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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七姑道:「她自看著老爺子把涼水灌下去,人一醒便從後艙走出,我還疑惑她已到前面來,誰知道前面艙內也不見影子,也許心中不忿放走那浪女人又跟下去咧。」

  了因大師說:「那怎麼行?我已答應人家,怎能說了不算?這妮子果真如此,那便不是意思咧!」

  正說著,那自雙方把話說翻便默然不語枯坐一旁的呂晚村忽然把手一指道:「那不是翠娘來了。」

  眾人再回頭一看,果然翠娘已經提刀含笑走進艙來,了因大師不禁面色微沉道:「你父親還昏迷未醒,你又到哪裡去?是不是又去找那三人晦氣?須知我已當面答應,卻不便出爾反爾,趁人于危咧。」

  翠娘俏臉一紅道:「老師父,你老人家先別生氣,侄女兒雖然糊塗,卻不至於此呢,我爸爸中的那迷魂彈我知道決無大礙,才敢抽空去跑上這麼一趟,要不然能這樣全無心肝嗎?說了或許你老人家不肯相信,我已把李元豹這廝的來龍去脈全打聽來咧。」

  七姑道:「這就奇咧?你不過才出去這一會,怎麼就能全打聽出來?是這山上還有什麼人嗎?」

  翠娘又笑了一笑道:「這山上除了和尚就是火工道人,怎麼會知道他們的底細?」

  了因大師不禁愕然道:「那你這個底細又從哪裡打聽來的?适才聽見你當場揭穿那李元豹的行藏,一定久知隱情,何妨先說給我聽聽,這事關係著少林武當兩派是否能和平相處,卻含糊不得咧!」

  翠娘道:「那李元豹原來本是鐵樵大師的師叔無猛大師的徒弟,算起來還是我的師叔,不過他雖在少林寺住過三年,並未從羅漢堂出去,所以不能算是少林子弟,只因這廝出身是個不第秀才,為人頗有口才,偶然追上無猛大師雲遊天水,竟被他認出是個身懷絕技的異人,不惜工本多方套交情,後來又苦苦背人哀求收在門下,無猛大師原是一位直心長老,又識字不多,竟著了他的道兒,勉強收下,在他家中一住年餘,也被他學得不少功夫,但聞得少林嫡傳,必須在寺中住上三年,從羅漢堂打出來,才算本門弟子,又磨著師父帶到寺中,循例參見方丈,鐵樵大師一見就說:「此人鷹視狼顧,決非善類。」便勸說無猛大師不必收他,最好婉言勸其回家,以免日後生事受累,無猛大師受惑已深,堅執己見,力為關說,留在寺中,以觀後效,這才又勉強留下。

  誰知這廝又不惜吃苦,做小伏低,竟被他把寺中各方處得極好,只鐵樵大師卻愈加留上了神,力戒各僧,遇有上乘功夫,決不許輕傳,他一住三年,卻不自知,以為已經盡得寺中奧秘,漸漸不把各位長老放在眼中,態度隨之傲慢不遜,便對無猛大師也遠不如昔日恭順,這才知道鐵樵大師的話不錯,便命他循著寺中舊例,從羅漢堂中打出去,那羅漢堂中均系本門各負專長的長老,雖然每人只一招兩式,若能接下,便算過去,但是人有一百零八個之多,他哪裡應付得下?

  才只打了一半,便連受重傷,只得退下來,本來如果只是資質稍差,心地尚可取的弟子,還可再請續留三年,以求精進,下次再打出去,只因各長老對他均有不滿之處,所以立命退出,從寺後側門下山,從此只能算是無猛大師個人弟子,少林門下卻沒有他,他如就此安份也還無妨,偏偏回去以後,便武斷鄉曲,無惡不作,又私自收徒,公然打起了少林寺的招牌,這才惹得無猛大師一怒下山清理門戶,但因恩義所在,只當場教訓一頓,並勒令收了場子,對眾宣佈,自己並沒有這徒弟,以後如敢再冒少林弟子,必予嚴懲,便算了事,這廝也銷聲匿跡了好久,不料此次又到江南來借名招搖,這卻實在是想不到的事。」

  了因大師點頭道:「如此說來還好,只要與少林一派無關,便免得有傷和氣了。」

  翠娘又笑道:「你老人家且慢,這其中還有一重關礙,比對少林一派更重咧,說老實話,如果他真是少林弟子,一遇上事,不用說各位老前輩,便我和雲師妹也可以去和師父說,鐵樵大師決無左袒不肖門下之理,他如今可不然咧!」

  白泰官在旁笑道:「天下把式最大宗派只有少林武當兩家,其餘不過全是這兩家的餘緒而已,難道他還另有靠山不成?」

  翠娘正色道:「白叔,你老人家可別把眼光看得太近了,須知身擅諸家之長自成一家的多著咧,你老人家知道秦嶺有位孟三婆婆嗎?」

  七姑失驚道:「孟三婆婆乃是有名的獨行女盜,平生積惡如山,除昔年在鐵樵大師手下輸過一掌便洗手退居秦嶺山中而外,縱橫甘陝川北從未遇過敵手,武技之外又精於各種下流暗器,照你這麼一說,這李元豹難道與她有什麼淵源不成?」

