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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雍王不由詫異道:「這是最近出的事,胡老夫子怎麼會全知道?這又奇怪咧。」

  胡震笑道:「那魏太史被架的事,我也适才聽見雙峰說才知道,不過魏太史的出身經歷,我卻知道,所以就不難推斷咧。」

  雍王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你試先說說看,不過全憑臆斷。卻難盡信咧。」

  胡震道:「王爺只要聽我一說便明白了,這其中十有八九可以斷定,卻非揣測咧。」說著又道:「王爺以為那被架的真是魏太史嗎?其實那真的魏太史早已冤沉海底墓木早拱咧。」

  雍王不禁大詫道:「有這等事?難道那現在的魏太史竟是假的嗎?那就難怪看起來粗野無文,不像個翰苑出身咧。」

  胡震道:「原來王爺也看出他不像個翰林出身,那便足證晚生言之非誣了。」說著,便將鄧占魁弑主投降,冒名為官,裴老么扶病攜了遺孤逃走,誓為故主報仇的話全說了。

  雍王聽完,又把桌子一拍道:「原來這其中還有這等情節,果真如此,這奴才不但死得不冤,便我在皇上面前,有這等好題目,也不難做上一篇上好的翻案文章咧。」說著又看著胡震道:「你怎麼知道得這樣詳細咧?這裴老么,出身流寇,竟能如此忠義為主,倒也可貴難能,老夫子曾見過嗎?」

  胡震道:「那飛天神駝的為人,我只久聞其名卻未見過其人,至於鄧占魁弑主冒名投降一事,卻是千真萬確,那是因為晚生浪跡江湖,素以筆墨篆刻為生,因此每多留心書畫,前幾年,偶然在濟南市上,得見一幅草書斗方寫的是陸放翁臨終那首絕句,下款卻是這位魏太史,晚生因為那筆懷素草書,寫得龍蛇飛舞,鐵筆銀鉤,絕非時行董趙家數,卻懸在一個小小酒店裡,未免不類,一問那酒肆主人,卻是一位七十衰翁,竟是這位魏太史典兵幕客,那斗方便書於軍次,魏景星被弑他也在場,幸而他是一位職司簿書的角色,又膽小如鼠,所以鄧占魁並沒殺他,事後逃回原籍,便在大明湖上設了一家酒肆度日,那幅斗方,便是從軍中攜歸的,這怎麼會假?只可惜晚生二次再到大明湖去,那酒肆已經易主,那位主人也早作古,要不然,只消派一個人去把人和字找來,便是鐵證咧。」

  雍王聞言,又一沉吟道:「這類人證倒用不著,如果此事確系那裴老么所為,只須把他和那魏太史的兒子找來便行了,卻不怕那十四阿哥不碰上皇上的一個大釘子咧。」

  羹堯從旁道:「王爺果有借此事,讓十四阿哥在皇上面前落個不是之意,那馬天雄現在江南,何不著他查一下,也許可以打聽出一個結果來,亦未可知,只是這封信卻不能再由驛遞,只好專人一行咧。」

  雍王點頭道:「這倒可以,不過此事卻不便再由我具名,只好由二哥寫上一信,說明京中各事,並將此事著他仔細打聽一下,如能找到那裴老么和魏景星之子,不妨同來,由我將全案奏明皇上,替死者昭雪,生者免罪,二哥和老夫子以為如何?至於他被打傷的事,雖已有信去,也不妨再提一提,便更好咧。」

  胡震笑道:「這樣也好,不過既由年兄具名,那便不必再由府中派人,只由年兄遣一可靠健僕便行了,須知十四王爺還好,那位程師爺卻好用奇計,也許就會派人在這府外打探動靜咧。」

  羹堯點頭道:「那我一回去,便專辦此事。」一面笑道:「既有此事,王爺還宜向宮中多方打聽才好,那十四阿哥前些時方力求與我打成一片,言猶在耳,便弄這玄虛,卻不可不防他在宮中再弄鬼咧。」

  雍王看了他一眼笑道:「本來我早想出去咧,只因胡老夫子有事相商,以致羈留了一會,如今二哥一來,我更該走咧。」說著,便命人取過朝服更換進宮,臨行又附耳道:「二哥無事,不妨去後花園走走,千萬不可忘了,你是一位貫索蠻奴咧。」

  說罷,一笑徑去,羹堯不禁又臉上一紅,胡震等雍王走後,也悄聲笑道:「他既如此相待,賢弟卻不必過份避嫌,愚兄也先行別過咧。」說著也向前廳而去,羹堯略坐之後,便向後廳而來,才到園中,便見孫三奶奶,在那院外掐花,一面向頭上戴著,已經戴了一頭各式花朵,還在掐著,一見羹堯走來,慌忙頂著一頭花趕來,悄聲道:「您為什麼到現在才來,俺小姐命俺在這裡借著掐花等您,俺已把這一帶的花,差不多掐了個差不多,您如果再不來,俺便無法再呆下去咧。」

  羹堯已經怕極這位奶奶,不敢多問,只有點頭便向借蔭樓走去,才一進院落,那孫三奶奶,連忙砰訇一聲,將門關上,大聲笑道:「俺這嗓子已經憋了半天咧,如今好了,到了俺院子裡,又關上了門,便無妨咧。」

