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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天雄笑了一笑道:「此馬乃敝友年雙峰之物,小弟此次南來,便也為受了敝友和一位雲中風姑娘之托,打算寄兩封信,分別給太陽庵主獨臂大師和顧肯堂先生,並想因這兩位老前輩之介,面謁江南群俠,商量一件大事,原意直下太湖,先恭謁太陽庵主,再求賜示肯堂先生俠蹤,如今既與諸位巧遇,便請代為先容如何?」

  晚村略一沉吟道:「年雙峰是肯堂先生昔年在北京所收弟子年羹堯嗎?聞得此子尚有幾分出息,也受肯堂不少薰陶,深知大義所在,據周路各位檀樾說他文學武技均得乃師真傳,便我那小女聽雲中鳳說,也道他雖然出身漢軍旗籍,人還不錯,他既托馬君前來,信中所言何事,能先見告一二嗎?」

  天雄躬身道:「敝友正是肯堂先生弟子年羹堯,此次托我南來,一則為了始終不忘師訓,近日已有機緣,可為匡複大計略微佈置,但人手奇缺,所以擬向肯堂先生請示,稍派一二能手前往相助,二則因為尚有些許私事,也須由肯堂先生代決。」

  說猶未完,那魚老者,忽然一聲冷笑道:「這也就太奇怪咧,我聞得那年羹堯乃系湖廣巡撫的少爺,這等叛逆大事,怎麼一下便托到你身上,他竟不怕破家滅族嗎?」

  天雄忙道:「老前輩不必誤會,且等我將此事經過稍加說明,也許你就明白了。」說著便把邯鄲相遇一場經過和京中各事,約略說了,眾人未及開言,那魚老者,倏從船艙板下,霍的抽出一口撲刀來大喝道:「照這樣一說,你已是韃虜鷹犬,分明打算借此來探我等虛實,以便回去邀功,別人容忍不察,會上你惡當,我魚躍龍卻光棍眼內揉不下沙子去,趁早說實話,彼此還有個商量,否則我這口寶刀,卻不會看誰的份上咧!」

  天雄聞言冷笑道:「馬某生平決無不能告人之事,也決不依人門戶,所言均屬實情,此番南來,一則為了聯絡江南諸俠,以決大計,二則為受了知已之托,必須忠於其事,至於生死早看得可重可輕,老前輩此舉卻未免辱我過甚咧!」

  說罷,雙手叉腰而立,正色道:「只要老前輩說出話來,能令我心服口服,馬某自甘引頸受戮,決不皺一皺眉頭,但是老前輩如果只仗手底下比我馬某明白,便打算故入人罪,那便請恕我義不受辱,卻須另說另講咧!」

  白泰官曾靜二人方待上前相勸,晚村卻一使眼色止住,魚老者又大喝道:「你這廝,分明自己已經吐出真言,現在韃虜王府充任護衛,又兼什麼血滴子領隊,還打算狡賴嗎?」

  天雄一聽,又亢聲大笑道:「原來老前輩竟然因此見疑,須知馬某果然真的變節事仇,降了韃虜,今天對你便不必說這話咧。」

  魚老者掄刀又大喝道:「你雖巧言善辯,我卻實難置信,再不說實話,便難逃公道了。」

  天雄聞言忙道:「你且慢動手,我尚有事項向不昧上人和白兄說明。」說著,從貼肉取出一個油紙包裹來,遞在晚村手中道:「在下雖和老師父初次見面,但聞得老師父和太陽庵主顧肯堂先生,全是志在匡複大明天下的至交,馬某不怕今日把命喪在魚老前輩之手,這兩封信卻必須送到,現在魚老前輩既不見信,在下也決不甘受此奇辱,便煩代為轉呈,如有覆函也請代為設法托人寄回,請恕馬某冒昧叩托了。」

  說罷伏地便拜,接著又站起身來,向魚老者冷笑道:「如今馬某事了,便不妨向老前輩領教咧。」

  魚老者提刀哈哈大笑道:「老賢侄,你真是天生強種,和那老鷂子一般無二,我相信你就是,何必為了這兩句話,就打算以一死相拼,你不太嫌小題大做嗎?須知我和令尊都是同僚,又是老友咧!」

  天雄不禁一怔,忙道:「家嚴久在軍中,所以我對一般父執也難一一認識,但不知老前輩在什麼地方曾與他老人家締交,還請言明才好稱呼。」

  魚老者又大笑道:「你也太小心咧,适才我只試你膽識而已,我雖老悖,焉有冒名亂套交情混充長輩之理,實不相欺,令尊與我都是左老將軍賬前一對有名的酒鬼,自從大軍潰散,我仗著家住江南,稍諳水性,又曾在海船蹬過幾天,才投到延平王部下去,令尊不是雙名家驥,精於透山掌法,又以輕身功夫得名,左頰上有老大一搭青記嗎?」

