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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羹堯道:「此事弟子倒還未聽說,容待再為設法探聽,不過,如就白師叔所言,也許那韃酋對江南織造曹寅也不放心,所以雙管齊下,再暗中派上一個人亦未可知。「周潯捋須一笑道:「此事所關者大,你卻須切實打聽一個確訊,至於那血滴子一事,我也已經有了一個通盤籌畫,不過卻須視此事如何而定,便你白師叔也必須等此事有個水落石出才能回去,卻事不宜遲咧。此外那韃酋何日南行,你也要時刻留神,只一得確訊,可立刻著你師弟告訴我。」

  羹堯連忙答應,一面道:「有關這兩件事,弟子明日便向雍王處從旁刺探,只一得悉,必托周師弟前往陳明各位師叔便了。」

  周潯拈須沉吟道:「我料那江南織造,在你白師叔來時,必也有密函,分致韃酋和允禎,雖然你那寶馬行程稍快,但他如用八百里加急羽遞來京,也決不會落在後面,更料那允禎得信,必要問你,只等他來問,探聽便較為容易,不過,此事與那允禎也許有關,你在未與允禎談及之前,最好先就程子雲來訪之事,去允禎處再打聽打聽,告以所說人選正在物色中,我再著胡震暗中相助,也許可以得到一點弦外之音。如你此刻先在允禎那廝口中探聽,只要他一接曹寅來信,便不免反起疑心了,我聞此人猜忌之心極重,卻不可不慎咧。」

  羹堯唯唯受教,白泰官又笑道:「你那寶馬委實是匹千里龍駒,此番我來,如非仗它之力,決無如此爽利,此番南歸,只好還借一行,將來仍交馬天雄帶回了。」

  羹堯笑道:「師叔只管借用無妨,弟子現在長日在京,也無所用之咧,只那馬兄為了弟子的事,卻受了重傷,實在于心難安,師叔南旋,尚乞代為慰問,將來臨行,那復函仍須托師叔代致,諸多褻瀆,還請見諒。」

  白泰官大笑道:「我既做了驛使,自有遞信之責,你豈用再相托?不但你的信必須攜歸以清手續,便那鳳丫頭,你也須給我討一封回信來,要不然那魚翠娘便決不肯答應我咧。」

  羹堯一面謝過,一面答應,那白泰官初見羹堯,有心相試,酒酣耳熱,對於兵謀戰策,各家功夫,乃至山河險要,無所不談,羹堯一一對答如流,周潯卻只擎定那只玉鬥一飲便是大半鬥,看著兩人微笑道:「白老弟,你此番來京已經見過雲霄嗎?」

  白泰官不禁愕然道:「我平白的去見他做什麼?你這一問不顯得有點出奇嗎;」

  周潯手拈著長髯,一手擎著玉鬥大笑道:「你如非受了雲霄之托,為什麼這樣考問年老侄呢?」

  羹堯不由臉上一紅,白泰官也大笑道:「原來你竟想到這個上去,須知我是久已聞得我們這老侄有知兵之名,又小小年紀便蜚聲江湖,一定有他成名的道理,才自己不揣譾陋,打算試一試,他盛名之下,到底實學如何,誰知我這個試官不但沒有能難倒士子,幾乎轉被他考住咧,多謝您這一來倒替小弟解了圍咧。」

  說罷又相與大笑,羹堯忙又遜謝,三人直把那六十來斤一壇酒,喝得只剩下一小半,周白二人方才辭去,等送得二人走後,周再興又斟了一大鬥酒,向羹堯道:「師兄且把這一鬥吃了我有話說。」

  羹堯不禁詫異道:「這又是什麼道理?愚兄今日陪侍兩位師叔已經過量咧,你再加上這一大鬥,豈不非醉不可。」

  周再興笑道:「這是罰酒,您卻非吃不可,否則便算太對不過小弟咧。」

  羹堯擎著玉鬥在手笑道:「愚兄向無開罪之處,怎麼會對不過賢弟?這卻實在百思不得其解了。」

  周再興又笑道:「您對不過小弟的事太多了,小的不算只大事就有兩件,只罰您這一鬥,已是看在您是我的師兄份上,否則便十鬥也還不足以了事咧。」

  羹堯搖頭笑道:「你且說出來,讓我聽聽,如果無理取鬧卻不行咧。」

  周再興一吐舌道:「這在事前怎能說?你打算記帳也行,那明天我只有找雲師妹去說話咧。」

  羹堯笑著把那一鬥酒飲幹道:「你別弄鬼,我吃這一鬥就是咧,不過你如果說不出個道理來,卻須加倍罰還咧。」

  周再興道:「小弟做事向來教人心服口服,決無落個無理取鬧之理,您既把酒吃了,我自會告訴您,您和雲師妹的事,始終瞞著小弟,此其一也,今日小弟好意向您賀喜,您卻打了小弟那麼一頓官腔此其二也,該罰不該您自己說罷。」

