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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翠娘聞言不禁俏臉微紅道:「我真想不到這位同門,到末了竟來上這麼一手,真丟人之至,誰又想到這樣一個渾人,會打上這個主意咧,幸而老師父不是外人,要不然透著連我也難為情嗎?」

  了因大師哈哈大笑道:「你以為他這事做得丟人,我便生氣惱他嗎?老實說,我就愛上他這點天真,別人只稍知世故的,便決不肯這樣做,也決不敢在我面前這樣做,所以我已打發人趕下去,並且寫上一封信給鐵樵大師,說明此中原委,教去的人,務必趕上他沿途照拂,一直送到少林寺,取了鐵大師的回信再回來,連我那小九環錫杖也帶去咧。」

  白泰官忙道:「你那錫杖令子從不輕用,怎麼為了這樣一個渾人,竟用上全力咧?」

  了因大師正色道:「你知道什麼?一則我愛上這個人是一塊渾金璞玉,便苦練成這一身功夫也非容易,如果中途出事遭人暗算未免可惜,二則我們和鐵樵大師萬不容有所誤會,所以不得不爾,否則單憑一紙空函,那鐵大師恐怕未必便能輕信咧。」

  晚村不禁也點頭道:「那李元豹既是這樣一個無恥小人,夫妻二人又全吃了大虧,在此挑撥我們不行,也許就真會再到嵩山向少林一派去挑撥是非,雖然方才白老弟說過,那位林老施主已經北上,但能由大師再去上一封信更要好得多,便那位傅寨主,雖然魯莽一點,如果用得其當,在軍旅之中,也是一個人才,卻是要著咧。」說著曾靜又看了天雄一眼笑道:「既如此說,我們明天便須全到太湖去,馬兄對那曹織造之約如何踐法?翠娘允下人家的解藥又何時送去咧?」

  翠娘道:「馬大哥之傷,餘毒雖淨,那李元豹為人卻絕靠不住,不等創口完全平復毫無異狀,我那扣下的解藥決不能給他,便遲上一二十日也決不算失信,至於馬大哥和那曹寅雖有造訪之約,卻未說定幾時,更屬無妨,難道我們要走,還要先去告訴他不成?」

  曾靜把頭連搖道:「非也,話不能這麼說,我們決不是怕對這廝失信,但恐他一起疑,難免又另生枝節,所以我打算,明日在開船之前先由我託辭馬兄須向昆山一訪肯堂先生,期以半月再來,以安其心,諸位以為如何?」

  白泰官笑道:「這樣也好,仗著此馬之力,有半個月,我也可以趕回來咧。」

  天雄道:「如以此馬腳力而論,只要白兄在京無大耽擱,有半月工夫也盡夠了。」

  說罷一看夜色,又道:「白兄既須趕路,待我乘此時間將信寫好,便煩帶去如何?」

  泰官方在點頭,翠娘不由笑道:「你要寫信還得費事,我們這船上紙墨筆硯卻不全咧,最好上岸去,那邊不遠,便有一處酒店,能跑一趟嗎?便我也得寫一封信給鳳丫頭咧。」

  魚老忙道:「你馬大哥創傷尚未全好,怎麼能走得路?你不會去將紙筆借來嗎?」

  天雄道:「無妨,我也打算試行幾步,如不能走,再請世妹前去便了,在船上寫信也不大方便。」

  翠娘一笑,手指江邊柳林外面一點燈光道:「那燈光下面,便是酒店,離開此地也不過百十步,我扶你去如何?」

  天雄笑道:「那怎麼敢當,你只替我尋上一根短杖便行了。」

  翠娘笑道:「你要短杖那更現成,我媽便有一根鳩杖待我去取來便了。」說罷先站了起來,去後艙提了一根朱漆拐杖來,天雄接過一試,那杖頗有份量,再仔細一看卻是精鐵鑄成,不由笑了一下拄杖而起,自覺尚可行動,便同翠娘向眾人道聲:「暫時別過。」登岸而去,白泰官在他走後,又將昨夜的事和獨臂大師及各長老之意,詳細說了,魚老忍不住,把矮桌一拍道:「既如此說,那韃酋種種措施已可想而知咧,這次他如南來,我要不宰了他,也不算是縱橫海上的魚殼。」

  了因大師忙道:「那是將來的事,照這麼一說,恐怕這江南織造也是專門為了對付我們,倒不可不更加小心了,也許連那李元豹也是奉命而行咧。」

  泰官道:「庵中諸長老也是這等想法,所以特為著我到北京去打聽一下,也有一半是為了這個。」

  晚村也點頭道:「難怪庵中諸位一時不能決定,原來卻有這樣一連串的事情,不用說,韃虜目前已經對我們這些人打下了主意,威脅利誘雙管齊下,還外帶挑撥離間,老實說,他這一下如果再不成功,那便更有歹毒的著子在後面,我們即使想安份守己也做不到咧。」說著一看天邊月色道:「古人常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今刀俎魚肉已經擺在面前,但望你此次北行,那年羹堯真能有點作為,便是我漢族之福,否則我們這些稍明大義的人,使想苟全一時也辦不到咧。」

