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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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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天柱又瞪眼一怔道:「那小子一上來倒不錯,還有兩句人話,我正怪他只做了半截頭的好漢,難道他倒是肯堂先生差出去的?怎麼我在本庵沒見過咧?」 黃松筠笑道:「本庵上過香的弟子,何止數千,單這吳門一帶就有好幾百,你怎麼會一一認識?伺況你又不常在庵中,諸弟子上香之後,便分散各地,自安生理,非奉差遣傳喚,或有要事,不得擅自往來,這人我倒依稀記得,好像是那有名的吳門俠少王熙儒,如果猜得不錯,那便也是肯堂先生的弟子咧。」孤峰也含笑點頭。 正說著,白泰官看著湖面上,忽然笑道:「大家請看,也許他已來咧!」 眾人看時,只見那波平如鏡的湖面,果有兩條水紋,左右分開,直駛而來,便似一條大魚穿波戲水一般,轉眼之間,已到船頭,倏然從那湖中呼的一聲,竄起一人,足下踹著水,露出半截身子,一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高聲道:「來的是太陽庵香船嗎?」 舒三喜從窗中探出頭去,一看正是那藍衫少年,連忙大笑道:「我們正是太陽庵的香船,老師父和各位香客全在船上,你快來吧!」 那人答應一聲,一躍上了船頭,且不進艙,先在船頭叩了三個頭,高聲道:「門下弟子王熙儒有要事,面呈老師父和諸位長老。」 獨臂大師把頭一點道:「你進來吧,方才的事,我們全看見了,那飛天神駝裴老么咧?」 王熙儒道:「現經湘江老漁袁老前輩安置在複明堂候命。」 接著脫下衣衫,略微一擰,複又穿上,走進門艙看著肯堂道:「弟子奉恩師之命,設法接近那魏翰林,並查訪他的來歷,近日方知大概,除將確有可疑之處,已略陳而外,正打算進一步,探聽他住到東山來的用意,誰知從前天起,便見那位裴老前輩不斷在魏宅前後打量,直到今日午後,弟子因約好那魏翰林游湖,見他腳步和跟神均各有異,便疑那魏翰林也許有事得罪江湖朋友,前來找場,所以暗中拿話一點,約往謝五娘酒店一談,誰知他竟不認帳,只教弟子少管閒事,弟子又隱約告訴他,和那魏翰林另有過節,並且露出指日複明暗令子,他卻佯作不解,但又裝瘋賣傻,暗示彼此一家是友非敵,便自走開,弟子本擬趕赴西山稟明,無如已經約定那魏翰林,實在無法分身,正想過了今夜,再向恩師請示,誰知那位裴老前輩,适才竟動了手,弟子明知這條船打著朱光王佛旗號,並有香陣,一定是庵中香船,但拿不准船上有無外客,所以始終沒敢驚動,只有借那斐老前輩一腳下水,暗中跟去,對他把話說明,並邀往復明堂前茅屋稍坐,候老師父和各位長老示下,又不料老師父和各位長老全在這條船上,反失之交臂,這才又從水中趕來,還望老師父和各位長老作主。」 肯堂捋須略一沉吟道:「那冒充翰休的鄧占魁現在如何?裴老前輩曾對你有話說嗎?」 王熙儒道:「那鄧占魁現經袁老前輩安置在複明堂耳房,據裴老前輩說,這裡既有老師父和諸位長老主持,自應事事由東,所以他是一切候命而行,並說方才孟浪從事,還請老師傅和各位長老恕罪。」 獨臂大師笑道:「既如此說,那我們便非先到複明堂去走一趟不可了。」說著,忙命轉舵駛向複明堂,肯堂又為王熙儒向諸長老一一介見,舒三喜看著他笑道:「你方才那一手並不含糊,只是雖然將那鄧占魁的話逼出來,卻留下馬腳,難免因此受累呢?」 熙儒道:「舒老前輩但請放心,弟子已經熟思過了,那船上的老大便是本門弟子,決不會把話說實了,只那四個歌姬,卻難免把話漏出去,不過如到當官,弟子也自有話說,少時到過複明堂,弟子便去搶先報案,自己先把腳步站穩,就不怕他了,這姓鄧的,雖然奉有韃酋密旨,是否和江南各衙公然聯絡還未可知,除非日後韃酋追得太嚴,或不免追究弟子,否則他外表不過一個致仕知府,府場做事,誰肯多事深究?