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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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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雲猛又一吐舌頭道:「您說得怎麼這等自在,王爺現在就立等要人咧,要不然俺這東魯狂生,江湖知名之士,多少也認得幾個,何至要勞您大駕薦賢咧?」 羹堯不由笑道:「您要立刻要人,那我可沒有方法,您也請想上一想,王爺既然力謀整頓,我能隨便抓上一個湊數嗎?」 程子雲又笑道:「那也不是立刻的事,我想憑您年二爺要找這樣一個人,有個三五天也許行咧。」 羹堯搖頭道:「那可不一定,要人那有的是,要人才可就不很容易,不過既是王爺的意思,您又來這麼一趟,我總有以報命就是咧。」 接著一看外面天色道:「程兄還有事嗎?小弟委實有事在身,卻不便多陪咧。」 程子雲還捨不得走,正說:「俺委實太累咧,公事雖已交代清楚,容再小坐須臾如何?」 那周再興又從外面嚷進來道:「回二爺的話,适才雍王府又打發人催請,據來人說,姑奶奶是奉了老皇妃之命,立等二爺去有話吩咐,卻遲不得呢!」 程子雲無奈這才匆匆穿上靴襪,站了起來道:「既是老皇妃之命,卻真延遲不得咧,俺先走咧,您答應的事可也遲不得。」 接著又附耳道:「王爺這次整頓神機營是極有用意的,如果真能做出一點好規模來,將來國家一旦有事,便可帥席專征,這未來的一切全不用說咧。」 一面又哈哈大笑道:「俺本來已經想拿定主張,在這裡吃了晚酒再走,卻想不到找你的竟是老皇妃,那只能容諸異日咧。」 說罷,拿起衣服抖了一下,一件一件穿好,又戴上眼鏡,拿了扇子手巾告辭要走,羹堯也慌忙將衣服穿好道:「小弟也須立刻就走,您且稍等,我們同行便了。」 說著兩人一同出了年宅,程子雲一再叮嚀不可誤事,方才上馬而去,羹堯卻因那匹寶馬被天雄騎走,夏天又熱,一向多用騾車代步,也跨上車去,周再興坐在車沿上等程子雲去遠方笑道:「二爺您別忙,哪有什麼老皇妃相召,那是奴才因為這塊魔老不走,不一定要糾纏到什麼時候,才這麼說,要不然,他也許真想吃了晚酒才走,那就糟了。」 羹堯見車已行動,忍不住大笑道:「我肚裡早有數咧,你那茶水是從那里弄來的?這人雖然狂妄,有時也很精細,下次卻不可如此咧。」 再興笑道:「這種妄人,也只有這樣對付他才行,老實說,那個盆子,哪裡是什麼金魚缸,連手巾全是我從魏景耀老婆那裡借來的,人家是幹什麼用的,我可不知道,那茶是哈老回回店裡施茶用的,我怕它不涼,紿倒了半壺,又滲上了半壺井水,他這—回去,也許就鬧上肚子亦未可知咧。」 羹堯不由又笑了一陣,等車子到了雍王府,外面已黃昏,羹堯仍先向花廳秘閣而來,才到花廳上,周再興一看四顧無人悄聲笑道:「我已打聽過了,王爺到宮裡去尚未回來,您不必多耽擱,正好徑向後園去,如果他回來,我再托人前往相請便了。」 羹堯臉上雖然有點訕訕的,但只點頭微笑便徑向後園而去,一路穿花拂柳,到了借蔭樓下,院落外面,因為天已全黑下來,心中一想,自中鳳來此,從未夜行來訪,正恐中鳳見怪,又恐外人議論,忽聽身後大笑道:「姑老爺,您怎麼這個時候才來?