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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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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一聲大震,耳畔似聞人語道:「三生幻夢,百年一瞬,還不醒來嗎?」 接著一陣旃檀香味,再睜眼一看,身子仍在青磷谷口蒲團上面,所藏孤雲神僧前賜靈符陡然大放光明,照得大地通明,不禁頓悟前因。 再看唐蕙也恢復了原來狀態,端坐在另一蒲團上,愈顯得清靜莊嚴,只右邊又多一個妙齡女尼,也坐在另一蒲團上,仔細一看仿佛人面甚熟,不禁又是一驚,再一回憶,才知竟是由玉英歷劫意珠的聘妻董素,但不知如何倏然到此。 心中又在疑真疑幻,猛聽董素喝道:「三生歷劫,百年夢幻,你到此刻還不醒悟嗎?」 諸葛釗聞言,恍如當頭棒喝,忙道:「我已大澈大悟了。」 董素道:「既已大激大悟,如何還有人我之相,玉英意珠董素,無非色身偶幻,你還思念作什?」 諸葛釗一時無法回答,不禁一怔。 接著唐蕙也把二目一睜,笑道:「大師姐,你無端又弄什禪機,如非你一再藏頭露尾,我二人豈不少受若干驚險,如今大家既已悟澈三生,為何還不商量破陣之策,等回去以後,再由你談禪說法不好嗎?」 董素微慨了一聲道:「我真想不到,你二人已經歷劫三生,仍不免如此著相,此次魔劫,我固不免誤事,難免師責,但你二人定力較差也是一大原因,現在魔陣已曆七日,只差半個時辰便可出困,其實只要巡台清淨,魔劫與我何干,如非必須應點,便是此刻,我也一樣可以出去,你忙他作什?」 唐蕙想到适才諸般幻境,不由臉上一紅微慍道:「都是你自作聰明,如果依照師父柬帖,事前對我說明,大家全明白過去三生所曆不要好得多嗎?你說別人著相你這寧死不願和他見面,不也著相嗎?既然悟澈前因,一塵不染,夫妻情侶又什麼關係,為何要這樣避開呢?」 董素不禁默然,諸葛釗慨然道:「只我一情癡,累你二人歷劫三生數百年難解,如今既已夢覺還提它作什麼,既是表姐說還有兩個時辰便可脫魔劫,大家大意不得,還宜小心才對,我此刻三生所修法力完全恢復,意念所知好像魔陣險惡決不止此,有話還是等出陣之後再說吧。」 董素忽然也說:「表哥、師妹,趕快收撮心神,依我感受,好象鬼母已經發動九天無相陰魔來襲。決非前此所遭可比,稍一不慎便入幻境,永墮魔劫無法自解,只師傅金剛不動禪功可以抵禦,不過你二人功力尚淺,是否可以與陰魔相抗尚自難說。 「這種陰魔來去全無痕跡,無聲無嗅,無色無相,專攻修道元靈真神,一經深入便如聲之隨響,影之隨身,非具極大智慧與定力,決難驅除,而且防不勝防,最好能使元靈退藏於密,一切出諸自然,或可無害。」談罷便自入定。 唐蕙、諸葛釗聞言,也各自守玄珠,寂然不動,做起禪功來,半晌之後,都覺得四肢百骸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始而酸麻痛癢全來,繼之以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俱動,瞬息之間,身意萬變,簡直無法忍受。 約有一個多時辰過去,董素尚可支援,唐蕙、諸葛釗已經漸漸撐持不住,倏然一聲梵唱,都覺頂門一震,立刻遍體清涼,如釋重負。 耳邊似乎有人一笑,接著說:「恭喜三位魔劫已過,且請隨我看個熱鬧,不比獨坐枯禪要好得多嗎?」 再睜眼一看,三人都已到了青磷谷外,左側一座小峰上面,身外被一幢佛光籠罩著,奉命三生維護的心印和尚正立在面前微笑著,那一座銷魂蝕骨鬼陣已在半裡之外,霞光泛彩,忒自變化萬端,不禁驚異不已。 諸葛釗首先說道:「師兄真個法力無邊,适才如非那一聲梵唱,將小弟等三人救出,真支持不了哩。」 心印笑道:「我那有這高的法力,能隨意出入魔陣,一下子就將你三人救將出來。方才是我兩位師父,偶爾遊戲,雙方打賭,不准借任何法寶之力,各憑修為以身試魔,一較道力深淺,所以先由他二位將你三人用佛光護住,挪到此地來,目前兩位師父還在陣中,你不見那妖陣還在變動嗎?