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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正在躊躇,猛覺心思恍惚,頓生欲念,不由陡然一驚,忙將三粒神雷同時發出,轟然一震之後,眼前一黑,再看時哪裡還在綠萼樓上,原來卻是山坡下面一片廣坪。

  四面插著數十麵粉紅長幡,已有若干折倒在地,月光下,只見數十點螢火也似的慘綠光球在空中沉浮不定,隱約可聞鬼聲啾啾。

  再看二女已經血污狼藉,陳屍在地,似被适才所發神雷震斃,不禁心下又覺慘然,追悔萬分,正待縱劍起飛,倏然一陣陰風過處,那數十點慘綠光華猛然聚在一處,結成一個極大光圈,圈中現出一個巴鬥大的骷髏,白骨森森,七孔各噴綠光,轉瞬已將天空佈滿,好似一個垂天綠色光幢當頭罩下。那骷髏也隨之升高,現出全身骨骼,一聲厲嘯之後,冷笑道:「我好意招你為婿,想不到竟敢抗命,即此已是該死,如今又殺我愛女毀我神幡,還不快將生魂獻上,難道還要等我動手嗎?」

  那聲音之慘厲,已經異常難聽,再加上骨骼構成的鬼手在綠光中連招,兩隻慘碧鬼眼不住閃動,愈加令人可怖。

  楊旭正在驚恐之下,那一幢綠光已經向內收縮,裹緊了護身五行真氣,化成一大團陰火燃燒起來,饒是離開肉身尚有丈餘,已覺其寒刺骨,渾身酸痛難忍,接著那骷髏又是一聲獰笑道:「且教你嘗嘗我這冷焰焚身,陰火化骨的厲害。」

  那聲音簡直如梟鳴鬼嘯一般,楊旭心中又驚又急,忙又取出兩粒神雷打去,卻不料神雷在綠光中連閃之下,其響甚微,並不見有何效力,不由心中更驚,那骷髏見狀,越發得意,笑聲連連不已。

  半晌之後,綠火直盛,楊旭渾身酸楚格外難受,再看身外五行真氣,已在漸漸消融,不由把心一橫,使出師父捨身轉劫之法,先把元神暗藏紫府,將所餘十三粒神雷和一柄五行真氣所化仙劍一齊吸入腹內,運足神功,猛一收縮,接著全身暴漲,一聲震天也似的巨響,渾身骨肉,悉化五行神雷,一齊發作。

  那具芳華夫人所幻化的白骨,本已料定楊旭已成甕中之鼈,欲待陰火練化他的肉身,再取生魂,萬想不到,出乎意料之外,竟有這麼一著,先是陰火震散,仍如螢火一樣沉浮了一天,繼則那青黃赤白黑五種神雷不斷爆炸,連殲餘魔幡一震轟毀,如非遁走得快,幾乎連所化白骨也被震散,不禁手忙腳亂,厲嘯連聲。

  再看空中一團彩球襄著楊旭元神,已向東北角遁去,地下二女身邊,也各飛起一團綠光,裹著生魂,似欲飛去,但又被兩個神魔裹著,正在掙扎著,不由大喝一聲:「上有魔網,下有神焰,我倒看你們能逃到那裡去。」

  接著一聲陰雷震動,空中又起了滿天白色濃霧,地下湧出一片暗赤火焰,那五行神雷連響之後又歸寂然,只勝下一顆彩球和兩點綠光,在半空中來往衝突,仿佛凍蠅鑽窗一般,漸漸無力。

  那具白骨又獰笑一聲,右臂起處,化成一隻灰白大手,平空先向楊旭元神抓去,滿擬一下定必得手無疑,誰知倏然小坡上面一聲輕雷響處,一道金虹瀉天而下,所有灰霧赤焰,立刻如湯潑雪,一掃而光,那只灰白大手,也縮回不迭。

  就在這個時候,山坡下面金光一閃,又爆出一個火花,將兩團綠光裹定,一刹那間綠光和所附魔影便被練化,只勝下一朵金黃火焰襄著二女生魂,轉眼和彩球合在一處,仿佛一盞珠燈垂著四色流蘇懸在空中,異常好看。

  隨即山坡下面現出一個方面大耳齒白唇紅的小和尚,合掌道:「阿彌陀佛,小僧心印,奉家師虯髯僧和武夷山上天梯不老婆婆之命,向此間魔宮主人化一善緣,請看他兩位份上,放他三人轉劫去吧!」

  那具白骨冷笑道:「以方才劍光靈符而論,我還只道鐵肩慧因等幾個老不死的僧尼前來尋事,原來卻是他兩個差你到此,不過彼此同屬旁門,向來無嫌無隙,你既稱奉命代他三人求饒,可知楊旭擅自入我禁地毀我神幡,又蠱惑我二個女兒叛教嗎?」

  心印笑道:「實不相瞞,小僧來引已是好半天了,魔宮上空禁法也是由我用不老婆婆靈符和家師貝葉神圭破去。所以楊道友才能進去,一切經過豈有不知之理,老實說,如非我將師尼慧因師太那道神符揭去,你還睡在鼓裡呢!」

