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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老僧笑著伸出一支手來摩著鷹兒頭頂笑道:「畜牲還認得金光洞和舊主人嗎?」

  鷹兒睜著一雙怪眼看著老僧,似曾相識,只說不出所以然來。

  老僧笑道:「這也難怪你,三百年來,便老僧也如一場幻夢,你已歷數劫,怎麼還會記得?也罷,且都起來聽我說:心印可告令師,就說雪山舊侶,幸得已出死關,鷹兒本我舊日守洞蒼猿轉劫,與我尚有數年緣法,就便留在此地,三數年後,冬至日,煩他來此,送我西行,再接鷹兒回去。諸葛釗、唐蕙現與老僧相見總算有緣,特贈靈符兩道可留在身邊,如遇魔劫自有妙用。」

  說罷從身上取兩個黃麻小卷來,諸葛釗、唐蕙各自拜領。老僧又向張紀方笑說:「不久群魔歷劫,你們各人雖都有殺孽,惟你與諸葛釗獨盛,只不大傷天和,遙為我佛護法亦未為不可,這崖下有前輩仙俠寒鐵老人所遺金精五千零四十八斤,可取去在令師未化去以前,練著作降魔之用,免得留在此地,時有煞氣上沖,令我不安,也算是一件功德。」

  說罷看見心印似有敢言,又大喝道:「咄,法門不二,你已在我門中,又生什麼妄念,一切因果須自己解脫,你想求我作甚。」

  心印聞言如雷聲震耳,連忙重又跪下道:「弟子實有請求指為之意,幸蒙棒唱,敬謝慈悲。」

  老僧點頭道:「我佛自有玄機,不在口頭禪,知道嗎?」

  心印叩謝道:「知道,弟子知過了。」

  老僧又喝道:「本來無過,從何知起,你又錯了。」

  說著攜了鷹兒道:「你隨我來,其餘各人自己努力,有緣行再相見。」說罷,身子略起,佛光一閃入洞而去。

  心印也站起來向各人道:「神僧已去,我不必再在此地干擾,且和張道友去尋精金,再回靈陽谷内細談吧。」

  他率眾向洞口再拜,一同飛身下崖,直到峭壁下面,見所塌冰雪,直飛出去數十丈遠近,壁下現出一處流泉,泉中寒氣迫人,臆約可見金光閃動,心印手一指道:「神僧所指金精,必在水底,張道友一時決不易撈上來,待我取來奉贈如何?」

  張紀方上前一面申謝,一面下看泉底,果然隱隱有光,心印笑著,雙手一搓十指尖上各發金光,向泉下一撈,取上一個鐵匣來,那匣只見方五七寸大小,上面符篆累累,張紀方先向泉中叩謝過寒鐵老人,又向崖上神僧遙拜叩謝指引,然後接了過去,揭下匣盞一看,原來卻是一匣其薄如紙的小鋼片,黝黑如漆,反而不見光華。

  心印道:「方才發光的不是金精本身,原來是匣上的符笈,此中經過和神僧來歷,我都聽恩師說過,天快亮了回洞再談吧,此地也許神僧還有一番佈置,我們不要耽擱了。」

  他率領眾人縱劍飛回前山,剛才起身,果見身後金光一閃,仍是一片荒寒,适才所見峰壁寒泉全都不見,只半邊山脊向裡微凹,上面還是依舊冰封雪積,各人無不驚異。

  不一會已到子午洞,一齊落下劍光,進了後洞,同到石室落坐。卓和獻上茶來,眾人忙向心印叩問所以,心印道:「神僧法號孤雲,過去劫中本汴梁人,靖康初年出家在有名的大相國寺,後因金兵南下,才行腳西南各地,發現此地有前仙寒鐵老人,遺下金光洞府,便在洞內住下了,一住數甲子,寂然無事。直到我那恩師來此,才結為道侶,因我恩師所習密宗。並非大乘,神僧便欲渡化,恩師自恃神通,不特未允,反而時常戲擾,均被神僧以極大忍耐,極大定力戰勝,最後竟說恩師一日不悟,他一日不去,便坐起死關來,直到我師徒因疾惡過甚,在雁岩小龍湫,被妖魔困擾,恩師觸動無名,雖然斬殺極多,終因自身所習也非大乘,敵人中間,又有幾個最厲害的老怪,幾乎鬧個同歸於盡。幸而孤雲神僧的師弟,寒雲禪師趕來,用無上妙法,連幾個著名魔頭一齊渡脫,過才改修大乘。最近恩師靜中悟澈因果,知道神僧心願已遂,不久將登極樂,鷹兒本系神僧守洞蒼猿,也因我恩師昔年一場戲弄,致被逐出,連轉數劫,今生又轉生苗洞,經我恩師設法渡化,特別送來此地了此一場因果。這個孩子因為夙根深厚。又是天賦異稟,將來還許與我們有若干緣法。只是殺孽特重,不在兩位老弟之下,連我也不能跳出這圈子,方才便是因此向神僧有所懇求,神僧雖未見允,但是卻有指點,數十年後,群魔應到,恐怕我們都不免要大開殺戒呢!」

