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成鐵吾 > 豪門游龍 | 上頁 下頁 |
一五四 |
|
中鳳驀然把頭一抬嗔道:「你還算老實人?我討厭你,誰教你一見面就開人玩笑。」說著,又把頭低下去笑了出來道:「你給我請罷,您的話我全聽見了,怎麼吩咐怎麼好,還不許嗎?」 香紅覷了她一眼吃吃笑道:「姑娘,您打算攆我是不是?那還早著咧,這裡是王府不是年府呀。」說著一邁腿,閃身出房,溜下了樓去。中鳳一把沒扯住,恨聲道:「只要你敢再來,我要饒了你才怪!」 遙聞香紅在樓下又笑道:「姑娘,您可別再發狠,現在我可不怕您咧,您只敢再動我一下,咱們到了那一天,要讓您小倆口子少磕一個頭,也不算姨娘我的厲害。」說罷,笑聲搖曳而去,不提。 在另一方面,這個草木暢茂的孟夏,正是那奉命南下的馬天雄長途跋涉,揮汗登程的時候,他自出都門以後,仗著那匹千里良駒,行程極速,所攜川資又頗豐,一路絕無阻礙,只因愛惜那馬,不肯過於趕路,也只不到半月,便到了王家營,沿著運河,直奔揚州瓜洲渡江,向京口而來,那瓜洲在詩賦之中,雖極有名,但只不過沿江一個小小荒村,如非來往商旅大率從此渡江略形熱鬧,簡直使人有點不相信遐邇馳名的名勝不過爾爾,馬天雄本北方之強,又生長在山川博大雄厚的關中,乍到江南,卻不禁耳目一新,立馬江幹,正在臨流喚渡之際忽聽背後有人喝采道:「好馬,這真是一匹千里龍駒,只是用它來賓士趕路,卻未免太可惜了。」 天雄猛一掉頭,一看卻是一個頭戴斗笠,身披淄衣的老和尚,看去清臒異常,面對著滾滾東流的大江,似在出神,忙道:「老師父真好眼力,在下這匹腳力果與凡馬有異,能以法號上下,寶刹哪裡見示嗎?」 那老和尚笑道:「施主看錯人咧,老衲哪有這等眼力?這喝采的,卻另有其人呢!」說著,手一伸,指著身側一個身穿黑綢長衫,手中搖著一把尺許長大紙扇的中年人道:「适才誇讚尊騎的,實是這位白施主,卻與老衲無涉咧。」 ▼第二十六章 焦山小聚 馬天雄隨著老和尚手指處,又將那人一看,只見年紀不過三十有餘,卻生得非常偉岸,更兼濃眉大眼,火色鳶肩,一望而知,一定是個江湖人物,連忙又笑道:「兄台有些替此馬委屈嗎?須知它因遇著識主,已經平步青雲咧,要不然就不累死在煤車之下,也必活活餓死,那才真正可惜呢!」 那人也向天雄上下看了一下微笑道:「既如此說,足下又是此馬主人,一定識貨無疑了,在下倒失言了,不過所以如此說,實在因為像這等好馬,千百年也難生一匹,如遇當世豪傑,馳騁疆場,或者立功異域,也不枉天公生它這一付大好筋骨,不但如足下說的累死餓死可惜,便徒假以金鞍紫韁,豢以上好草料,讓它老死槽下,也一樣可惜咧。」 天雄大笑道:「不才哪配做它的主人?此行不過因有要事,不得不委屈它一下,其實此馬主人也真是一位龍驤虎躍的腳色,說不定便有兄台說的那一天亦未可知。」 那人微訝道:「兄台既能作此言,決非常人,能以尊姓台甫見示嗎?」 天雄一看,那人正好和老和尚並肩而立,此外還站一個中年書生,三人似乎一路,忙笑道:「不才三原馬天雄,適因有事南來,兄台尊姓大名?這位老師父上下也能見告嗎?」 那人微訝道:「如此說來足下外號一定是小鷂子了,小弟江南白泰官,這位老師父法號不昧,但不知足下南來有何公幹,這馬主人又是誰咧?」 天雄一聽,不由喜出望外道:「原來兄台竟是江南諸俠之中的白大俠,這位又竟是晚村先生,這真是天緣巧合,幸會之至,小弟此次南來,便是為了受這馬主人之托,訪見一些前輩,並謀與南中諸俠稍談,原意直下太湖,等拜見那些前輩之後,再請賜介一一奉訪,卻想不到在這江岸之上,忽與白兄和不昧大師不期而遇,豈非絕大機緣。」