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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羹堯笑道:「此事我已告訴過周師弟,他卻教我再來和師妹商量一下,再去稟明周路二位師叔。」

  中鳳不由臉上愈紅道:「你理他呢,他這是有心淘氣,你為什麼要相信他?今後,如果真有要緊的事,非彼此商量不可,我自會著人去奉請,這個地方,你卻不必多來,否則傳出去,那可真不大好呢,再說,過去我們遇事商量,那是不得而已,現在你有話已經可以由周師弟轉達值年人。必要的時候,周路二位師叔還可以直接到你那裡去,你也暫時無庸再來和我商量什麼,須知人言可畏咧。」

  羹堯連忙答應,一面含笑悄聲道:「我是一切全謹遵台命,不過,這咫尺天涯,也夠人消受呢!」

  中鳳不由又白了他一眼嗔道:「你為什麼也這樣的俗,那就無怪人家瞧不起你來了,果真你也是這樣的一個人,那便辜負了我的一番用心咧。」

  接著又嫣然—笑道:「你不是來拿這信嗎?如今信已交給你,對不起,我又要下逐客令咧。」

  羹堯連忙將信藏好,起身告辭,中鳳含笑相送,一面又漲紅著俏臉悄聲道:「今非昔比,來日方長,您卻不可因此生氣咧。」

  說時,耳鬢廝磨,吹氣如蘭,羹堯不禁怦怦心動,不由得一握纖手也悄聲道:「師妹說的是正經話,我豈有生氣之理,今後一切如命就是咧。」

  中鳳由他握著手,也不禁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一同向樓下走著,直送院落門前,羹堯回到前面秘閣一看,只周再興一人侍立著,忙將雍王的話詳細說了,又將那信取出,笑道:「這裡暫時無事,我們也該回去了。」

  周再興匆匆接過那信,在身邊藏好,一面道:「可不是,大爺吩咐,今天教二爺早點回去,老太太有話,說要對二爺當面說咧。」

  羹堯不解,忙道:「老太太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你知道嗎?」

  周再興連忙一使眼色道:「這個,奴才可不知道,不過聽大爺說,是為了二爺的喜事,老太太說,那雲小姐雖然是偏房,卻有王爺和老皇妃之命,不比尋常人家討小納妾,這一份聘禮卻不可少,雖不能把二奶奶壓了下去,也得像個樣,也許是為了這個也說不定,反正二爺回去就知道咧。」

  正說著,忽見門外衣角一閃,卻是雲中燕,從花廳上向外面走去,並未進來,等他走遠,周再興方又低聲笑道:「他是您的舅哥,我可不好說什麼,你才進來不久,他便也從屏後閃進來,也許打算偷聽我們說話,所以我才拿話把他攆走,讓他連進來全不好進來,現在我們也真的該走咧。」

  羹堯又低聲道:「老太太真有這意思嗎?」

  周再興也低聲笑道:「豈但有這意思,聘禮早已端正好了,還請隆皇親和這裡的王爺做媒人咧,只因怕您又鬧彆扭,所以還瞞著您,不過目前,您已毫無顧忌,樂得聽他們鬧去,不也好嗎?」

  羹堯不由搖頭道:「這真豈有此理,怎麼請這二位做起媒來,這不荒唐嗎?」

  周再興悄聲笑道:「這又荒唐什麼?這全是這位王爺鬧的,您不讓他出來做媒人,難道真的還想老師父恩師兩人到北京城裡來吃您的謝媒酒嗎?那可辦不到咧。」

  說罷,又高聲道:「那麼,奴才便出去吩咐套車,您也快走吧。」

  羹堯把頭一點,二人一同出秘閣,才到前廳,猛見雲中燕在前面徘徊著,似有所待,那臉上愁容滿面,和往日大不相同,一見面便攔著,悄聲道:「年爺,您且慢走一步,小弟有事相求,適有尊管在旁,故小弟不好啟齒,能隨我到府後宅內一談嗎?」

  羹堯不由一怔道:「二哥有話但說無妨,只要不令小弟為難,如能為力,我決遵命便了。」

  雲中燕囁嚅著道:「說來話長,但此決非可以長談之地,既承不棄,還請屈尊一行,到後面宅內,小弟才可罄所欲言,否則卻是不便咧。」說著一觀左右,又把手連拱,一臉惶急之色,羹堯一看,周再興已去命人套車,卻不在身畔,忙道:「既須長談,容俟明日如何?目前小弟卻實在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咧。」

  中燕越發著急道:「小弟亦知您有事在身,不能耽擱,但小弟已經命在旦夕,您卻不能見死不救咧。」

  羹堯不由大驚道:「二哥好端端的,怎麼說出這話來?如果真有此事,還須趕快稟明王爺才好。」

  中燕連忙又發急著道:「您別嚷,這事王爺也救不了我,更千萬不可讓王爺知道,小弟還有一線生機,否則便只有死得更快咧。」說著不由分說,扯了羹堯,徑從邊門出去,繞過一條小胡同,走向王府後面那座宅子,更不停留,到了他自己住的那間房裡,屏去僕從,將門關上,納頭便拜道:「小弟年幼無知,一時荒唐,以致惹下殺身大禍,並累老父也有不了之局,目前只有您肯答應,或有一線生機,否則小弟惟有延頸受戮,再無別法了,還望念在舍妹將附婚姻救我一命。」