我不過奉命在此地伺侯你三位而已,你怎麼謬加贊許起來。」 諸葛釗猛憶三生維護全仗心印,不由又稱謝不已,心印笑道:「三位此刻現必都已明白此中因果了,我佛說過,諸大弟子慎母造因,想當初如非我一時好勝,何致令你們三位糾纏不已又迭遭慘禍,幸而此生魔劫已終,此後除修道人必經的四九天劫而外,都是坦途,我也可告無罪,能不見責已是萬幸,你還謝我作甚。」 董素道:「過去的事暫時不必提它,雖然師兄一時遊戲,致我三人幾乎連轉劫都難,但三生維護之德實不敢忘,何況你為我三人在神女峰下,也曾誤中赤面羅喉費天化赤屍魔焰和五陰妖釘轉過一劫呢?」 唐蕙失驚道:「心印師兄也曾為了我們的事轉過劫嗎?我怎麼不知道呢!如果不是師姐說明,我還當你仍是本來面目呢?」 諸葛釗道:「是真的嗎?我對自己三生經歷,還只适才在幻境之中知道一個大概,如果師兄真因我三人而轉劫,那更令我難安了。」 心印看了三人一下笑了一笑,正待說自己遭難轉劫經過,猛見魔陣彩霞格外漩動得厲害,並隱泛金碧光華,半晌之後,倏然一聲雷鳴,那彩霞立被震散,滿天五色繽紛,直似灑了一天花雨,谷口外面立刻露出一片空地。 那不老婆婆正跌坐在東南方巽地上,周身卻在一幢淺碧光華籠罩之中,頭頂上立著一個尺許小人,和不老婆婆一般無二,只形體和初生嬰兒一樣,知道那仙子所煉元嬰、正以本身真氣掃蕩魔陣。 再看師父虯髯僧,竟側身偃臥在谷口要道上,左肱枕在項上,右腿微曲,右手掩在臍下,似已熟睡未醒,但仔細一看,七竅皆有金光泛出,燭照所至,殘餘斷霞無不消滅。 才和三人說:「你們請看,我二位師尊蕩魔功夫雖然不同,至此也算登峰造極了,如今妖陣業已全毀,那老怪物怎還不出來呢?」 猛聽谷内一聲鐘響,忽然飛出一朵血紅蓮花,花上也站著一個尺許高的小人,其狀和入陣之初所見鬼母潘濤一樣,現身以後,先四周看了一下冷笑道:「我道幾個無知小鬼,那有這大法力將我蝕骨銷魂大陣毀去,原來卻是你們兩個有名人物在此替他們撐腰,既然如此,我潘濤還有幾件不值一笑的小頑藝兒,一發請兩位指教如何?」 說著雙手一揚,大聲喝道:「你們且請試試我這套赤癸散花神針的厲害。」 喝著,兩片暗赤紅雲挾著萬縷金針,向兩人分頭打將下去,不老婆婆也冷笑一聲道:「無知淫魔,你以為這積穢煉成的東西,就可以傷我元神嗎?」 說著,淺碧光華大盛,便待向那兩片紅雲迎去,猛聽虯髯僧睡在地下,仿佛囈語道:「李道友,你忙什麼,留著她這點辛苦煉就的頑藝兒,讓她那些徒子徒孫去嘗嘗滋味,不比你替她毀了更好嗎?」 說罷,似乎身子微動了一下,那兩片紅雲挾著金針,驟然好像在半空中被什麼東西迎頭打了一下,登時反卷回去,其勢愈加迅速,直向谷口裡面飛去。 鬼母潘濤見狀大驚,雙手一招,正打算收回去,那兩片紅雲,已經從頭上直向穀裡倒飛回去。 好像反擊之力極大,一時竟收不住,情知這萬縷赤癸神針,如果落在谷内魔宮上面,所有門下弟子決受不了,不由著急,連忙將身一搖,足下血蓮暈漲,乘勢一退才勉強將天空兩大片紅雲金針收住。 就這樣,已有大半落向穀裡,隨聞慘叫驚呼之聲四起,顯然魔窟已經發生絕大驚擾。 但是潘濤把牙齒一咬,收起殘餘金針之後,轉又沖向穀前,把口一張,噴出七粒彩球,轉瞬化為青黃赤白黑淡藍深紫七個煙圈,又慢慢展開,織成一片明霞,向不老婆婆和虯髯僧罩下。 看去好像平淡無奇,較之方才紅雲金針聲勢要差得多,但虯髯僧卻高聲道:「李道友留心,此是魔教七情迷魂圈,千萬留他不得,最好乘機除去,免得若干定力不深的後輩又因此受害。」 不老婆婆這時已收回所發陰陽二氣,跌坐在淺碧光華之中越發寶相莊嚴,寂然不動,頂上嬰兒也自入竅,慢慢的由腦門上發出一點白光。 那白光初現似甚微弱,半晌後越轉強烈,瞬息之間,已經佈滿頂上,仿佛一面經丈圓鏡,那七情圈所化明霞,光華也越發越盛,但被逼得漸漸收縮,仍然成了七個圈兒,由圈兒又化成彈丸大的七粒彩球,聚在那一圈白光中。 驀然波波連響,又幻成七個尺許高的美人,各自裸無寸縷,每人臉上卻分別現出喜怒哀樂愛惡欲等顏色來,潘濤更從懷裡取出一面小小金牌,披散頭髮,拔下一枝碧玉簪來,不斷的敲著,似在催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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