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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正說著,忽聽山坡上面,哈哈大笑道:「難怪今天午後,我到金山去,尋不著了因大師俠蹤,原來卻在這裡賞月吃酒,那我們只有當筵拜見咧。」

  一語甫畢,便見那山坡上,忽然縱落三人,第一個中年書生打撈,身穿一件青綢長衫,一手搖著一柄灑金檀香扇,另一個身穿月白羅衫黑紗長裙的少婦站在一旁,手中卻拈著一枝長笛。那方才縱身上去的壯漢,也提著那一雙虯龍短棒站在身後,了因大師一見,忙從矮幾上立了起來合掌道:「哪位施主來訪?既已到過敝寺,還請恕我有失迎迓,此船主人也非俗客,便請上來一敘如何?」

  那書生笑道:「在下天水李元豹,此次到鎮江來,一則為了瞻仰山川人物之盛,二則奉了敝派掌門大師兄鐵樵大師之命,來向大師請教一事,想不到午後恭赴寶刹,適值大師出遊未歸,正擬明日再行趨謁,卻不想忽然在此地反不期而遇,這如照佛門說法,倒真是緣由前定了。」

  接著又指著那少婦和壯漢道:「這是內人林瓊仙和我師侄禹門傅天龍,也因久仰江南諸俠英名,所以隨了在下,來此奉訪,大師久掌武當南宗門戶,當不吝教咧。」

  魚老者大笑道:「老朽魚躍龍久仰少林門下諸俠大名,尤其是玉面狻猊李元豹和聖手龍女林瓊仙的聲名,幾乎有口皆碑,卻想不到今晚忽然無意中遇上,這真是三生有幸,也不枉我在這揚子江上漂泊一場咧!至於這位傅朋友的水性和功夫,我适才已見一斑,也不枉有水龍神外號,且請上船落座再為細談如何?」

  那李元豹哈哈一笑道:「我早料定能令了因大師駐足的船,主人必非尋常人物,果然如此,既蒙相邀,便請恕我夫婦和師侄闖席咧。」

  說罷,一攜了林瓊仙和水龍神傅天龍一同上船,又向了因大師把手一拱道:「在座諸位,想亦江南諸俠,還請一一引見,不要令我失禮才好。」

  了因大師笑道:「既然同席,當得一一引見,不過這其間,不一定全是江湖朋友,也未得全附近相識咧。」說著,自晚村以次,一一介見,最後方才提到天雄,李元豹不由哈哈大笑道:「原來馬兄在此間,這倒是緣法匪淺,你那透山掌法,端的神妙已極,今晚既然幸會,少停小弟也還要請教一二咧。」

  天雄方欲開言,了因大師已經大笑道:「足下既然來尋的是老衲,必定有一番交代,實不相欺,這位馬施主,雖然不是我江南宗派,但也略有瓜葛,老衲既是地主,一切還須先由我來了斷才是,你怎麼越過主人去倒找起客人來,這不顯得令我難堪嗎?」說著壽眉高聳,二目頓露奇光,直覺威氣逼人,魚老者也哈哈大笑道:「老和尚,你先別把事情搞到自己身上,須知在我船上,我才真是地主,這款待佳客,也是我的事,要不然人家不見怪嗎?」

  天雄也笑道:「二位老人家,先都別爭論,須知人家李朋友,這次南下,也許就專為了找我咧,小侄雖然極少認得高人,卻還懂得幾分江湖規矩,如李朋友必欲見教,還是橋歸橋路歸路的好,要不然,人家不說一家有一主,一廟有一神,也許說你二位袒護自己門下,我這姓馬的,專一依傍門戶咧。」

