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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說猶未完那道金碧光華,已經在劍光外面圍定,洞外妖人,也不住的用陰雷攻打,震得全洞動搖,似欲崩裂,惟近三人不得,攻了半晌,絲毫無損。

  惹得洞外兩妖人大怒喝道:「原來三個娃兒,仗著不老婆婆的一片寒碧幛護身,便敢橫行無忌,我倒看你們能等到甚麼時候,再不出來聽候吩咐,我便用顯屍神焰,連洞一齊煉化,你等死後,仍要受煉魂之慘,那就悔之晚矣。」

  意珠聞言,想起不老婆婆正是武夷兒上天梯上茅蓬內坐關的那位女仙,曾聞師言,女仙姓李號海琴仙子,法力極高,只因坐關未曾得見,自己在武夷山時也曾在茅蓬下祝告過,如果女仙出關,能予援救或可無恙。

  心下方自略寬,又聞洞外妖人喝罵,接二連三,有若干火球攻進來,金碧光華,也愈加強烈,方覺到底邪不勝正,驀地裡那些火球相互一撞,轟的一聲,便化成一片烈火,和金碧光華相撐著。

  半晌,金碧光華漸漸縮進,火勢越迫越近,金碧光華被逼只剩下一團光幢僅罩著三人,四面都是妖火光華,身外已感奇熱,又支持些時,金碧光華只剩薄薄一層,包在劍光外面,慧珠早暈過去,王鎏、意珠也覺得全身如焚,熱不可當,百脈俱沸,好像身子就要燒枯。

  王鎏急然想起一事,把牙一咬叫道:「意姐,我三人想是命該如此,但能死在一起無妨,萬萬不可落在妖人手裡,我恩師臨化去的時候,曾在我背上留下一道靈符,說過如遇魔劫,不可倖免,可保真靈不昧再行轉劫,事已如此,你趕快把慧珠妹妹扶在我兩中間,準備兵解轉劫也好。」

  說著把慧珠向懷中一抱,又一扯意珠在對面坐下來,三人擁抱在一處,就在這個時候,轟的一聲,金碧光華已被練化,那火已燒上劍光,將三人都包在烈焰當中,接著又一聲大震,洞頂洞門全被陰雷震碎飛去老遠。

  意珠方說不好,一道金光已從王鎏背後飛起,他周身大痛一下,倏覺一涼,元神已震破天靈蓋從頂門上鑽出來,縮成尺許高一個黑影,雙珠也是一樣縮成兩團黑影,被金光包著,直上太空。

  那妖人仍在下麵高喝:「三個小兒那裡走。」又隨後騰身趕來。

  突又聞一聲清叱道:「無知妖人膽敢趕盡殺絕。」

  跟著一個大霹雷震天一響,隨著兩道劍光交叉而起,只聽得慘叫一聲,妖人已被劈下去,三個護身金光也在空中停著不動。

  再看下面峰下卻來了兩人,俱是佛門裝束,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尼,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尼姑,老尼把手向金光一招,三人隨著落下,一看認得正是慧因、慧果兩位師太,不由驚喜哀傷一齊都來,只苦於都是方才離體的生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又聽慧果師太說道:「師姊,我們遲了一步,不想三個都已遭了劫數,真可憐極了!」

  慧因師太大喝道:「咄,你三人還不悔悟嗎,雖是我一步來遲,實也你等一念癡頑所致,苦海茫茫回頭是岸,還不各尋有緣之鄉自行投生,三個守在一起作甚。」

  說著手指金光分作三個光圈,每圓圈定一個黑影各自分開,微聽老尼似說:「只要不昧本來。十餘年後,當再相見,爭此一刻做什麼。」

  耳畔宛似雷鳴,跟前一花,自身依在蒲團上面,妖陣彩霞,分外濃豔,方才仿佛一夢,只是身子十分酸楚,頭目眩暈,好象大病初起十分不支,再看身邊唐蕙,也是滿頭大汗,面色有如死灰,淚痕尚在,也仿佛支援不住模樣,不由大駭,心知自己是王鎏轉劫,唐蕙必是慧珠,只不知意珠又是何人,現在何處。他方才哭得一聲妹妹,唐蕙一雙秀目已經睜開,正待說什麼,猛然兩眼一花,妖光不見,目前又現出一番景象來。

  只見明月在天,滿山積雪,掩映著萬樹梅花,山下一片寒塘,廣可十畝,塘邊梅林稍疏,露出沙汀上一帶細眼竹籬,圍著幾間石屋,汀崖之間又連著一座小小紅橋,四圍寂靜,了無聲息,似乎除了雪月交輝而外,寂寞空山,只許這皎沽的梅花孤芳自賞一樣。

  再看自己身上,也換了羽衣星冠,背插長劍,分明是一個世外散仙模樣,不由心中駭怪,頓又忘了一切前情。

  試扶著一株老梅花回憶生平,才記起來,此生姓楊名旭,自幼生長在洞庭湖畔漁家,從小父母雙亡,便被南海散仙天池漁父渡化,歸在門下一十五年,學成劍術。此次系因仙師坐化,奉命出外修積外功,自尋歸宿,路經湘江上空,雲中忽睹奇景,因而要下來看個究竟,所以一按劍光,落在山坡下面,梅林曲徑當中。

  乃師天池漁父本出身文士,又素嫻翰墨,妙解音律,對他在丹經武功劍術之外,也傳了些自己所能的各項學藝,因此他也染上了若干書生積習,驟見雪海中無邊風月,不禁看得呆了,方念此間何殊人間仙境,倘能辟一洞府,作為修真之所,豈非妙絕。