俺小姐方才洗完澡,在涼榻上躺著咧,她近來不知怎的,連樓也懶得下,您又不常來,怎麼倒好像生疏了也似的咧。」 羹堯猛一掉頭一看卻是孫三奶奶,穿著一身青夏布衫褲。一手揮著一把大芭蕉扇,一手提著一個菜莉花球,正把一對母狗眼笑成一條線看著自己,連忙掏出兩封信來道:「我因為有兩封要緊的信,要交你們小姐,既遇著你,便煩你替我送給她,可不許對人說,我去咧,」 孫三奶奶且不接那信,轉一下攔著道:「您是怎麼著咧,有話不會對俺小姐當面說嗎?怎麼反遞起信來,既來了您要打算再走那可不行,俺小姐這兩天,不知為了什麼,心裡正煩哩,連香姨兒和李大姑娘全愛理不理,俺正望您能來,和她說說笑笑解個悶兒,您怎麼倒來起這一套來?」 接著又臉色一沉道:「別是您小倆口子,因為什麼又鬧翻了吧,那也不要緊,你且說個理來讓俺評評誰是誰不是,替您兩位和解和解也就算完啦。」 羹堯本為避嫌,打算將那兩信託她交給中鳳,既省得有些話當面不好說,又免得落個黑夜同處一室的嫌疑,卻不料孫三奶奶竟大嚷大叫起來,不由心下著急,又恐人來,問及兩信不好答覆,連忙將信收好,一面雙手齊搖道:「嬤嬤,你先別嚷,我和你們小姐之間無隔閡,實在因為婚期已近,所以不便多來往,才略微疏遠一些,這是為了彼此避嫌,你這一嚷,要讓外人聽見,豈不又是笑話?」 孫三奶奶聞言又咧嘴一笑道:「我的姑老爺,您為什麼不早說咧?倒害俺白白擔了好幾天心思。」 接著又道:「俺不嚷就是咧,您可不許走,這事俺還得問一問俺小姐才行。」 羹堯見她雖說不嚷,那嗓子仍然沒有捺下來,心下更加慌急,忙又道:「我謝謝你,說話聲音低一點行不行,你要再這樣,那我只有走咧。」 孫二奶奶卻似沒事人兒一樣,又咧嘴大笑道:「俺的姑老爺,您這又怕什麼?須知只要坐得正行得正哪怕和尚尼姑合條凳,您兩位的事,連王爺老皇妃全知道,還怕誰?有誰敢說一句渾話,不用您兩位開口、俺打也打下他半截來……」 正說著,樓上的雲中鳳已經聽見,連忙從涼榻上,霍的站了起來,趕下樓梯,縱向院落門內,低聲嬌喝道:「大黑夜裡,你又亂嚷什麼?還不與我快進來,你真打算嘔死我嗎?」 孫三奶奶一見中鳳出來,方才放低了喉嚨笑道:「俺姑老爺……」 正說著,一見中鳳橫著一雙妙目,又改口道:「俺真該打,又忘了您的囑咐咧。」 接著又道:「俺是因為年二爺來了,他又不肯進來,卻說有什麼信要教俺送給您,俺只當您兩位鬧翻了,所以才攔著他不讓走,其實俺並沒有說什麼咧。」 中鳳一看,果然羹堯尚在門外站著,連忙紅著臉道:「你這人也奇怪,既然有事,為什麼自己不進來,倒托這個蠢牛咧?」 羹堯一見中鳳面泛紅霞,似怒的使著眼色,也一臉惶急之色,連忙走進院落賠笑道:「這是我的不是,並不能全怪這孫嬤嬤。」 中鳳不語,連忙先將院落門關上,一面向羹堯低聲道:「請上樓吧,有話我們上去說去。」 一面一雙妙目又瞪著向孫三奶奶道:「方才的事,任憑年娘娘和福晉面前也不許漏一字,你只要敢讓別人知道,那我可顧不得我是你奶大的咧,」 孫三奶奶不由哆嗦著道:「只要您吩咐過,不管是誰,俺全不會把話說漏了,不用說娘娘福晉,便皇上問,俺也不說還不行嗎?俺如說了不算,您便將俺這顆腦袋斫了也願意。」 