  說罷哈哈一笑道:「你別太把事看左了,今晚之事,幾位尊長盡已前知,全看在你平日尚不過份為惡,才命我先來安排一切渡你歸正,只因我見你對楊道友態度太狂妄了,所以有意揭去神符,讓你先來警覺一下,想不到因此反害他和你兩個女兒受盡你魔教中二相神魔的無邊痛苦,這雖是我的罪過,但就憑你逼人為婿,淩虐親女已天理不容,難道自己還以為不錯嗎?」

  那具白骨不由大怒,獰笑一聲,七孔又放出慘碧陰火向心印當頭罩下,一面右臂一起,那只灰白大手二次又向三人元神生魂抓去,心印笑了一下,大袖微舉,一閃便自不見,那灰白大手竟將空懸彩球火焰抓個正著。

  卻不料那點火焰看去光芒似不太盛,卻是佛門至寶聖燈神焰,一入掌心,立刻發生不可思議的威力,便如一團烈火一樣,連忙楹開已經深入骨髓,四肢百骸俱沸,驀然一聲大震,那三百六十五節白骨全成粉碎,一陣青煙起處,焦臭之味四溢。

  轉眼煙中仍現出芳華夫人的本相,只四周被一團佛光籠罩著,接著山坡上飛下三個人來,第一個黑面虯髯,頭戴金箍,身披烈火袈裳,腳踏芒鞋,右手挽一百零八顆通天犀角數珠正是虯髯僧;第二個白髮紅顏,身穿水合色道服,一手雲帚,一手按劍正是不老婆婆梅琴仙子李映紅;最後是一位清臒老尼,大袖低垂,笑容可掬正是神尼慧因大師。

  三人下來以後,慧因大師首先笑道:「可喜道友仗著虯髯師兄聖燈佛火之力,有相外魔已去,只無相陰魔猶存體內,但此決非我等所可為力,最好還是由道友自己用慧力化去,庶免真元損耗,兩甲子光陰在我輩修神道人屈指即是,能忍耐得住嗎?」

  芳華夫人在佛火中略一點頭,又向空懸彩球中三人元神生魂看了一眼,意似不舍,慧因又喝道:「各人自有因緣。你又生此癡妄念頭作什?兩甲子後,少不得還是他三人來替你解脫,去吧!」

  說著,雙手合掌,誦起梵唱,芳華夫人連連點頭,也合掌稱謝,冉冉飛向魔宮上空,徐徐下降,一閃而沒,那座魔宮,也跟著沉入地下。

  不老婆婆笑說:「魔宮自決不可留,梅花何辜。大師能稍為保存這寒芳小築為他年轉劫人修真之所嗎?」

  慧因一笑道:「我原無可無不可,你既饒舌,便須為我封存,以待後人呢。」

  不老婆婆也笑了一下,掏出一片輕紗來向空一擲去,立化白雲將一帶山谷完全罩住道:「此一言,又須費我一番手腳,不過籍此免去梅花一劫,也算是一大功德。」

  掉頭又道:「心印,你知罪嗎?」

  心印自從遁出冷焰,本就藏在坡下,一見三老出場,立即趕來侍立一旁,聞言答道:「弟子知道。」

  虯髯僧聽見倏然顏色一變,冷笑道:「如非你這孽障,妄自逞能,將慧因大師靈符揭去,他三人應遭魔劫,也決不至幾乎形神皆滅,現說,魔女所練天欲神幡,上有無數生魂,雖然大都皆系為惡孽報,如果楊旭稍有一線生機,決不會亂髮五行神雷,自拼同歸方盡,以至無一倖免,你自問今夜之事,能對他三人和無數遭劫冤魂嗎?」

  心印速忙伏地合掌道:「弟子知罪,請師父責罰!」

  虯髯僧猛然喝道:「如此頑劣,決不允許再在我門下,姑免處死,可將一切法力封閉,寶劍繳還,自去川西黑石山面壁百年,待我後命。」

  心印不由嚇得戰戰兢兢的道:「弟子情願今日後另積十萬外功,以償今日冤孽,尚請免予百年面壁。」

  不老婆婆也臉色一沉道:「你此番造孽太重,便我也無法挽救,只有依你師父之言,去到黑石山面壁百年,限滿再說。」

  心印不由更慌,伏地連連叩求兩位師父加以饒恕,虯髯僧、不老婆婆只是不允。

  半晌還是慧因師大說:「惡因已種,既然面壁百年,何補無數冤魂,以我看來,楊旭和玉英姐妹,此去必須轉劫三生,才能歸正果,其間險阻正多,何不就命他護持三人,曆轉諸劫,以贖前愆,就便另積十萬外功,超渡那些因此劫化沙蟲的無數冤魂使其重返本來面目,即使對他本身不免災劫不也功德無量、勝坐枯禪嗎?」

  虯髯僧和不老婆婆,才頗色稍霽道:「如此從寬發落,未免太便宜你這孽障了,還不謝過大師玉成之德,就便請示未來機宜嗎?」

  心印連忙謝過慧因大師,再看彩球仍懸空際,楊旭元神尚可支援,二女生魂已經萎頓不堪,正待向大師請示,猛見慧因大師袖一揚高聲喝道:「你等之事,我已命心印始終維護,如遇奇險強敵,我等亦決不坐視,可去安心轉劫,只不昧卻本來,三劫之後,當可各歸正果,去吧!」

  說著,楊旭元神首先稽首作謝,二女也似在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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