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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肯堂搖頭道:「此事既系密旨,無人知道,那麼十四王爺怎麼又托你尋我咧?」

  鄧占魁道:「十四王爺乃皇上愛子也許知道,亦未可知,不過他雖托我,卻未明白提及密旨之事,你老人家只就此點更可知道外人決不得而知了。」

  肯堂看了他一眼道:「這還差盡情理,不過照這樣一說,你一定也是十四王爺門下了,我聞諸王奪嫡暗中相爭頗烈,依你看來,皇上聖意究竟誰屬咧?」

  鄧占魁伏在地下又道:「皇上聖意難測,這個小人怎敢臆斷?不過據宮中傳出消息,在諸皇子之中,皇上實在看重的還是十四王爺,其次便是四王爺,也只有這兩位王爺最喜讀書養士,所以我說將來大位不出這兩位王爺,便也在此。」

  接著又把頭一抬道:「你老人家放心,兩位王爺還在其次,皇上對你實在也久在心上咧,只要我密函一上,包管江南總督,必定差人來迎,這卻是十拿十穩的。」

  肯堂且不答這個,卻又問道:「那你為官數十年,家眷想必接來此間了,家中還有什麼人口咧?」

  鄧占魁微怔道:「小人妻室早經亡故,並無兒女,相隨只不過十余姬妾和僕從數十人而已,所以望你老人家成全,能饒我一命,便也為了能延鄧氏一脈,免致絕嗣咧。」

  正說著,忽聽身後一聲大吼道:「舒三喜,你這老叫化子。竟敢亂出山規,將那殺胚帶來,如果真是顧老先生要他問話還倒罷了,否則我便非先宰了你不可咧。」

  接著又聽那舒三喜冷笑道:「憑你打算宰我那還早咧,不過姓鄧的是顧老先生教我帶來是實,你如不信,那姓鄧的現在顧老先生這裡,你不會問明白嗎?」

  鄧占魁聞言忙道:「你老人家快救我一命,那彭山主來咧!」

  說罷,立刻從地下起來,打算覓路逃走,肯堂一擺手道:「你別害怕,冤有頭債有主,他決宰不了你,全有我咧。」

  話猶未完,舒三喜也拄著鐵杖走了過來,那彭天柱跟在身後,一手捋著頷下銀須,一手握著那把大鐵扇子,敞披著青綢大衫,一路大叫而來道:「顧老先生,這姓鄧的殺胚是你差老叫化帶來的嗎?為什麼沒有著他先告訴我一聲,如今老駝子和那魏小哥,已經各事停當,便等他這付狼心狗肺祭靈!」

  肯堂迎著笑道:「人是我著老叫化帶來的,你別錯怪他,至於老駝子和那魏公子要殺以祭靈,這等弑主求榮逆賊我也決無阻止之理,不過此中尚有別情,你且容我說明,再為斟酌如何?」

  舒三喜在旁一抹臉道:「你聽見嗎?這可不是我在說謊咧。」

  鄧占魁聞言也慌忙跪下道:「小人還有下情,适才已經稟明顧老先生,還望山主饒命。」

  彭天柱又大吼一聲道:「你這入娘的,弑主逆賊,還有什麼下情上情的?老子已經答應人家飛天神駝和魏小哥,卻由不得你咧。」

  肯堂忙又道:「這是他和魏公子與老駝子的事,你且先別著急,暫時到我屋子裡一談如何?」

  接著,又向舒三喜笑道:「老夥計,勞你駕且把這姓鄧的帶到你住的地方去,等我和山主商量好了再說便了。」

  舒三喜笑了—笑道:「弄來弄去,又弄到我頭上來咧,只要老彭不向我拼命,我便再伴他一會也無妨,你兩位多商量吧。」說著,扯著鄧占魁道:「我們先走罷,這—來,也許你暫時可以又活上兩天咧。」

  說罷,一同向竹林深處走去,貼著崖壁走不多遠,便見崖側橫著一塊大石,差不多有三尺來高,二尺來寬,舒三喜一手挪開,裡面卻是一個石洞,其高不過尺許,闊也只尺許,用手一指道:「到了,這便是我老人家的公館,你且請進,住在我這裡,只管放心,我老人家不許可,卻沒人敢進去一步咧。」

  鄧占魁一看那洞,勉強才可容一個人爬進去,又不知深淺,正在遲疑,舒三喜已經面呈不快道:「這地方我老人家全住得,你還怕有失官體嗎?老實說,不是顧老先生的吩咐,你就求我,打算進去,我老人家還未必答應咧。」

  鄧占魁聞言,連忙伏在地下爬了進去,誰知進洞之後,不但裡面竟有一間房子那麼大,丈餘高下,而且天光微透,也不甚黑暗,再一細看時,原來那石壁並不太厚,有些地方竟透進一條條光線來,所以只一定睛,洞裡便可看得清清楚楚,只見當中一塊大石上,鋪著一條新席子,還有一條薄被,一個藤枕,都非常潔淨,正待坐向席上,舒三喜已經進來,一沉臉色道:「那裡是我老人家臥榻,不是你睡的地方。」