  魚老慨然道:「在這種局面之下,誰還有心苟全下去?我久已說過,這一把老骨頭,隨便什麼地方全可以拋,但死卻要死得光明磊落,打算隨便聽人宰割,那我卻做不到咧。」

  接著又向泰官道:「老弟此番北上,卻須將各事完全仔細打聽清楚才行,老朽年已垂暮,報國之日有限,卻不能錯過時間致使欲死無地咧。」

  曾靜笑道:「老將軍怎麼說話又頹喪起來?須知只要韃虜竊國一日,便皆我輩報國之時,我與敝業師雖然均系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尚不敢自棄,何況老將軍昔年曾縱橫海上,力敵萬人,如果一旦有機可乘,率師北上,還怕不又是馳騁疆場,斬將舉旗的時候?也許這直搗幽燕,生擒韃酋的重任就在你身上,怎麼說出這種話來?」

  魚老猛伸雙臂,哈哈大笑道:「果真能有這麼一天,倒也不枉我遁跡江湖,草間偷活,忍恥受辱了這許多年,卻只恐英雄老去,這一腔熱血便無灑處咧!」

  白泰官笑道:「自古胡人無百年之運,從他關外稱王不臣之日算起來也差不多咧,老前輩但請放心,我此番北上,一定攜得好音回來,你準備磨好了寶刀,等候殺賊便了。」

  魚老舉杯相祝道:「但願老弟言而有征,那便好了,老朽寶刀不須磨得,早準備好了咧。」

  了因大師也飛過一杯來大笑道:「我也祝老弟一杯,此去真能帶得好音回來,不但魚老施主得完殺賊竊國之願,便愚兄也馨香夜祝能有這麼一天咧。」

  白泰官舉杯一飲而盡道:「二位賜酒,小弟均一一拜飲,我相信此去雖然未必便有立刻義舉的事,但必有令二位高興的好音攜歸,大家且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場如何?」

  曾靜一面也從旁相勸,除了因茹素,晚村不能多飲而外,魚曾白三人均互相把盞暢飲,一直吃到月到中天,天雄翠娘二人方才回來,一人向白泰官遞上一封信,托其分別帶給羹堯和中鳳,泰官一看兩信,天雄的信並末封門,忙道:「這兩封信,我必設法帶到,但馬兄為何不將這信封上是何道理?」

  天雄笑道:「此信無須封得,除那雍王左右和年府上下而外,便在京諸位全無不可看之處,何況白兄和在座各位對我此來經過全已知道咧。」

  翠娘抿嘴一笑道:「我給那鳳丫頭的信,事關機密而且我們全是女孩兒家,卻不敢那麼大方,白叔都不可中途偷看呢!」

  泰官大笑道:「豈有此理,不但你們的信我無偷看之理,便馬兄之函,他雖如此說,我也決無竊窺或與周路二位查閱之理。」

  說罷,連忙取過飯粒將信封好,又向翠娘索來一張油紙包好,藏在身邊,相與暢飲,當夜除了因大師仍向金山而外,餘人均宿舟中,第二天一清早起來,白泰官便攜了那匹寶馬渡江北上,曾靜自去曹寓通知曹寅,那曹寅原也早有專函遞出正須候回信,再為決策,除恐滅雄等他去而外,其餘倒也正中下懷,但又不便強留,只有暗中著人窺探,查看監視,暫且不提,那了因大師和晚村天雄等人,一等曾靜回來,便仍照預定計劃,乘了魚老者那只船,一路向太湖而去。

  在另一方面,這個時候,北京城內,也全忙得千不亦樂乎,雖然時當盛暑,各方面一處也沒有閑著,那位避暑御花園的康熙大帝,正在秘密籌畫南巡,各皇子陰謀奪儲則愈演愈烈,周潯路民瞻等人,也忙於探聽消息,暗中佈置,羹堯雖然因為在雍王府來了一個胡震,省卻不少心力,遇上難事也好背人請教,身邊又多了一個周再興,總算比較心閑得多,但他心中,卻擔著一重絕大心事,便胡週二人面前也不好直言無忌的請教得,那胡震平日還絕少戲言,周再興卻頗刁鑽又好戲謔,又認真不得,有時雖也想到,江南諸俠既命中鳳查考自己,周路二人口風也頗好,如果是正式娶為妻室自無話說,但現在難的是一個名份,卻如何啟齒得?

  一經想到這裡,連致書恩師一著也覺後悔,那心中之急,更甚於各人,只苦於說不出口,偏偏一到上房和雍王府,那喜事的消息,卻一天逼緊一天,不由十分煩躁,這天午後,正在後園中,自己所居的那間書房之中悶坐著,卸去衣冠,推開樓窗,一個人焚著一爐好香,就北窗之下,彈著琴消遣,卻因心煩意亂,那一曲平沙落雁再也彈不好,驀見周再興悄悄走上樓來,在背後笑道:「恭喜二爺,小人要領賞,吃您喜酒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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