  羹堯一想,日間之事,自己果然有點失態,連忙紅著臉笑道:「你怎麼老記得那個碴兒,愚兄已經認過咧。」

  周再興笑道:「既已認過,那就該罰,小弟卻沒有錯咧。」

  接著又道:「您知道小弟要罰您的用意嗎?」

  羹堯笑道:「還有什麼用意,無非對愚兄失態的一個報復而已。」

  周再興正色道:「适才所言,不過取笑而已,小弟出身尊府書僮,雖蒙恩師收歸門下,焉有真敢放肆之理。不過,以師兄今日日間對小弟,實為驕矜之漸,不但周師叔深恐師兄因此誤事,便恩師和老師父亦均以此為慮,所以小弟才借此稍加提醒,還望師兄勿罪才好。」

  羹堯聞言,連忙站起身來,作了一個揖道:「謝謝賢弟,既如此說,愚兄知過,以後隨時留心就是咧。」

  再興慌忙還禮道:「師兄此後,只要能常虛懷若谷,不矜不伐便足矣,為什麼又對小弟作起揖來?這豈不令小弟不安嗎?」

  羹堯大笑道:「禹聞善言則拜,一揖何妨,聊志吾過而已,這以後,還望老弟不吝指教,隨時點醒才好。」說著,又相助周再興將杯盤殘肴收拾好了,才自入睡。第二天清晨,羹堯上過衙門,記著周潯所囑,且不往雍王府,攜了周再興,轉向十四王府而來,因他身兼文案,無須通報,直向西花廳而來,才到角門外,忽見小來順兒走來,悄聲道:「二爺且慢進去,王爺正在和程師爺商量事情咧。」

  羹堯連忙腳下一停步也悄悄的道:「他們商量什麼大事,你知道嗎?」

  小來順兒一看,二面無人又悄聲道:「聽說,江南織造專函來報,王爺密保前往太湖辦理要公的一位魏翰林,已經教仇家架去,因此王爺急得不得了,所以吩咐奴才在這兒看著,不管是誰全要著奴才通報才許進去,您慢著些兒,待奴才進去回王爺便了。」

  羹堯忙又低聲道:「你且慢進去,此事極關重要,可速盡心打聽,我自重重有賞。」

  接著又略一沉吟道:「停一會,你再通知一下那領隊,著她也用心打聽,只一有信,便著她親自報與我知道。」

  這才把手一擺道:「我在這裡等著,你先去回明王爺便了。」

  那小來順兒連聲答應,又向角門裡走去,一會兒便出來道:「王爺有請,您快進去吧。」羹堯才進角門,便聞程子雲大笑道:「年兄,您辦事真爽利,昨天俺才一說,今天您便來了,俺猜這人您一定選好,也許已經在外面等著王爺召見咧。」

  再看時,只見他光著頭,身上穿了一件羅漢衫,下面卻居然穿著雙靴子,嘴裡說著話,已從花廳上猛一掀簾子迎了出來。

  羹堯笑道:「您猜錯咧,一個神機營的總教習,哪能那麼隨便薦人?我便因正在物色中,恐怕有誤王爺的事,所以才來面見您和王爺,請予稍寬時限再行報命咧。」

  程子雲大笑道:「您既來了。總好商量,不過俺知道您那藥籠中,這些人物有的是,您既要跟王爺當面說,那更好咧。」

  正說著,只見允禵穿著一領棗紅開氣紗袍,也從廳上迎出來笑道:「雙峰,你別聽老夫子的,這事稍遲無妨,不過人選卻非上乘不可。」

  接著又道:「這大熱天,累你跑上這麼一趟,我卻居心難安咧。」

  羹堯連忙請安下去道:「王爺既著程老夫子傳命,羹堯怎敢不來,天氣雖熱,公事卻不能誤。」

  允禵一面答禮,一面笑道:「你別客氣,我們且到屋子裡再為細說罷。」說著,兩邊僕從已經打起簾子相待,三人一同進去,分主賓坐下,羹堯一看,那廳上當中堆滿了一小缸冰,三五個小廝,不住價在掌著扇,倒不覺太熱。

  忙又道:「昨承程兄傳王爺之命,羹堯即便留意,無如這一項人才,雖然只不過教授雜技,但那神機營,大半八旗子弟,且有若干勳戚在內,如果聲望功夫稍欠缺,便不足以服眾,再說王爺既有心整頓,也決不能濫竽充數,提出一個人,總要教闔營心服口服,所以才一再斟酌,如今雖然已在物色之中,但如不詳細考查,親自驗看,決不敢率爾推薦,羹堯昨日聞得程兄說王爺需才孔急,不得不來先行陳明一下,果如适才所言,便不妨了,否則這急就章的文章,卻決做不好咧。」

  允禵笑道:「此事雖然決不容多延,但為人稱其職起見,卻不妨稍遲,适才我已說過,稍等卻也無妨。」

  接著便問雍王府近況,旁及天氣炎熱,令人不耐,卻並未提及江南之事,羹堯心知必有避忌,搭訕著笑道:「聞得皇上有南巡之說,天氣如此炎熱,一時也未必能決咧。」

  允禵笑道:「皇上雖有此意,但天子出巡,哪有這等隨便?不但今夏車駕決難出都,便秋冬也未必成功,即使真的他老人家要到江南去逛一下,至早也是明春的事,你為什麼又想到這個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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