何況他對裴老前輩說的話,四個歌姬、船夥等人全都聽見,弟子和裴老前輩交手被踢下湖去,是大家目睹的,也未必便能向弟子身上做咧。」 肯堂把頭一點道:「話雖如此,你卻不可大意,須知目前韃虜對我們一步也不肯放鬆,處處全是著著進逼,牽一發便可動全身,他既派來這樣一個人,焉有出了事便置之不問之理,船上雖然是自己人,那四個歌姬,卻難保不將所見所聞一齊說出,那你便不免涉嫌同謀咧。」 熙儒一面躬身稱是,一面慨然道:「弟子既蒙恩師教誨一場,又蒙汲引在本庵門下,此身早已許國,即使因此牽累,也願以一身當之,禍福早已在所不計了。」 肯堂方說:「話不是這等說法,臨難不苟,固然是我輩應有態度,但是在無害於仁,不悖於道之下,如可避免還宜設法避免才對。」 猛聽那彭天柱把那柄鐵扇向桌上一拍道:「好小子,方才我還當你是個半截頭的好漢,能如此才不愧是顧肯堂的門生,本庵弟子,掉腦袋,丟性命那又算得什麼?既如此說,你放心,只要你因此受累,我老彭便把這顆白頭饒上,也非把你救出來不可。」 王熙儒連忙申謝,但心想:「這位老人家說話好喪氣,你如真把一顆白頭饒上我也完咧!」 接著肯堂又問道:「你打算如何報案,現在盤算定了沒有?這是一上來第一著棋,一切須防失足,卻不必向好處想,先要做最壞的打算才對!」 王熙儒道:「我想湖上盡有在夜間打漁的,少時等去過複明堂,我便設法入水,讓打漁的將我打起來,然後假裝蘇醒過來,托他引見裡正,說明遊湖被人尋仇打入湖中經過,再由裡正一同報到城裡去,這樣他便查究起來,我也有話說。」 肯堂又道:「你報案如何說法咧?」 熙儒道:「弟子已經盤算過,準備連在那假翰林門前看見裴老前輩的事都不隱瞞,至於裴老前輩湖上尋仇,喝破鄧占魁弑主冒名降清之事也直言無隱,只將那廝奉有韃酋密旨查訪我們的事不提,其餘全和盤托出,再說明弟子系因護衛那廝,才致被裴老前輩打落湖中,幸得漁人相救不死,懇求官府緝凶歸案訊辦,這樣—來,他便再不說理,也決無將一個原告,當作兇手羽党之事,而且弟子在吳門也是一個世家子弟,本人又是一個生員,平日人緣並不太差,或許可以無礙。便向極壞處說,即使那四個歌姬咬定我曾攔他逃入後艙,但他一經說出奉有密旨在身,我便捨命護救,也決落不了不是,實不滿恩師說,弟子之所以借裴老前輩那一腳,落在湖中,便是替自己留下一著說話的餘地咧。」 獨臂大師不由笑道:「這孩子倒想得真面面俱到,也真虧你咧,現在已在水中泡了這麼久,還不快將濕衣脫下,向船上夥計借一套換過,夜深了,天氣雖熱,那濕氣也受不得咧。」 王熙儒笑道:「謝謝老師父,不過弟子到過複明堂還要下水去,卻不須再換咧。」 肯堂一看月色忙道:「時候不早咧,你既要搶一個原告,遇救的時間卻不能過久,還是趕快去吧,那複明堂無須你再去了。」 熙儒答應一聲,又向各人告辭,走出門艙,一下便竄入水中,這一次卻聲息毫無,只湖面略微晃了一下而已,眾人俱各稱讚不已,少時那船,行近一個小峰,忽見兩條漁船,一面下著網一齊高聲道:」來船是香客嗎?為什麼夜間趕路,這等忙法。」 船頭夥計連忙答道:「因為客人們全要在朱光王佛面前燒炷頭香,所以不得趕早些!」 接著又道:「老師父和各位老施主全在船上,非從此經過不行,請你把網收一收行嗎?」 那靠近的一條漁船,忽然走出一個精壯漢子,提著一把雪亮的五股漁叉大喝道:「你們不看見那船桅上打著朱光王佛燈籠,船頭上擺著平升三級的香陣嗎。既然老師父法駕來此,還不快些開網。」 一聲喝罷,那網向下一沉,兩船分開,中間讓出一條水來,獨臂大師那船,直向小峰搖去,不一會到了峰下,只見沿岸一帶垂楊環繞,當中用磚石砌成一個水碼頭,靠著碼頭,二面全是漁船,那小峰並不太高,月光下看去也只有幾處竹籬茅舍,眾人將船在碼頭泊定,才一下船,那緊靠著碼頭的漁船上,又一邊走出一個精壯漁夫來,各抱魚叉,唱諾笑道:「我們知道那王相公一去必有人來,卻想不到是老師父法駕親自趕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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