  猛聽一聲笛音嘹響入雲,塘邊倏然驚起了一雙白鶴,長唳一聲直上雲霄而去,再就笛聲起處一看,那竹籬外面,小紅橋上,驀地添了一個白衣道裝少女,正倚著橋欄吹笛子,人本甚美,再加上四周景物,一相陪襯,風吹羅抉,飄飄欲仙,分外點綴得這一天雪月,萬樹梅花,異樣精神,不由低低的喝了一聲彩,更不忍去。

  正在留戀,猛然的又是一聲鶴唳,梅林曲徑中,陡然一聲清叱道:「何處狂徒,膽敢擅自入我九天仙境,還不趕快出來聽候發落,難道要想死在我們雪兒爪下嗎?」

  話聲中,只見眼前青光一閃,站定了一個青衣少女,道裝高譬,一手按著腰下佩劍,一手舉著纖指,正向自己嬌喝著,耳聽頭上,風聲颯然,一隻白鶴已從空中撲將下來。

  楊旭一聽對方口氣已是不快,再看那只白鶴,丹頂銀羽,大如車輪,兩隻鋼爪,和一個長喙,月光下看去迥異尋常,看看已離頂上一二丈高飛掠而下,不由微怒。

  右手一揚,使出師門秘授的五行掌法,掃向白鶴左翼,口中微喝:「畜牲既是此間女仙門下,不得無禮,等我問明主人再說。」

  那鶴來勢甚為矯健,一見掌風上掃,口中叫了一聲,倏又掠過一邊,看了主人一眼,不見喝止,又從側面斜撲過來。

  楊旭見那鶴並無懼意,青衣少女只在一旁冷笑,心下更怒,一面向少女說:「我雖誤入仙境,實非有意尋事,此間既有主人,如何卻任令一個無知頑禽這樣無禮,如果再不制止,那就不要怪我冒犯了。」一面即把手一揚,登時現出青黃赤白黑五道光華來,又向鶴身掃去。

  那鶴一見五行真氣外露,似知不敵,叫了一聲,便又翩然遠引。青衣少女也似微訝,面色一變,隨又冷笑道:「你倚仗會兩手五行真氣,便敢橫行無忌上門欺人嗎?此地乃九天魔女芳華夫人仙闕,向來禁制重重,無論仙凡不待接納只一涉足便是死罪,你已深入宮禁重地,還不趕快跪下,向夫人請罪,或可從輕發落,否則便連做鬼也不容易了。」

  楊旭聞言不由大吃一驚,頓憶仙師告誡,九天魔女謝芳華乃群魔之首,曾囑對於門下魔女萬勿輕易招惹,想不到這樣清幽絕俗的境界,竟是有名的魔宮。正在不解,忽然聽見耳畔有人低低的道:「楊道友,不要害怕,不經魔劫,那有正果,只要你能把持得牢,一切都有我呢!」

  猛然一聲玉磐聲響,眼前一亮。再一細看,那裡有什麼梅花明月紅橋石屋,眼前卻是一片金碧輝煌的仙山樓閣,滿天香霧籠罩,處處都是靡靡樂聲,自身卻在一座白石院宇當中,正面對著一處宮闕,但見金庭玉柱,瑤階丹陛,在在墾得富麗堂皇。

  正在莫知所措,猛見殿上珠簾高卷,兩行錦衣宮女簇擁著出來,接著又是一聲金鐘響處,登時燈光通明,殿下丹階前面,又現出兩個金甲武士來,各執斧戟高聲喝道:「夫人命楊旭晉見。」

  楊旭聞言正在躊躇應付這個局面之策,忽然腳下一軟,身子已經到了殿上,再看面前,六扇金屏圍著一張紅玉寶座,兩邊各站著十二個宮裝佩劍女侍,當中寶座上,坐定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

  她生得圓姿替月,長眉入鬢,雖然儀態萬方,儼然後妃模樣,但眉目之間,頗饒媚態,一見面便笑說:「今日之事我已說知,你雖入我禁地,實系受人播弄可以無罪,但我此間向有禁例,不論仙凡,只一入境,除非經我允許,承允宮中侍者,否則便須打入後山,遭受練魂之苦,再任我天欲神幡使者三年,方許投生,此系例規決難豁免。不過你與我玉英、寒芳兩女都有夙世姻緣,所以又當別論,如今我且送你到我寒芳小築去了此一段夙緣,此後當為我婿。魔宮歲月不難永駐芳華,一切受用不盡。但敢擅出禁地一步,便教你立受魔火焚身之苦,那可不用怪我,至於那送你來的老婆子,我自有法教她知道厲害,就此去吧。」

  說著微見魔女袍袖一揚,不及答言,只覺眼前又是一黑,再看時,身子又到了梅田當中,風景不殊,眼前青衣少女和上空白鶴已經不見,只有小紅橋上少女仍在,笛音依然,頗似一曲未終模樣。

  适才所遭,恍如夢寐一般,不由心中更加奇怪。但心下已知決非善地,正打算縱劍飛去,猛抬頭再一細看,一天皓月之下,已經添上了薄薄一層彩霞。

  他耳邊又聽有人笑道:「你別害怕,我是奉一位老前輩之命來的,遲早要將她這座魔宮毀去,你且請安心去做新郎吧,只要不起欲念,多少可以幫你一點小忙,此刻想走卻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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