你不用害怕,如今雖在魔窟,也可說笑無忌了,日間你不是有話想問嗎,現在不妨說了,老實告訴你,此間並不是什麼仙府,乃是白骨教川東掌院紫面迦藍鄔元成所居白鶴觀後園,那金篆夫人是他昔日得意弟子,今日又是寵妾如意真君金冶兒。」 「只要一被看中,決無生理,如果象你這樣,秉賦稍厚的人,死後還得受煉魂之苦,充他魔幡使者,我因憐你至死不悟,所以日間特為點醒你,連日以來你自已有所覺察嗎?」 繼春不禁驚得魂飛天外,立即跪下哭道:「我已完全悔悟了,還求仙姐救我一命,沒齒不忘。」 說罷淚流滿面,叩頭不已,那少女忙道:「你且起來,不必這樣,我不為救你,能冒這樣的大險,擔這樣的干係嗎?」 繼春忙又立起來,拭淚道:「如今我這條性命,全在仙姐身上了,你能送我回家嗎?」 少女道:「送你回家並不為難,不過你以為離了此間便可活命嗎?那可沒那麼容易的事,不用說鄔元成也從沒有留下活口的,象你已經是大幸運,我真想不到,她為什麼居然把你竟留下來幾天,普通男子遇見她早被吸盡精髓而死了,還能等到今天嗎?」 繼春又大驚失色苦求救命不已,那少女沉吟半晌道:「你家裡還有何人,曾否娶妻生子呢?」 繼春含淚道:「我是父親遺腹所生,連嫡親弟兄都沒有,本來家母抱孫心切,久已想替我定一門親事,只因伯父望我成個文武全才,恐怕一有家室之累耽誤讀書練武,所以始終沒定親事,想不到現在遭此大難,命在旦夕,我真對不起寡母和伯父教養之德了。」說罷又痛哭不已。 少女看看又沉吟半晌慨然道:「老實對你說,我名小桃,出身番女,現在也是鄔元成門下侍妾之一,如果此刻將你救出去,不但你仍無生望,便我也難脫身,也許一個不巧,說不定會累及你的伯父寡母,要策萬全,只有一法,那便只有由我和姐姐大桃向鄔元成說明,將你由金冶兒手裡要過來,說明將來皈依白骨教下,同為弟子或許有望,但是白骨教下,男女弟子,必須練習采補……」 說著嬌羞滿面,不禁把頭低下道:「你能信得過我嗎?而且今後一旦遇有機緣必須轉到正派門下,你又如何發付我呢?」 繼春偷看一眼小桃,見她仍是一種少女風情,和金冶兒一味淫蕩大不相同,不禁又怦然心動,但一轉念,自己正在生死關頭,對方又是救命恩人,如何又生妄念,連忙慨然道:「如蒙仙姐救我,萬死不辭,倘能出此魔窟同歸正教,我必長此廝守,稟明伯父母親,永偕同好,沒齒不二,如若口是心非,必遭雷殂……」 小桃嬌笑道:「你這人,只要心口如一就是了,又何必發什麼誓言呢?」 說罷嬌嗔滿面道:「我們番人,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可沒你們漢人的虛偽,如今你的話已出口,我便是你的人了,以後為你,哪怕賠上這條性命我也願意,不過你別看我年輕,實在已經三十多歲,全仗邪術駐顏才不覺得,又在邪教中略混了這許多年,以後能不嫌惡我就行了。」 說罷蓮臉生春,星眸斜睨,不禁有點情不自禁,舉手一揮,室中燈火全滅,兩情纏綣,直到雞鳴,小桃方才收法遁去。 第二天小桃果然和姐姐商量好了,先在鄔元成面前說明此事,繼又誇說繼春骨骼如何好法,鄔元成因奉鬼母之命,廣收眾徒,正恨門下不爭氣,沒有一個出色人才,聞言立即命人傳見繼春,見面之後,果覺與眾不同,已先有幾分喜悅,繼春又經小桃一夜教導,出言完全迎合鄔元成之意,再有小桃姐妹在旁幫襯,其他門下弟子,因師父意有所屬,也跟著一齊撮捧,繼春乘機立刻拜師,登時成了定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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