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成鐵吾 > 南明俠隱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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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一看,身在一座大院落裡面,四面燈燭輝煌,正圍著一群男女僕人,适才的獨臂夜叉已經立在階沿上,階前跪著一個人,正是前次所見的老歪。 獨臂夜叉連連冷笑說:「萬想不到一家人都勾串起來,捉弄我老婆子,現在人已捉來,你這吃內扒外的東西,還有何話說?」 老歪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似的說道:「老太君開恩,小人決不敢吃內扒外,實在人是老黑救來,據他自己說,是柳太公的記名弟子,小的本來要先稟明老太君,不想二夫人來了,把人帶走,並且勒令小人不許聲張,誰知道胖趙二又來稟明太君,小人實在該死,只求饒命,下次再不敢了。」說罷又連連叩頭不已。 獨臂夜叉聽了,陰側側冷笑一聲說道:「好,明裡大家都說孝順我,背地裡連送上門的東西都藏起來自己受用,停一會我當然會問那個丫頭,好幾天我都沒嘗著新鮮東西,今晚先拿你來做個榜樣,再和那丫頭算帳。」 說著一擎拐杖,砰的一聲,火星直冒,硬生生的插在階石上,身子踏前了半步,右掌起處,喀嚓一響,把老歪的天靈蓋生生切開,腦漿都進裂出來,跟著一把抓定老歪背脊,嘴角一張,在腦蓋上一陣狂吸,把老歪腦漿生吸下去,滿口血污也不擦抹,右手一松屍骸倒地,重行一把抓牢了左腿,左腳踏定老歪右腿,向上一拉,屍首連著衣服,都被撕成兩半,心肝肚髒一齊流出來,隨手一把撈住人心送到口內生生嚼吃。 霎時嚼完,右手在屍骸上一抹血跡,仰著頭笑道:「到底是新鮮東西,生吃一樣有味,以後倒可以免去烹調的麻煩了。」說著回顧一個婢女說道:「還不取我藥酒來解腥?」 這一下看得在場男女僕人無不駭然,諸葛釗更驚得呆了,獨臂夜叉口角腮上,一片血漬淋漓,更不揩抹,大踏步直向諸葛釗面前走來。 她一聲怪笑未完,剛說得一個你字,猛聽得屋上一聲吆喝,大叫道:「武飛雲,休得欺負人家孩子,你須還我哥哥侄兒,一家九口的命來。」 跟著從屋上縱下一個矮胖道人,白麵長須,一身深藍道服,右手提著長劍,背後斜插著劍鞘,用劍尖指著獨臂夜叉說:「武飛雲,今天我才算見得你這夜叉本來面目,想當初我哥因為身在公門,念你是個女孩子,雖然明媚暗盜血案累累,總不肯立下絕情,只因一再向你告誠,你卻變本加曆,投身邪教,學會采補一術,公然掠架美男,供你淫樂,青年男子,不知多少死在你手,這才將你拘捕進官,為民除害,不想有人仗著勢力,又將你救了出來,以致我哥退役以後,仍然被你用下流手法,在猝不及防當中,傷了性命,也算冤怨相報,足以抵償了,誰知你心狠手辣,斬盡殺絕,又到我本籍涿州,殺我全家,最可歎,我那侄兒天雄竟被你這無恥賤人制住,采盡精髓而死,四十年來,我無日不在禱告蒼天,保佑你多活幾歲,讓我報此大仇,只是走遍天涯,尋你不著,誰知你會隱藏在這裡,竟敢生吃活人,今天我們總該算一算這四十多年的血債了,我看你還能逃到那裡去。」 獨臂夜叉後退了幾步,伸手拔出拐杖,看著道人,笑了一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真想不到,我們還有這一會緣份,不錯,當年我曾殺你全家,只恨我當初自不小心,被你哥哥用陰手破了真氣,又在得手之後,被你侄兒自拼精盡髓幹,失我真陰以致不能駐顏,變成這副夜叉面目,倒叫你萬二俠好笑了,不過如若當年濟南一見,你便如我心願,我又何致曾有今日,現在往事一筆勾銷,你既尋上門來,當有絕藝,我們不妨當場作個了斷,我如不勝,願意用這一把老醜殘骨,償你全家性命,你如不濟,也休再說我心狠手辣。」 說著獨手提起拐杖,縱落院子當中,揚起拐杖說道:「萬二俠請。」單手護著門戶。 矮胖道人右手握著劍柄,也說聲請,便分心刺來。 獨臂夜叉一個閃步,仙人奪影,轉向道人身後一丈,道人身子一挫,回頭望月,一劍便擋拐杖,獨臂夜叉趁勢將拐杖向右讓過寶劍,玉帶圍腰又奔道人中路掃來,兩人一來一往連下四五十招。越來越緊,道人的那口長劍直似一道金虹將獨臂夜叉裹在中間。 獨臂夜叉那根朱紅拐杖,雖也不弱,但在道人天遁劍法之下漸漸相形見拙,獨臂夜叉猛然厲嘯一聲,跳出圈子,叫道:「且慢,我有話說。」 道人也退了一步,厲聲說:「今天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還有什麼話說,打算用劍來拼嗎?那我也奉陪,就是你想用什麼下流法術也不妨使出來。」 