中鳳又低喝一聲,不許多開口,這才和羹堯相攜走上樓去,一同落座,不由紅著臉埋怨道:「你這人真豈有此理,怎麼越來越荒唐,竟昏夜跑到這裡來,既來了又不上樓,卻和那無知蠢牛在外面嚷起來,要讓人聽見,那怎麼是好?就有什麼事,不會等到明天早上再來嗎?」 羹堯不由漲紅了臉道:「江南有信來咧,我本不想在這個時候來,無奈周師弟迫著非來不可,又被那程子雲在出門的時候,纏了好一會,以致才延到此刻,本來並不想進來,只打算將那馬天雄的一封信和魚翠娘托白叔帶來的信交孫三奶奶送給你便回去,免遭物議,誰知你那嬤嬤,不管青紅皂白竟大嚷起來,又無端的疑惑我們有了隔閡,一下鬧得不得開交,如非你趕下去,我還真窘不可當咧。」 中鳳看著他,不由也漲紅了臉,梨渦微露道:「便江南有信來,你也無須如此急呢,難道還有什麼急事嗎?」 羹堯不語,連忙將那兩封信連油紙包遞了過去,中鳳接過打開油紙包,首先入眼的是魚翠娘的那封信,忙拆開一看,不由臉上更加紅得厲害,覷了羹堯一眼,連忙收好,又將那馬天雄的一封信看完,低著頭雙蛾微蹙道:「你見過周路兩位嗎?」 羹堯忙又紅著臉道:「見是還沒有見過,不過周師弟告訴我,說周師叔已經答應,只說未免太委屈師妹,並著我以後一切要和師妹商榷,使我也覺得太對不過師妹呢!」 中鳳不由眉黛全舒,瓠犀微露,低垂著粉頸道:「此刻還說不上誰對不過誰,你將來只要能讓人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委屈,便不算對不過我咧。」 接著又把頭一抬道:「這信上不只我兩人的事,還有那江南織造對江南諸俠的事,所關綦重,這事卻必須好好應付才對,最好你對周路二位一切請命而行,這今後的事,一天比一天複雜,一天比一天要緊,你卻不可絲毫大意咧。」 羹堯笑道:「今後情形又不同咧,能有師妹點撥其間,大家可以隨時商量,那就比現在要好得多了。」 中鳳不由又暈潮蓮臉嗔道:「你別把事情儘管扯到我身上來,有些事我卻替不了你呢!以我揣測,周路二位師叔對此事,必有後命,你還須籌畫一下才好。」 羹堯又笑道:「我還忘記對你說,周師叔今夜便要到我那裡去呢!」 中鳳聞言忙道:「哎呀,那你就該乘雍王末回來之前趕回才好,萬一他一回來,如果稍一延遲,第一次與長者相期,便讓他老人家等你,豈不要遭訓斥?別看周師叔為人和易,又極疼愛後輩,一旦犯了過錯,卻絕不客氣姑息咧,那你就該趕快回去才對。」 羹堯一聽,果然有理,連忙起身告辭下樓,中鳳送至樓下,又悄聲道:「你明日還須在這邊的主兒面前托件事故才好,要不然讓他稍起疑心,這以後的事,便不好辦呢。」 羹堯也悄聲道:「這倒無須托故,現成的便有一件事咧。」說著一面走著,一面把程子雲相訪的話又詳細說了。中鳳一面點頭,一面又道:「便此事也須稟明周師叔才好,如果他老人家認為必須派人,如何推薦更必須慎重,須派人,須知道這邊這個主兒猜忌頗深,卻也須避免咧。」 羹堯點頭答應,出了院落之後,悄然走向前面花廳秘閣,雍王仍未回來,胡震卻已在等著,一見面便含笑道:「恭喜老弟,愚兄要吃你喜酒咧,不過,今夜還宜速回為是,值年人恐怕還有話說,你卻再遲不得了,少時居停主人回來,愚兄自會代為說詞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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