  天雄連忙叩拜在地道:「小侄該死,适才冒犯,還望恕罪。」

  魚老大笑扶起道:「賢侄強項不屈,頗有家風,老朽正為故人心喜,如果不是這樣,倒反非英雄本色了,何況本是老朽相戲在先咧,只是令尊豪飲,酒量無敵,賢侄對於此道如何?今日此會不易,少時還當痛飲才對。」

  天雄笑道:「小侄固然量窄,也決不敢在老伯面前放肆,但今日既侍左右,自應相陪,不過才一見面,就要叨擾,未免不當咧。」

  白泰官在旁哈哈大笑道:「足下行蹤,我等早已知道,那年羹堯的言行,我等更瞭若指掌,只是足下此次南來尚未得訊而已,适才龜老前輩相戲,晚村先生和我們不開口,也就為了藉此一窺膽識,卻想不到你們竟是世交,既如此說,我們今天這一席酒是擾定老將軍了。」

  魚老聞言連忙也笑道:「酒是老早備好,不過此間有一味佳餚,諸位能否到口,那就要碰運氣了。」

  遙聞後艄少女笑道:「爸爸你放心,既有遠客,老師父和白曾兩叔也難得來,待我去撈他兩條來奉客便了。」

  晚村聞言忙道:「是鰣魚嗎?我們在揚州已經嘗過了,何必又為了口腹之欲,讓侄女下江一趟咧?這裡江流湍急,又有好幾個漩渦,還宜謹慎才是。」

  魚老笑道:「無妨,不用說有這把握下去,便我那小女兒也常常出沒波濤之中,只此魚不多,未必一下便能捉到而已,這妮子雖然說嘴,卻不一定便真能立時撈到咧。」說著又道:「老妻近日多病,小妾一人在廚下自忙不過來,諸位少候,容我先取酒來,邊飲邊談便了。」

  說罷,便向後艙走去,白泰官忙將艙中一張折著的小圓桌撐了起來,一面拉好了幾張凳子笑道:「這條船上我常來,躍老為人又向來脫略,馬兄卻不必客氣咧。」說著,又向晚村手中取過兩封信來,遞在天雄手上道:「如今馬兄既不想和老將軍拼命,這信還是自己面交的好,請恕我們不便代庖咧。」

  天雄不由面色微紅,又將那油紙封裹收了起來,晚村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馬君此番來得正好,正好肯堂先生已經游罷南嶽歸來,正在太陽庵中,否則你就要徒勞跋涉咧。目前我們也要去上一趟,今日便請在這船上,住上一宿,借魚老杯酒少浣征塵,明日同行如何?」

  天雄喜不自勝道:「不才南來,正恐雖然找到太湖,卻無法進庵晉謁獨臂大師,能得上人如此成全,那真感激不盡了。」

  晚村笑道:「你這話偏沒料對,只一進山,隨便問誰,也不難知道太陽庵的位址,老師父更是只要有遠客來訪,無不出見,焉有見不到之理,不過同行人多,更形熱鬧而已,明日登程,不過三數日便到,你一看便知道咧。」

  正說著,忽聽後艄水面拔刺有聲,白泰官笑道:「翠娘去捉鰣魚去了,這位姑娘向來說到非做到不可,我們真是口福不淺。」

  話才說完,魚老者已經提了一大錫壺酒來向天雄道:「我因賢侄酒鄉世家,所以特為傾了一壺洋河大麯,沒有拿惠泉酒來供客,少時還宜盡興才對。」說著又取過五隻茶杯放在桌上道:「今天我們索性用大杯來痛飲,庶免我這主人斟酌之勞。」

  晚村道:「你且慢來,你與馬君和這位白施主或者可以儘量,我和小徒,卻素來量窄,如用茶杯來吃白酒,卻未免苦人所難了,還請各從所好如何?」

  魚老笑道:「你,我早已預備了一壺上好花雕,至於高足,我知他也能飲,卻無須代我客氣呢。」

  曾靜忙道:「老將軍,論理我應該奉陪才對,只是飯罷還須登岸有事,多飲惟恐不便,還請暫隨家師用紹酒奉陪,他日再為盡興便了。」

  魚老者道:「你是為了要到江天寺去嗎?那老和尚又不是外人,還怕什麼?」

  曾靜搖頭道:「了因大師既約你船上會面,決無不來之理,還要我去做什麼?那是為了另外一件事,務必須要進城去一趟,至遲明晨又必須趕回來,陪家師去太湖,所以不敢多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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