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成鐵吾 > 南明俠隱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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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捋須一笑道:「你且起來,等我把話說明瞭,你再決定,不要見人就叩頭,臨了弄得問道於盲,豈非笑話。」 諸葛釗聞言,紅了臉,慚愧著立起來,躬身站在一旁。 柳老正色道:「我姓柳,名不疑,道號員當子,現掌著武當派劍術門戶,這是我師弟靈陽子,他姓萬名倉。我們雖然也是道門正宗,武功劍術決不讓人,卻非仙人,你如願意拜師,我師弟适才所言你已聽見,不妨拜在他的門下,學點什麼,如欲立意求仙,卻非我們所知,等到天明可自回去,再訪明師,不要自誤。」 諸葛釗聽完了,忙又向萬倉跪下說:「師父,弟子願意受教,務請收留。」 又向柳老拜道:「師伯,弟子領受教誨,還請成全。」 柳老哈哈大笑道:「賢弟今夜既了夙願,又得佳徒,這可推辭不得,愚兄向你道賀了。」 萬倉聞言似有所悟也笑道:「師兄原來有意成全,先拿話繞我,這還有什麼話說,諸葛釗快來謝過大師伯成全之德,他老人家對於晚輩,決不白受尊敬,定有厚賜,你叩頭吧。」 諸葛釗聞言向柳老又拜下去。 柳老看著萬倉笑道:「你真無賴,既知我意,又教徒弟將我,你的意思我知道,他受了武家銷魂香和藏春酒的鼓動,雖因天賦特厚,定力尚好,未曾亂性,又得唐蕙著小燕轉贈一粒慧因老尼的冰雪丹硬將邪火克制下去,真元未免受傷,非我九轉還陽丹,不能復原除根,借此教他討藥是不是?誰叫我當薦引師呢?也罷,我就送他一粒,可是此丹來之不易,日後我有事令他去辦卻不可偷懶呢。」 說著從腰中解下一個葫蘆,傾出一粒大如粟的紅色丹藥來,就放在諸葛釗手裡說:「你無此藥多做內家吐納工夫,也不妨事,不過你師父,所居在雪山高處,罡風寒氣都受不了,索性成全你,快把它服下去,以後再遇上昨晚的事,只要能照樣心神鎮定,更無妨礙了。」 諸葛釗叩謝接過吞下去,頓覺精神煥發。 萬倉笑道:「萬事瞞不過大師兄,不過給一個晚輩一粒丹藥,先要預定叫他做一件事,你也太小氣了。」 柳老正色道:「你知道什麼,將來這一件事,關係極大,不但有關本門盛衰,並且是一件絕大功德,我不過事前提明,讓他多一個警惕罷了,難道真要借此支使他嗎?」 萬倉點頭不語,便教諸葛釗起來。 柳春兒又上前拜見師叔,諸葛釗也慌忙還禮。 柳萬二人又將本門戒律淵源詳細說明,諸葛釗一一領會,直到天明,萬倉領了諸葛釗仍用原船西行,就在船上傳了本門心法和吐納口訣。 到了西陵,重行換船入川,由重慶登陸,步行前進,一路上每經一地,萬倉攜著諸葛釗,必要流連山水,拜訪當地武師長老,因此不但山川名勝和各地英俠,都很熟悉,就是邪正各派,傑出人物,也都明瞭。 在途歷時將近二年,才抵雪山。諸葛釗已把內家築基工夫練好,武功拳劍也有根底,尤其是輕身術,因為得了內家真傳,又有名師隨著,耳提面命,進步得更快,但是諸葛釗不矜不驕,小心翼翼,不時請益,毫無自滿之色,而且時以所能不及中途所見奇人異士為恥。 這一天來到大雪山下,萬倉吩咐在山下一個市集住下來,買了許多皮衣氈毯,糧食和各項用具,雇了牲口駝著進山,又走了二日,只見四周一片白色,崗陵峰巒,都似銀裝玉琢,除見有黃羊而外,別無生物,牲口已不能再走,改由番人挑著,背著。 又走了兩天,到了一處斷崖底下,有一個極大山洞,背陰向陽,洞口土石平坦如砥,裡面橫放著幾塊大石,萬倉吩咐將東西卸下來,放在洞內石上。 諸葛釗心想,人家尊祟道教,都說名山洞府,如今跟師父賓士數千里,怎麼所居卻是這樣一個山窟,而且洞門四敞,雖說師父精通劍術,不畏虎狼,為什麼看中了這樣一個所在,心中不解,但是又不敢問。 萬倉慢慢把番人用銀子都打發走了,在洞中一塊大石上坐下來笑說:「這裡到我住的地方,還有一段路,我走無妨,你此刻卻是去不得。且把乾糧吃些,吃飽了就在石上打坐,等到時候再說。這裡從無人到,東西不愁損失,洞外我已下了禁制,蛇虎之類決不敢來,只管入定無妨。」 