說著便向二人施禮下去,二人連忙扶著一面答禮道:「馬兄正吾輩中人,何必如此客套?但此間當非談話之所,少時便有敝友駕舟來迎,容得放乎中流,再訴傾慕如何?」 說罷,白泰官又指著那旁立書生道:「這位乃曉村先生唯一得意門生曾靜兄,兄台曾聽說過嗎?」 天雄忙又見禮道:「小弟久已聞名,此番南來,也正擬一見,既也在此間那就更好了。」 曾靜一面答禮,一面笑道:「小弟書劍飄零,百無一是,何足掛齒?倒是賢喬梓名播關中,久著義聲,實令小弟心儀已久,少時登舟再為細談便了。」 正說著,忽見江灘之中,蘆花蕩裡,倏然搖出一隻大江劃,兩扇布帆,扯得滿滿的,直向江岸駛來,船頭上站著一人,頭戴竹笠,一身短衣褲,赤著雙足,正哈著腰,蕩著槳,只因竹笠遮著,看不出面目,那舵樓之上,卻高坐著一個青衣少女,一手挽著蓬繩,一手掌著舵,那船便似奔馬一般,一轉眼,便竄過老潮,離開立處不遠,那船頭上的人,忽然停槳,解下蓬繩,將雙帆落下,一面取過一根竹篙一點,船便進港停住,遙聞舵樓少女笑著道:「老師父和白叔怎麼弄了一匹馬來?難道另有生客同來嗎?」 白泰官大笑道:「翠娘好眼力,不但是生客,而且是遠客咧。」 接著那船頭的人,猛然一掀竹笠道:「哪位遠客到此,容我先來看一看如何?」 天雄一看那人卻是一個白髮老人,天生一副紫醬臉色,二目炯炯有神,那手臂雙腿,虯筋百結,只是個兒並不太高,再看船時,卻是一條前後四艙的大江劃,船上卻不見另有夥計舵工,心料既與這些孤臣俠隱為友,人以類聚,決定也是非常人,忙向白泰官道:「此老何人,尚乞白兄見示,並為先容,免致失禮幸甚。」 泰官未及開言,曾靜已先笑道:「馬兄奔走江湖,曾聽說過有一位海盜魚殼嗎?」 天雄忙道:「你說的是那位延平王的舟師偏將魚躍龍魚將軍嗎?聞得此公自鄭克挾降清以後,曾兩次邀擊施琅均未能命中,此後便杳無消息,原來卻也息隱在此,這更是幸會了。」 正說著,那魚躍龍已將船泊好,跳上岸來,先向晚村唱諾道:「老師父好久不見了,怎又忽然飛錨到此,倘非白老弟在陸小乙酒店留信,還又失之交臂咧。」 接著又向天雄看了一眼道:「這位是誰,怎麼並沒聽說起咧?」 晚村笑道:「這位馬君也是适才遇上,他雙名天雄,便是那陝西三原縣有名的小鷂子,雖與我等也系初遇,卻聞名已久,魚老檀樾曾聽說過嗎?」 天雄忙先向魚躍龍施禮道:「久聞老前輩在閩江口外設有水寨,誓與韃虜周旋到底,但不知如何會到這金山腳下來,今日得容一見,實在有幸之至。」 魚老聞言,一伸鐵臂,連忙攔著笑道:「好漢不提當年勇,我那老窩子,早叫人家給剿了,如今設法只好借這一條船容身,在此鬼混而已,老弟怎麼也有暇,到這江南來走走?聞得令尊早在遼東出事下獄,難道那韃虜還放你不過嗎?」 天雄被他一攔,竟拜不下去,忙道:「家父自被捕之後,便遣戊川邊,至於小侄卻幸未波及,此次南來,實因另外有事,既然老前輩寶舟在此,容待登舟以後再說如何?」 魚老又看了他一下,忽然望見那馬又道:「此馬系由老弟帶來嗎?如果必須攜帶渡江,那只好暫時拴在船頭上了。」 天雄見他似恐那馬有汙船艙之意,忙道:「但憑老前輩吩咐。」 魚老把頭一點,便肅客上船,連那匹馬也牽了上去,拴在桅杆上,然後起錨離岸,但不回對江柴灘,轉將雙帆扯起,逆流而上,一直駛過焦山,方在一處無人江岸泊好,從後艙獻上茶來,白泰官首先看著天雄笑道:「馬兄此次南來究竟有何要事,此馬主人又是誰,現在可以暢言無忌咧!」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