  那傅天龍驀然一睜怪眼道:「小鷂子,你別狗仗人勢,盡說便宜話,我小師叔領命拜山是一件事,我來找你,卻又是一件事,你忘了邢臺縣逞能傷人,那李雲鵬是我同門,又是口盟弟兄,我便專找的是你咧,老實說,白天我在瓜洲渡口便看見你,只因我兩位師叔在酒樓吃飯,不得不去呈明一聲,再尋你算這筆賬,誰知你卻乘機溜了,以致害得我找了半天,到這個時候才能過江,現在既然又遇上,總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待怎樣?」

  天雄方待答話,那李元豹已經喝道:「傅天龍,你且慢開口,既有我在這裡,用不著你多說,你不聽人家說,一家有一主,一廟有一神嗎,我想了因大師乃系江南諸俠之首,又是武當南宗掌門人,這位魚老前輩更是名震江湖的前明孤臣,當然有個是非皂白,你且等我把話說明,再佝這位馬兄算這筆賬不好嗎?」說著滿面堆笑向了因大師,又把手一拱道:「在下此來,實為掌門大師兄有兩件事,對江南諸俠不解,所以才來求教,大師能容一一說明嗎?」

  了因大師笑道:「老衲向來決無門戶之見,更無不可告人之處,便同道諸友,也都光明磊落,果真有不是之處,落在貴派事門人眼中,那是竭誠求教,只一說明,的確其曲在我,少不得有話讓李施主回去,上複鐵樵師兄,豈有不容說明之理。」

  李元豹又搖著摺扇微笑道:「既如此說,那在下就放肆咧。」說著顏色驟然一沉道:「久聞江南諸俠,大抵均為勝國孤臣,義不帝清有這話嗎?」

  了因大師笑道:「這是士各有志的事,我輩既未以此自詡,也未以此號召,難道鐵大師竟欲以此見責嗎?這就奇咧。」

  李元豹又冷笑一聲道:「既然大師和江南諸俠志在反清複明,以勝國孤臣義民自居,為何逆賊雲霄弑主降清反與沆瀣一氣,本門子弟年羹堯竟公然挾了胡清雍王之勢,大肆招搖,也不過問,這又是何道理,便這位馬兄不也因為身是雍邸門下走狗,因護衛主人才將李雲鵬打死嗎?今天大師端的須還我們一個明白來。」

  了因大師又笑道:「當真鐵大師為了此事,特差李居士前來問罪嗎?那就更奇咧,固然雲霄弑主一事,尚未有佐證,我輩在未拿著確實證據以前,不便即加誅戮。再說,便鐵大師昔年也是太行朱公座上賓客之一,他既知雲逆弑主降清,為什麼不就近問罪,加以誅戮,倒令李居士遠來江南問我呢?至於說到那年羹堯倒確是本門弟子,不過他本旗籍貴介子弟,父兄均居顯要,如何能禁其不與清廷王公來往?李居士說他大肆招搖,這個我們卻未有所聞,何妨例舉一二,讓在座大家公決是非如何?若說這位馬施主是雍王門下走狗,則他現在此地,那更可面質,老衲卻只問是非曲直,決不作左右袒護咧!」

  話才說完,天雄忽然雙眉一豎,站起身來,把手向四座一拱冷笑道:「李朋友此次南來,這是奉了鐵樵大師之命嗎?果真如此,那鐵大師也不足為少林一派的掌門人了,就我所知,那雲霄為了畢五李雲鵬一再拔他鏢旗,曾特為修書向鐵樵大師責問,鐵大師不但未有間言,並且復函道歉,立將畢五召回,不准再在北京逗留,畢五奉命也立即回山,連十四王府全未回去,他老人家為什麼那麼怯于對付雲霄,而反命足下來此責問了因大師,這究竟是什麼道理?年雙峰為人如何,是否曾借武當宗派在外招搖,要是到過北京城的江湖朋友,總該有兩個耳朵一張嘴,怎能聽足下信口雌黃?不過那李雲鵬,倒確實死在我的掌下,他當時如果說是以江湖義民身份前去行刺一個清廷親王,自當別論,只可惜他自己卻說是為了五千銀子奉了十四王爺之命才去行刺,這個便不同咧。」