諸葛釗隨師二年,已知脾氣,也不問所以吃了些乾糧,喝了點水,見師父已經入定,自己便也打起坐來,照著師傳口訣做點功課,一直到天黑,不見師父下丹,又不敢驚動,只有隨著打坐,直到中夜。 忽然萬倉叫道:「徒兒,這種奇景你看見過麼?」 諸葛釗睜眼一看,見洞中清光畢露,中間懸著一輪明月。仿佛坐井觀天一樣,再仔細看時洞頂上面有一個小小出口恰巧正對著月亮,但不知道白天為什麼竟不知道上面有此一穴,心下正在奇怪。 萬倉笑道:「你奇怪吧,這裡是天造地設的奇境,叫朔望子午洞,一個月只有朔望兩天的子午時可以看見月亮和太陽,今天,雖然正好是個望日,也只有極短時間可以上下,不可耽擱。」 說著尋出一套皮衣褲,一件皮大氅,一頂類似面具番人戴的氊帽來道:「等我先把東西運上去,你穿上衣服,再上去,不要忘了,不然你決受不了。」 說著袍袖一晃,一道金虹,直上洞口。 請葛釗隨師二年,唐家堡初見尚未留意,今日才知道果是仙俠中人物,不由驚喜欲狂。停了一會,洞口垂下一條細黃麻繩,上面師父招呼道:「快將東西捆好系上來。」語調雖然如常,卻是其聲震耳,連忙把東西捆好一個個系上去,剛才捆好,便飛騰而上,一連幾次才算運完,再等穿好衣服,洞中月光已經漸暗,半晌,繩子又垂下來。 萬倉在上面又叫道:「快把繩子系在腰上,兩手攀緊了。」 諸葛釗慌忙把繩子在自己腰上拴好,兩手攀著,又半晌之後,繩子向上直縮,不一會到了洞口,猛被萬倉一把扯著腰上繩子,拉了上去,驟覺冷氣逼人,不由打了一個寒噤。四面一看,已在半山一座冰崖上面,明月在天,寒風正烈,雖然穿著重裘,竟有點受不住。回看萬倉裝束仍然如常,面色不改,地下堆著一堆麻繩,何止百丈。 正看著繩子,師父向自己笑著說道:「你不把腰上的繩子解下來,還要拖著走嗎?」 諸葛釗解著繩子,手足竟然凍僵,不易行動。等繩子解好,萬倉背起地下一大捆繩子說道:「隨我來。」 便向冰崖的側面一直走去。崖勢略轉,卻是一片大冰嶂,前面已是無路,月光照在冰峰上幻成五光十色,十分好看,只有近崖一小塊似乎光彩微暗,仿佛門戶。 萬倉走近用手一推,那一塊長方形的冰突然陷進去,現出一條冰弄來,他走了進去擲下繩子,等諸葛釗也進去又把冰塊推上,弄內便成深黑色,只有頭上一條三尺來寬綠色光華照射著,那冰弄似乎很遠,走了一會,綠光漸暗,地勢漸下,腳下已是沙土,兩邊也見石骨,氣候又漸漸的和暖。隨著一轉彎,頓覺跟前一亮,微聞水聲,月光照處,原來是一個出口,洞形穹起,半邊是一個小石潭,潭水奇熱;半邊有路可通洞外,出洞一看,月已西斜,原來是一個峽谷,谷中一片茂林修竹,雜樹叢生,山花欲笑,直似暮春天氣,方才寒不可耐此刻身上已經熱得受不住。 諸葛釗正在驚異,忽然谷中小道上趕來一人高叫道:「老師父,方才的東西,我已和鷹兒收好了,這位是方才說的少師父嗎?」 諸葛釗細看來人年約四十余歲,黑臉膛,頭上挽著一個朝天譬,身上披著一件碩大道袍。底下卻赤著一雙腳,狀甚滑稽。正要動問來者究系何人,萬倉已說道:「這是我昔年在山外由生番口中救下的一番人,他本名叫卓和麥額勒沁,我因為他名字太長,只簡稱上面兩個字,叫他卓和。他自從跟我已經十多年,只因未經掌門大師兄答應,所以只傳了些防身武藝,和禁制小法以防不測,他卻甚是忠誠,為我守山,以奴僕自居。你來以後,一切飲食起居不妨問他,他跟我日久,已盡能漢語,此間禁制也都熟悉,日後我如離山,也可算一個道侶,另還有一個小孩,是我一個道友寄養在此地,人雖不大卻異常淘氣,你決不可假以顏色,須防他闖禍。」 說猶未完,穀側峭壁上,一叢小樹當中,瑟瑟連響,飛縱下一個黑影來,笑著說:「師叔,我聽見說,你帶一個師兄來了,他也和我一般大嗎?如果跟我一般大,我們以後就可以每天在一起玩,那有多好。」 說著眼前多了一個小孩,只有二丈來高,頭上梳著兩個抓譬兒,身上穿著一件長僅及膝的黃麻短道袍,腳下也是赤足,卻生得皮黑如漆,濃眉大眼,闊嘴扁鼻,醜怪異常,他睜大了眼睛看看諸葛釗搖著頭說:「原來是一個大人,真沒意思,以後還是我一個人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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