獨臂夜叉慘笑一聲說道:「萬倉,你不要得理不讓人,我已說過,我若不勝,拼此一副老醜殘骨,償你全家性命,我自真氣破去,劍術已付東流,還說這個做什麼,至於用我本門道法,倒還有幾分把握,雖不能贏你,也未必就束手就縛,不過今天的事,我自有打算,現在我已認輸,難道在臨死之前,你連一句話都不容我說嗎?」 說著聲帶慘厲,格外難聽,道人只喝了一聲快說,手中劍也停住。 獨臂夜叉慘笑道:「萬倉,承你盛情竟還許我說幾句話,其實現在我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你還記得六十年前的舊事嗎?當時你正學藝。我因父母雙亡隨人賣解,路過濟南,大明湖上一見,我因有情,你也未必無意,一連幾天彼此都戀戀不捨,雖然大家都未成年,說不上什麼,卻被你哥哥看出兩下情形,竟用公門力量將我賣解班子驅逐出境。後來我雖然投身白骨教下,始終沒有忘了還有你這麼一個人,就是殺你哥哥全家,雖說為報斷臂與捕我之仇,也有一半為了驅逐之恨。至於殺你侄兒萬天雄,更是因為他和你小時候長得一樣,使我忽發奇想,打算用他代你,償我當年夙願,這才明知上當,也不肯罷手,不然,憑我對他,能真陰盡失,幾乎同歸於盡嗎?幾十年來,我始終想和你見上一面,死也瞑目,不然我已變成這樣老醜殘廢,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味!現在我話已說完了,願以一身償你全家性命,使你稱心如願,來世有緣,我仍不舍你。」 說著面色驟變,揚起拐杖,向自己頭上打去,噗的一聲,頭蓋粉碎,屍身向後倒下,腦漿迸了一地,接著身邊飛起一片青霞裹著一團黑影疾如電火一閃,直上太空瞬息不見,矮胖道人不禁一愣,微噓一下,長歎著提劍在手,向屍身走去。 倏然一聲厲叫,房上竄下一物。周身漆黑,高可丈餘,披著一身長毛,搶向屍前,坐在地上不住慘嚎,看著矮胖道人瞪起一雙金紅色的眼睛,似乎要發作,又駭怕的神氣,忽然跪下,拱著兩隻前爪,不住悲嘯。 諸葛釗一看,正是那支黑羆,矮胖道人點頭喝道:「你這畜生,既然通靈,應該知道,你主人是自己打死的,我並沒有殺她,更不想毀她的屍體,要你這般做作幹什麼?」 黑羆聞言又低叫兩聲,連拜兩拜,抱著屍首不住的嗥著。 接著房上又是一陣風聲過處,彩霞也似飄落一人,正是武倩兒,她只穿了一身妃色短衣,上下縛紮得十分俐落,頭上罩著一塊妃色帕子,一手持著一口寶劍,照定矮胖道人就砍。 道人冷笑一聲,略一閃身,讓開劍鋒,喝道:「你是武倩兒嗎?你母親雖遭惡報,並非我殺他,念在為母報仇,決不殺你,好好埋葬你母,改邪歸正,不然你也難逃公道。」 武倩兒一語不發,連砍數劍,道人大怒,正要動手,牆外又竄進一個人來,手中兵器一抖,白光閃處,好似丈來大的一個月暈,大喝道:「太師叔,你老人家閃開,讓我來殺這賤貨。」 武倩兒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生得粉妝玉琢,目如點漆,一身白色短衣褲,頭上梳著一根沖天小辮,下麵赤足麻鞋,手中揚著一條銀光閃耀的軟鞭,認得是柳太公公的孫子春兒,不由心中大怒,嬌喝道:「春兒,你也仗勢欺人,瞞著爺爺到我這裡來放肆嗎?」 柳春兒提鞭罵道:「不識羞的小老婆,賤貨。我爺爺怕開殺戒,又礙著你丈夫的面子,不肯管教你們,反而教我叫你一聲姨娘,你便妄自尊大起來,依我意思早打發你母女上路了,偏被爺爺攔著,空讓你們害了多少人,今天你的大數到了,且教你讓我這條玉龍鞭發個利市,也出了一口悶氣。」 說著一抖軟鞭,銀蟒也似的迎頭蓋下來。 武倩兒越發大怒,嬌喝道:「且宰了你這小猴兒,再殺那老狗道不遲。」 春兒一笑右手微擊。那條鞭真似玉龍一樣,飛起老高,跟著一抖,又向武倩兒腰上纏去。 武倩兒見一劍迎空,鞭又纏來,仗著手中這口青磷劍是白骨教中利器,不但行法一催,與正振仙俠劍無異,就當做平常器械用,也無堅不摧,面且只一挨著敵人兵器,陰火立刻傳到對方身上,生殺完全由心,只因春兒是柳太公愛孫,心中還略有顧忌,只想一下制住了再說,所以不敢立下毒手,只找兵器,一見鞭向右纏來,右手一落,一個餓鷹剔羽,又向鞭上找去。 誰知春兒更鬼,不等劍落倏又收回鞭去,身子一矮,化成懶驢打滾,掃向她的雙足,武倩兒劍又找空,見鞭已掃到下盤,連忙一運真氣,平地拔起丈餘躲過那一鞭,不由心中火起,寶劍脫手,立化青白光華,直向春兒飛去。 滿以為對方不過一個小孩,平日見慣,雖然他是柳老太公之孫,拳腳器械已得真傳。必未能通劍術,這一下最少也能用劍光把他圈住,誰知劍才脫手,春兒哈哈一笑道:「你這賤貨,真打算弄鬼?這一來就拿你試手。爺爺也不能怪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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