  接著二目圓睜,仰天一個哈哈大笑道:「我小鷂子馬天雄生平無事不可告人,現在確實是雍邸護衛,但一不為名,二不為利,便是為了身受敝友年雙峰窮途知遇之恩,以圖報于萬一,既不依傍誰的門戶,又沒有忘記了自己是我漢族的子弟,所行所為決沒有愧對天地鬼神,足下既為李雲鵬要找我算帳,你知道他是少林門下逐徒嗎?」

  說罷,雙手叉腰而立,簡直氣可吞牛,李元豹聞言,也立刻一躍而起冷笑道:「照這樣一說,倒是李某來得不是了。」說著,直把一張白臉漲得通紅,厲聲道:「李某此番南來,便是因為久聞江南諸俠大名,專誠請教,馬兄既然口口聲聲說決不依傍別人門戶,那我李元豹也丟開少林武當兩家是非曲直,你我先來一個以武會友,勝者為強如何?」

  天雄又大笑道:「大丈夫做事,本該光明磊落,足下能早如此說,我便雖敗猶榮咧,你卻無端轉上那麼一個大圈子,不太嫌對不過鐵樵大師嗎?」

  說罷,便待步向船頭,倏聽了因大師喝道:「馬施主,你且慢走一步,須知在我這金山一帶,還沒有哪個後輩敢公然向我叫陣咧。再說,我與嵩山鐵樵大師,雖然宗派不同,都全系佛門子弟,也曾有數面之緣,他的子弟,便和我的子弟一樣,這位李居士,既打著他的旗號而來,又公然向我責問,那我便不得不屈留他在我那金山寺內住上幾天,再向鐵大師說話咧!」

  魚老也冷笑道:「你兩個都別爭論,正經主人卻是栽,他分明是來拔我鏢旗,與你二位何干?等我不行,你二位再接著不好嗎?」說著,一隻手在船頭上一按,嗖的一聲,便竄向江岸大笑道:「李朋友,你也太看得江南無人咧,來,來,來,我們先試試如何?」

  那李元豹倏的也竄上岸去,冷笑道:「不管是誰,我李某決不推辭,你們如再嫌一個不夠,不妨一齊上來,看你李大爺能不能接下來?」

  說罷,將那扇子向衣領上一插,便待動手,那林瓊仙、傅天龍二人也接著全竄上岸去,天雄倏然一個平步青雲,縱向魚老前面,把手向了因和魚老一拱道:「小侄決不敢放肆爭先,不過這廝說話未免太不夠朋友,你二位也值不得和這妄人動手,否則傳出去,便是笑話,還是且待我來教訓他兩下,如果不行,兩位老人家再動手也還不遲。」說著,身子一側,又向李元豹把手一拱道:「李朋友,你快請發招吧,有我這小鷂子陪你走上兩趟,已經足夠,真要惹上兩位老人家,那你可別想囫圇著回去咧。」

  李元豹又是一聲冷笑,右手一起,大喝道:「我對誰全是一樣,先宰了你卻不怕那兩個老鬼飛上天去。」

  說罷一個金龍探爪,便向天雄面門打來,天雄身子一側避過正面,右手一起單掌開碑,便劈李元豹手腕,李元豹倏的猛一收右手,足下滑過半步,左手一伸,中食二指一併,金蜂戲蕊,又來取天雄一目,天雄右手一沉,左手向上一翻,便扣李元豹脈門,兩下連拆三招,魚老者方欲再行喝止,了因大師微笑道:「你且慢再為阻止,這小鷂子說的話也有道理,這等妄人卻真值不得你我動手咧!」

  魚老一看兩人手法,心知天雄雖不一定便占上風,也一時決無敗理,便也不再說什麼,猛見那傅天龍一橫雙棒道:「魚殼老兒,你既是此船主人,我們也來鬥上三百回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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