  翠娘道:「他自從少林被逐,不容于師友,便投入孟三婆婆門下,同來的那女人林瓊仙便是孟三婆婆的義女,如今他既是孟三婆婆門徒又算是幹女婿呢。」

  了因大師猛然把手一拍道:「如此說來,他此番南下尋釁,一定是孟三婆婆所使來離間我們武當少林兩派了。早知如此,還真不該放他們走了呢。」

  翠娘又笑道:「你老人家偏沒有猜對,他師徒雖對少林一派仇視甚深,此來卻非受了孟三婆婆的指示,另外還有一重文章咧!」

  白泰官道:「你怎麼知道得這樣詳細?他既非受了孟三婆婆所使,那他來離間我們與少林派,又有什麼文章咧?」

  翠娘笑道:「你老人家還當他目前仍舊是個江湖人物嗎?如今人家是江南總督部堂的師爺,又保了後補知縣,已現宰官身呢!」

  了因大師略一沉吟道:「既這樣說,也許這廝之來是受了韃虜指示,打算挑撥我們與少林派了,如果當真,卻不可不防咧。」

  七姑忙道:「你既知道得這樣清楚為什麼不早說?早知如此,把他們三人一齊拿住,細細的拷問一下,等問明白了之後,種了荷花,那多乾淨?這一來便難說咧!」

  翠娘道:「姨娘,你先別怪人,這廝來歷我是老早明白,不過他已在江南總督衙門任事,我也是才知道咧,你能怪我嗎?」

  了因大師聞言忙道:「說了半天,你這消息是從哪裡來的,還沒有弄明白呢!方才你到底到哪裡去了?」

  翠娘道:

  「方才我是因為傅天龍的確是少林門下,為人頗憨直,料定他和李元豹在一處,也許是受了愚弄,所以才趁你們和那廝說話醫傷之際,先去盤問他一下,誰知果然不出所料,他直到方才還不知李元豹已被逐出門牆,更不知李雲鵬之死,是為了受了韃王允禵五千銀子的賞格,經馬大哥和我先後揭穿此事,他此次南來,本系受了畢五蠱惑,來尋周伯父和你老人家責問那雲霄和年師弟之事,只因兩位老人家一推不管,便回去糾人北上尋釁。

  不想來到江南第一個就遇到李元豹,一問來意便堅留在南京小住,並說李元豹和江甯織造是通家至好,雖在江南總督衙門任文案,並不日常辦公,平日只是攜眷在揚鎮蘇杭一帶遊玩,他如願為官,也可以替他謀一個督標外委把總,或者弄個武巡捕當當,但他因為和李雲鵬先是口盟弟兄,後來又同堂學藝,志切為友報仇,不願在江南做一個芝麻綠豆武官,急於要等你老人家和周伯父一句話,便好回去呈明鐵樵大師糾人北上。

  那李元豹本不欲多事,極力勸他留在江南,但近日不知為什麼態度一變,反力主照畢五的話,前來責問,今天方到揚州閒遊,本定渡江便先訪你老人家,卻想不到在瓜洲,遇上馬大哥,他原曾見過,連忙在酒樓告訴李元豹,打算攔路動手,偏偏又遇上晚村先生和白叔曾叔把人接了過來,他不知道馬大哥已經過江,還在那邊相尋。李元豹夫婦卻先到金山寺去訪你老人家,只和他約定在焦山相見,這才誤打誤闖的又遇上。

  最初他因畢五說李雲鵬是為了暗奉大明正朔行刺韃王和雲霄以張正氣,卻不想年師弟馬大哥全做了韃虜鷹犬,力不能敵,才喪了性命,所以拼命要報此仇,等一到江南聞得李元豹已做了官,心中就不十分樂意共事,及至我們把話一揭穿,這憨傢伙更有悔意,但話已說得太滿,收不回頭,又被白叔摔了一筋斗,更弄得呆在那裡,既不走開,也不下船,更下不了臺,及至我過去拿話一激一僵,便全說出來,要依我看這人倒不失為個好人,只可惜太一銃性兒了。」

  了因大師聞言方才點頭,又一面沉吟著,馬天雄躺在艙中炕上,不禁大笑道:「可惜他還不知道那李如虎和李飛龍做的丟人的事,更不知道那李飛龍的老婆張桂香已經給幾個韃王糟蹋夠了,那軟蓋子王八因此已和我們在一處,還引以為得意咧!」

  翠娘臉上一紅道:「那張桂香我也認識,其實也本是好人家兒女,都是教他丈夫和兩個小叔薰染壞了,怎麼現在倒也和你們沆瀣一氣呢?」

  天雄略一轉側,眉頭皺了一下,又把桂香姑嫂和李如虎半路行刺被中風用錯骨分筋之法,逼去北京自行投到編入血滴子的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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