  羹堯不禁大詫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簡直有點莫名其妙咧。」

  孫三奶奶把一雙母狗眼笑眯了道:「今天一早,俺小姐一起身,便說您也許要來,著俺在園內借掐花等您,您一來,就請到這院落裡,又吩咐俺不許在園內大聲說話,所以俺只好憋著一口氣,如今卻不要緊咧。」

  正說著,中鳳從樓上探出半邊身子來,含笑招著手,羹堯連忙上樓,一見面便笑道:「你今天怎麼如此客氣,竟命乳媼遠迎起來?」

  中鳳不由玉頰微紅嗔道:「是她說的嗎?我何曾命她迎你,那是因為前晚你來,鬧了那麼一個大笑話,我料你今早必來,所以事前和她說明,在這門外掐花等著你,卻不許她再胡說八道的嘔人,以免被人聽了笑話,誰知她竟這麼說,不又嘔死人嗎?」說著,孫三奶奶已經提著水壺上來沏茶,一面笑道:「小姐,今天俺是全聽了您的話,一句也沒敢和姑老爺說咧,不信您只問一問他便全明白了。」

  中鳳瞪了她一眼,奪過水壺道:「這裡用不著你伺候,還不與我趕快下去。」

  孫三奶奶猛一哆嗦,又不知想著什麼,咧嘴一笑,自己在腦後打了一下,落了一地花朵,逕自下樓而去,中鳳沏著茶又搭訕著道:「我算定你必定要來,那魚師姐的回信已經寫好了,你知白師叔幾時回去嗎?」

  羹堯笑道:「你料得不錯,我便是來取那回信的,白師叔在京不能久留,就要回去咧。」說著一面就臨窗前椅子坐了下來,悄悄的,將近日所經約略說了,中鳳一面親自捧著杯子獻上一杯茶,一面紅著臉也悄聲道:「恭喜師哥,今後又邁進了一大步,一切能由周路兩位師叔指點你,那事便好做得多,小妹也算略放寬心,不過這裡你卻不必多來,有事不妨著周師弟去問兩位師叔便是咧。」

  接著又紅暈滿頰目光掃了羹堯一下悄悄的道:「這一次的事,雖承各位尊長一力維護,全將你看得極重,但也有人頗不為然,還望師哥今後不要有負各位老人家的期望才好,否則小妹也無以對人咧。」

  說罷,取出一封信來,遞給羹堯道:「你藏好了,托白師叔交給魚師姐便了。」

  羹堯一看,那信竟末封口,不由微訝道:「你這信可以給人看嗎?白師叔無妨,那周師弟卻是個刻薄鬼,萬一給他偷看,這卻討厭咧。」

  中鳳笑了一笑道:「你放心,這封信,除要瞞過這邊的主人以外,任憑他是誰要看全屬無妨,不信,你不妨先瞧上一瞧便明白了。」

  羹堯把頭連搖道:「我怎麼能看你的私信?那豈不豈有此理,我是說怕周師弟來促狹取笑而已,你既不怕他偷看也就算了。」

  中鳳一伸纖手,又將那信取回,取出那信封內的一張花箋打開向羹堯手中一遞道:「你看,這樣的信,還怕誰看嗎?」

  羹堯一看,不禁又是一怔,原來那封信,只在花箋上角寫了翠姐莊次,下角寫了小妹雲中鳳襝衽,中間卻全空著,一個字也沒有,連忙看了中鳳一眼笑道:「這真是千古未有的奇信,你這算是什麼?與其這樣,不會不復人家嗎?」

  中鳳紅著臉嬌笑道:「你不知道,她是我師姐,人倒是再好沒有,也爽直頗有古俠士風,只是嫉惡過甚,又極好武斷一切,善善惡惡,任性而為,她來的這封信,簡直令我無法作複,所以我才和她打上這樣一個啞謎,意思是:『此中有難言之隱,無可奉告。』把她給頂回去,你瞧這個法子好嗎?」

  羹堯因翠娘不滿中鳳嫁自己做妾的事,已由周再興說過,不由看了她一眼也笑道:「你們既是師姐妹,還有什麼話不可以說得?她便有什麼開罪之處,何不明言,讓她也知道自己的過錯,你這樣一來,也許人家就錯猜成了『盡在不言中』,那豈不與你的意思大不相同,也許就誤事咧?」

  中鳳瞪了他一眼嗔道:「這卻不用你管咧。」

  接著又把那張花箋仍舊折好,放在信封裡嬌羞欲滴道:「我才說她武斷,你怎麼也學樣起來。你說這話知道她那來信是怎麼說的嗎?」

  羹堯連忙賠笑道:「師妹不必生氣,我怎麼會知道她說的什麼,這也不過就事論事而已。」接著又搭訕著道:「這人既是這樣一個性格,怎麼會和張桂香那下流女人往來,如今她已寫信去,那十四王爺請她來咧,你看這事辦得到嗎?如果確實於我們不利,那我便通知張桂香不必請她來咧。」

  中鳳冷笑一聲道:「方才我不是已經說過這人有點善善惡惡,任性而為嗎?她對張桂香這女人卻又是一樣看法,如果恩師和各位尊長不加阻止,也許她就真能來上一趟亦末可知,不過我倒希望她能來一趟,要不然,她也許還疑惑我。」說到這裡,倏又轉口一笑道:「現在的事,真也難說,我也不好擅做主張,你還是著周師弟去稟明在京值年人去,他老人家自然會有個決斷,我們就商量好了,那也是枉然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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