  說罷神色愀然,絕非平日滑稽玩世的狀態。

  唐蕙笑道:「你這貧嘴和尚,一向是好動慣的,怎麼也一本正經起來,難道那老和尚佛光一照,連你也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心印苦笑道:「立地成佛,我那有這大福緣,只能放下這柄屠刀便好。」

  唐慧道:「既然知是屠刀為何放不下來?」

  心印道:「樹欲靜而風不止,聖賢仙佛何嘗能逃過劫運,我還是那句話,不管劫運如何,只有為所應為,既隨劫運而來,便不得隨劫運而流轉,你也不必問,我也不必說,姑且他去吧。」

  說罷哈哈一笑,又向張紀方道:「老弟,你那所得寒鐵金精非同小可,寒鐵老人一生好鍛,傳有名劍數口。所余金精,並非渣滓,一經鍛練便成利器,但是一時卻無辦法,最早應在令師出關以後,你那仙劍今日已遭妖人用寒碧金精藍虯劍削傷不可再用,那寒碧金精藍虯劍,便是老人最後鑄成,曾經威震一時,不知如何寶物也會遭劫,被妖人得去,一向都用那邪法催動,也不知造了若干孽,但是本質絕未虧損,一經粹練,還不失為蕩魔利器,适才我已收來,除去邪氣,便用以相贈,結一因緣如何。」

  說著從袖中取出,眾人一看,那劍長約三尺有零,劍鞘金柄古樸異常,心印抽出鞘,再看,通體深藍隱泛金光,出鞘有聲宛似龍吟,不蔡笑說:「此劍在寒鐵老人手中,不知欽了多少妖邪頸血,輾轉被陰陽童子得去,又不知殺了若干無辜,罡煞之氣極重,如不歷練精純,遇上法力較高的敵人,便易被人奪去,我現在將密宗金剛守藏法,傳給老弟,雖在我法當中乃是小乘家數,但習之極易,只一學會,尋常敵人,不問邪正決難奪取,經過一個期間,等老弟火候一到,便不用也可,老弟願意嗎?不過得此劍後,須以福德守之,不然藍媚兒就是一個榜樣,能否終守,這個就在老弟自己了。」

  張紀方正愁仙劍被毀,非待恩師出關不能復原,聞言大喜,連忙謝過又對天自誓,心印把劍交過去,並且傳了金剛守藏法,笑說:「此間行將有事,老弟事外人,不妨自返川東,日後再圖良唔。」

  張紀方道:「小弟此次幸諸位相助,得免大難,既是有事,何得置向事外,而且恩師現正坐關,便回川東也只是各地遊行,並無所事,能留小弟在此地多學一點,不更好嗎?」

  心印道:「既然如此,老弟願和我們在一起,便請小住些時再說,好在此間禁制重重,決不會讓外人進來,便在谷内練劍也好……諸葛老弟,唐師妹,魔劫即將來臨,适才神僧所贈靈符卻不可一日離身呢!」

  說著向兩人看了一眼,唐蕙不由心中一動,忙道:「難道那妖婦回去立刻就尋上門來嗎?既如此說,人倒不如先行回去,在水晶原等著,那裡設有小須彌陣,到底要好得多。」

  說罷便向諸葛釗使個眼色道:「師哥,請你送我一下,我們最好就在水晶原等他。」

  心印笑道:「不問在那裡都是一樣,只不要忘,師叔簡帖神僧靈符便行了。」

  諸葛釗見唐蕙非常慌急,便也立起來向心印張紀方道:「小弟,暫且失陪,去去就來,如果竟不回來,但已經遇敵,還請二位援助。」

  說著跟著向外便走,卓和卻好從外面走來,看見諸葛釗唐蕙要走出去,似欲有言,心印笑著從懷內取出一枚蓮實道:「卓和你來得正好,趁正式主人在此,當面交割,免得又疑惑我偷吃下去。」

  說著將蓮實交給卓和笑道:「這是唐師妹贈你的,大家都有份,本來你是兩個的,一個已被我代送張老弟,這個你拿去。」

  卓和接過來,忙向唐蕙聲謝。

  唐蕙只笑駡了一聲,貧嘴,便走了出去,卓和還欲跟出去,心印已經叫住,命人安置張紀方,並說:「你那意思我知道,此刻事忙,等他回來再說。」

  諸葛釗雖然聽見,並未留意,跟著唐慧一同出了後洞,各縱劍光就冰崖上空飛起,只見東方已經大明,並無異狀,便將兩道劍光聯合在一起一同直向水晶原飛去,中途唐蕙笑說:「心印這貧嘴和尚,雖然口頭討厭,為人卻是熱心已極,尤其是為友急難,毫不遲疑,今天看他神色,大約我們的魔劫已是立刻將臨,昨天我那大師姐也對我說了很多話,雖然她老是藏頭露尾,也暗示著今朝必有意外,我只因張道友究竟新交,方才不便問你,趁著飛行之際,你何不把師叔的柬帖,取出來看一看,有什指示也好放心。」

  諸葛釗正欲取那柬帖,猛然一片烏雲,疾如奔馬,從西北角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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