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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彭天柱搖著大鐵扇道:「如依我看,這廝也許妄想活命,信口開河也說不定,當真那韃子頭兒,什麼人也不相信,就單看中這廝派他出來不成?我倒有點兒不相信,如果這個奴才貪生怕死一味胡說,我們卻信以為真,那才是天大的笑話咧。」

  孤峰上人搖頭道:「這卻不然,他如僅僅為了要想活命,決不至說下這樣的一個瞞天大謊,韃酋對我們本來就極不放心,大家只消從他舉行博學鴻詞特科,一再下召征辟山林隱逸,便可想見咧。要不然,我們固然看得韃酋沒有什麼了不起,在這一般人眼中,卻是皇上聖旨,怎敢這等說法?而且他連遞信之法,與所憑印章全都說出,焉有全屬子虛之理,我以為既然要煩白老弟辛苦一趟,不妨等他把這事告訴在京各人詳細探明再說,反正這廝已經拘禁在此,還怕他飛上天去不成?」說著,又看著獨臂大師道:「如果這廝所言屬實,我們今後不但更要小心謹慎,也須另外換上一種做法才行。」

  黃松筠金振聲均各點頭道:「上人所見極是,這事簡直是正對著我們創立太陽宗派而來,如果不把事情弄清楚,一著之差,也許便誤及全域,周路兩兄既在北京,便對此事毫無所聞也不難打聽,這廝的話,固然未可全信,卻也不容忽視,還宜等白老弟回來再做決定為是。」

  獨臂大師目視白泰官笑道:「那麼白檀樾這一趟辛苦是急不容緩了,這又是一件大事咧!」

  白泰官忙道:「本來我就打算今早動身,既然諸位長老決定,老師父有命,我立刻登程就是了。」

  舒三喜笑道:「老弟且慢,昨夜老師父已經說過,忙不在一天半日,現在大家既然決定由你北上問明周路二公,再為斟酌,便待午後也不難趕到鎮江,反正你在鎮江還要通知各人到這裡來,今天未必便能渡江,我這老乞兒已經受人之托,要請你打聽一下那匹寶馬的來歷,所以特為借肯堂先生這地方,替你餞行,就便把那人也請來,你們當面一談不好嗎?」

  泰官不由一怔道:「這馬是肯堂先生貴門人的東西,我怎麼會知道?此番我雖到北京去,卻未必便與那年羹堯會面,卻到哪裡打聽去?」

  舒三喜大笑道:「你真是個聰明糊塗人,這馬既由那小鷂子馬天雄騎來,你問問他不也是一樣?又何須去問那年羹堯呢?須知我向來受人之托必忠人之事,你卻不能推卸咧。」說著又看著黃松筠道:「喂,黃道爺,人家和你怎麼說來?我把話已說到了,你就不能幫腔一二嗎?小白已在推託咧,我不過請他做幾樣萊,事情卻從你身上而起,卻不能全賴在我身上咧。還有一件事也須告訴你,我已把人家約下了,老彭卻不許來,也得你和他說明一下才好。」

  彭天柱忙把那大鐵扇霍的一收道:「你兩個又搗什麼鬼?到底打算弄些什麼樣的人來?我們會商此事,既然連那老駝子也未邀來,難道倒許外人來嗎?」

  黃松筠正待開門,獨臂大師已先笑道:「舒老檀樾,是請的那謝魏解三位施主嗎?今日一早黃檀樾便已說過,他三位就要正式上香入我門中咧,難道你沒有告訴彭檀樾?」

  舒三喜笑道:「我本打算告訴他,無奈就是看不慣他動不動就要吹鬍子瞪眼睛,所以想再看他哇呀呀吼上兩聲,想不到老師父一下就說了出來,倒便宜了他了。」

  彭天柱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哇,老叫化子,你竟敢冤我,早說是這三個人,不就完了嗎?你既存心嘔我,可也等著我的。」

  舒三喜也笑道:「你也不想一想,要不是自己人,我能那麼荒唐,擅自引進來嗎?」

  這一來連白泰官也恍然大悟,要查問那馬來歷的人,必定是那謝五娘,忙也道:「要查問此馬來歷的,是那謝五娘嗎?難怪她一見那馬便有驚異之色,又堅邀我今日去到她酒店一談咧,難道此馬與她有什麼關係嗎?」

  黃松筠忙道:「我因小王昨夜說要搶個原告,肯堂先生頗不放心,所以一清早便到東山去打聽,不想那解壯飛一見面便扯著到酒店之中,說昨夜我們走後,他三個已經商量好了,決定求老師父准許正式上香,歸入太陽庵門下,托我和老師父向庵中各長老預為先容,那謝五娘又一再托我請你打聽這馬的來歷,我一口答應下來,已和老師父肯堂先生孤峰上人全說過,只沒看見你,卻想不到這位舒老前輩,因聽我說此事,順便又去托她做菜請客,人家才又托了他,至於那謝五娘與這馬有何關係,便連我也不得而知咧。」