  羹堯連忙扶起道:「二哥行為磊落,怎會有這等事?還請說明,小弟才好想法,不過既連王爺也無法可施,那小弟便恐更難為力了。」

  中燕忙又道:「年爺,您千萬不可推辭,這事王爺雖救不得我,您卻確可為力,否則小弟也決不敢妄自干求,不過這事委實言之可醜,還望見諒,才敢實說。」說著又要屈膝下去,羹堯忙道:「二哥但說無妨,大家全是自己人,焉有見外之理,如果一有隱諱之處,小弟倒反不好著力了。」

  中燕不由淚流滿面道:「此事小弟實在該死萬分,既承年爺見諒,且請坐下,容小弟詳為陳明便了。」說著先請羹堯坐下,然後一抹淚眼道:「並非小弟膿包輕于落淚,只因此事做得太過荒唐,實在無以見人,如非惟恐累及老父,便人不見殺,小弟也當自刎以了此餘生了。」

  羹堯先尚猜疑不定,見他如此說法,忙道:「二哥不必難過,有話但說無妨。」

  中燕又深深的嘆息了一聲道:「這事本出在數年以前,那時家父尚率弟等住在太行山前明宗室朱由檉莊上,小弟不合結識了那朱由檉的歌姬毛月香。」

  接著又改口道:「其實那婦人年紀要比小弟大得七八歲,與其說小弟結識她,還不如說她乘小弟酒醉引誘了我,因此有了苟且之事,又不合在那朱由檉壽誕之日相約于一秘室中幽會,竟被朱某闖破,那毛月香因主人提劍闖來,一時情急,竟用喂毒袖箭,打中主人心窩,立即斃命,小弟當時雖曾喝阻,已是無及,事後那婦人,因莊上賓客,大半遺老頑民,其中不乏能手,心恐敗露必難活命,轉逼小弟砍她一劍,詐稱外來刺客所為,她因衛主追賊也被砍傷,當時雖被瞞過,但那些遺民頑老,頗有疑心到小弟身上的,屢向家父責難,並有命將小弟交出,由他們拷問之意,但家父實不知情,一怒之下,立刻離莊攜了全家,另創雲家堡基業。

  那些人心雖不甘,無如我雲家在晉冀一帶,也有相當潛在勢力,一時未敢翻臉,同時毛月香也由小弟瞞著父兄,改裝帶出,去年得遇王爺和二哥,約定來京之後,小弟又瞞著家人,將她安置在府外一處民宅內,本來其事甚秘,便家父和弟妹全不知道,卻不料忽被仇家偵悉,竟於夤夜,把她架走,彼時小弟還只道那婦人浪蕩成性,我又不便外宿,她不耐獨宿又結新歡,隨人走了,誰知在幾天以後,忽然有人向府中送來一個包裹,指名交我,小弟打開一看,卻是那婦人隨身衣飾,還有一雙血淋淋的眼睛,和半條舌頭,外附一信,說明那賤婦已經訊明,盡知通姦殺主之事,除剝皮抽筋,剖腹挖心祭靈而外,小弟亂倫犯上也應處死,家父護犢叛主更難寬恕,我父子托庇王府,現在京城之內,原不怕他,不過這些人,均有一身絕頂工夫,江湖羽黨更多,實屬防不勝防,這事又決不可對王爺說明,因此小弟才來求年爺設法保全,還望救我才好。」

  羹堯聞言,想起中鳳的話,再一回憶那墓道土室之中的人皮,懸簽書明,正是毛月香的,不禁全都明白,連忙一皺眉道:「如此說來,二哥也委實荒唐,此事無論天理國法人情,皆不得辭其咎,這些人又決不可以勢奪情縛,而且小弟便正欲相助,也無從著手,你雖求我,卻無能為力咧。」

  中燕忙又跪下道:「小弟對於此事,也實在內疚神明,本不敢向您冒昧干求,不過家父已到暮年,萬一因此受累,我便萬死,也難瞑目,所以思維再四,才敢對您一吐衷曲,您只要肯加援手,倒還有一線生機,只怕您不肯擔這干係,那小弟只有坐待誅戮了。」

  羹堯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又扶著他道:「如何為力,二哥不妨明說,你這樣一再屈膝,小弟卻決不敢當咧。」

  中燕又垂淚道:「既承您見允,小弟自當明說此事,如在前些時,便您肯相助,也決無法可想,但如今確有可救小弟父子之處,這您卻推辭不得咧。」

  羹堯愈加狐疑道:「我這人說話極其爽直,也向無更改,适才已經說過,二哥如果不使我為難,自當盡力,但你教小弟究竟如何相助咧?」

  中燕忙道:「您不是已經派了那馬天雄到江南去了?如今解救小弟之策便在他身上咧。」

  羹堯搖頭道:「那是王爺的意思,他如今已經出事,被人打傷,王爺和我便全因此事正在躊躇,難道他與你這事也有關聯嗎?」

  中燕道:「馬兄彼此素極相知,他怎麼得與此事有關,不過我聽說,他此番南去,已與江南諸位大俠見面,尤其是那了因大師乃群俠之首,如能得他一言,小弟父子或可苟延殘喘,還望去上一信,轉托設法緩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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