  接著一指洞側一塊長石道:「坐到那裡去,便想睡一覺也可以。」

  鄧占魁連忙跑去一看,那石頭也很光潔,差不多有二尺來寬,六七尺長,一頭放著八九個麻袋,舒三喜又道:「那是我老人家的品級袋,你如想睡,不妨用一半做枕頭,一半當被褥,我老人家還須替你說項去,卻無法奉陪咧。」

  說罷,掉頭徑去,出了洞,仍用那塊大石將洞口掩上,直向肯堂所居茅屋而來,才到屋外,便聞彭天柱大笑道:「肯堂先生,你真有一手,一下沒有動刑,那入娘的殺胚便全招了出來,要換了我,除給他剝掉一層皮,卻沒有第二個法子咧,不過這一來,他的話是全說了,難道真的就放了他嗎?那可對不過老駝子,也不是江湖規矩咧。」

  接著又聽肯堂道:「我原和他說得很清楚,並無一語允他不死,再說這等弑主逆賊,豈有容他活著之理,不過我想借此賊之手洗清那魏太史汙名,便打算等北京一個消息,好知道此事虛實,所以不得不容他再多活幾天,此點還望代向老駝子和魏公子說明才好。」

  舒三喜忙道:「這事倒不消他去,我已和老駝子說過了,他兩個全異常感激,只這位九裡山王不再起哄便行咧!适才據黃道爺和東山的弟子來報,那王熙儒已和鎮上裡正到太湖廳裡去報案了,現在我們應該忙的是必須趕緊著白泰官北上,卻延遲不得咧。」

  彭天柱把那大鐵扇在腿上一拍道:「既他兩個全答應了,這入娘的殺胚又決不容他活命,我還起什麼哄?那位林老兄,因為急於要到嵩山去,方才已經稟明老師父走咧,既要打發那白老弟到北京去一趟,何不就此到複明堂去,大家商量一下,卻還沒來由扯這些淡話做什麼?」

  舒三喜笑道:「你別忙,我話還沒有說完咧,我在沒有尋你來扮這一台戲之前,早去見過老師父了,他老人家就要到這裡來,便其他各位,也全要來咧。」

  肯堂笑道:「平日議事全在複明堂,今天為什麼要到我這裡來,這又是誰的主張?」

  舒三喜一指自己鼻子笑嘻嘻的道:「實不相欺,這是我這老叫化子的意思,一則那老駝子和那位魏公子,現住複明堂後石室,他們新來乍到,尚未上香,邀與不邀他們與會,全有點不好,二則這裡也比複明堂的氣氛要好得多,三則昨夜之游,因為白老弟和老駝子的事搞了場,那一大壇酒還存有一大半,要糟蹋了未免可惜,所以我打算等把事情決定之後,借你這地方替老駝子接風,白老弟送行,可惜那林老頭兒走得太快,要不然,我便是三個人情一鍋兒燴咧。」

  彭天柱大笑道:「好,好,好,這倒是一件小痛快事,你這老叫化子,居然請客,真不容易咧。」

  舒三喜笑道:「還真的被你料著了,我這叫化子請客真不容易,老實告訴你,酒是昨夜的存貨,魚蝦是向老袁討的,雞鴨是門下弟子孝敬的,我只著人去買了五斤肉和一點蔬菜,便算是做了東道咧!」

  肯堂也笑道:「你真是處處不離叫化本行,不過我這裡地方太小,整治菜肴卻不方便,要從下麵弄好了再拿來,卻又末免費勁,如依我說,不如還是下去的好。」

  舒三喜把頭連搖道:「這個你放心,我既做東請客自有道理,說實在的,我這些東西雖然是七拼八湊得來的,做出菜來,卻出名廚之手,少時,也許還有幾位不速之客要來亦未可知咧。」

  彭天柱不由一怔道:「怎麼,這是什麼地方,你還能弄兩個外客來嗎?玩笑是玩笑,我老彭可不能答應咧!」

  肯堂不禁詫異道:「你這話當真嗎?在未經稟明老師父之前,若弄上兩個外人來卻真不妥當咧。」

  舒三喜笑了一笑道:「肯堂先生怎麼也說些這話來?真是不能引來的人,我會得這樣荒唐嗎?」

  彭天柱又睜大了眼睛道:「那麼來的到底是什麼人,老師父知道不知道咧?」

  舒三喜存心嘔他又笑了一笑道:「老師父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反正來的不是男人便是女人,你到時候自然知道,這個時候何必急急要問咧?」

  彭天柱正在不依,只見獨臂大師已經率著眾人魚貫走來,這才不再說什麼,一同起身,將眾人迎入草堂坐下,肯堂先將審問之事,詳細說了,獨臂大師不由點頭道:「如此說來,韃虜之對於我們,雖未明令指名緝拿,這處心積慮也就太可怕了,諸位但看他為了我們這幾個人,連疆吏有司全不能置信,竟派出專人來,一切直接奏報,甚至連朝中重臣也不讓知道,其重視便可想而知,那以後我們做事更非極鄭重隱秘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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