  彭天柱不由一抖那大鐵扇子笑道:「大不了一匹好馬,那老婆子也值這樣到處托人打聽來歷?難道那年小子是偷來搶來的不成?要依我說,她也許看中那馬,在打主意咧。」

  肯堂大笑道:「彭兄這麼一想真是匪夷所思,我那門人固不至此,便謝五娘也決無看中那馬之理,也許其中另有隱情亦未可知。」

  白泰官也笑道:「如論那馬,我倒聽馬天雄說過,確實有點來歷不明,不過此馬卻也實在異樣。」說著將天雄所言得馬經過和那馬異狀全說了。

  眾人俱各讚歎不已,彭天柱又大笑道:「果真如此,那鄧占魁便更該割碎了祭靈才對,人家一匹馬尚有人心,他卻喪盡天良,弑主求榮,不該淩遲碎剮嗎?」

  舒三喜笑道:「你怎麼又扯到這個上去?如今正事已經談完,話也說明,我是主人,便去請他三個來,連老駝子師徒也一齊找來,大家準備著,吃一回痛快酒便了。」

  說罷,便待起身下岩,黃松筠道:「你且慢一步,我還有話說,此地雖有釜灶,卻上下不便,這幾位雖然已經全算是自己人,從山腹裡轉了上來,也要有不少路程,碗盞酒菜要一樣樣運上來更不容易,這條路又非一般門人都可以過來,樣樣全要自己動手,你試算算看,得化多少工夫才能弄好,要依我說,不如還是大家到謝五娘那酒店去,豈不爽快?」

  舒三喜搖頭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昨夜才出了那件大事,我們全到那酒店裡去,固然太顯眼,而且今日之會,要大家暢言無忌才好,如到那裡去,便要且食蛤蜊開口不得了,豈不無趣,至於你怕上下不便,那全有我咧。」

  說罷徑去,不多會便取來三五根極長纖繩,把繩結好,一頭系在崖上一株老樹上,一頭垂了下去,一看已到水面,笑了一笑,雙手握牢長繩滑將下去,轉瞬便到崖下,把手一招,喚來附近一條漁船,一躍登船而去,就用那條船,在各處兜了一轉,先將應用物件和酒肉菜蔬一一吊上崖來,全安置好了,自己仍然滑繩而下,大笑道:「諸位權且少坐,我這就去請客咧!」

  眾人這時全在崖上,一見他上下如飛,半點老態俱無,簡直像一隻靈猿一般,不由全讚歎不已,彭天柱也只有睜大了眼睛看著,把那大鐵扇一拍道:「這老叫化子真有一手,要論這個我可服輸咧。」

  只有肯堂不由微慨道:「此君不但文武全才,便這一身功夫也沒有地方去找,如今卻任其埋沒江湖,真未免太可惜了。」

  獨臂大師也太息道:「豈但舒檀樾而已,今日在座諸位,誰不是各懷絕藝?只可惜大好河山已淪異族,竟無用武之地咧。」

  眾人聞言,不覺都有點黯然,閑眺之下,不多會,便見那條漁船又到了崖下,船頭和船艄上,各站著三四個人,那謝五娘,白髮盈顛,一身青布衣裙,正站在船頭上和舒三喜在說著話,似在相互謙遜,半晌之後,忽然向崖上福了一福,驀地裡一個白鶴升天,拔起二丈來高,右手一伸,握牢那根繩子,單臂伸直,便似一個紙人也似的,在空中懸得畢直,接著左手也一握那繩子,又竄上來丈餘,哧,哧,哧,一直幾下便到了崖上,看著獨臂大師叩拜在地道:「賤妾幸蒙長公土允許皈依,以後便是門下,還望不時訓誨,只要有驅使,便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獨臂大師連忙扶起道:「女俠當世奇人,嘉定一戰,不讓鬚眉,實為我輩爭光不少,老衲自來江南即欲相邀,只因遁跡已久,恐有未便,現在既承不棄,許共大事,何須如此客氣。」

  謝五娘方想再拜下去,卻撐不住獨臂大師那條枯瘠手臂,便如生鐵鑄成一般,分毫也掙扎不得,方知大師內功潛力已臻化境,果然名不虛傳,只得遜謝著站了起來,眾人一一見禮,再看那崖下時,魏思明解壯飛二人也銜頭接尾攀繩而上,忙又分別見禮,這時,那崖下的飛天神駝裴老么,一見三人全已先後上了崖,忙攜了魏承志從後艄走向船頭,向舒三喜道:「小人承你老人家相邀,決不敢逞能,但是小主人委實功夫還差,誠恐有失,只有由小人攜帶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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