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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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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告辭徑去,這一晚,周再興卻始終並未露面,第二天羹堯仍趁著早晨,去將連日各事,又對中鳳說了。 中鳳笑道:「張桂香這個女人,你因此事結好於她也好,反正是個順水人情,就不然胡師兄也不能真把她給宰了,倒是那老回回,禿頂神鷹沙文亮,你別看他那一副落拓樣兒,人家在玉樹青梅一帶可真有絕大潛勢力,此人既與顧師伯言歸於好,又也在太陽庵門下,能如此看重你,卻是一件極可喜的事,還須好好締交才好,此老血性過人,老而彌甚,不特一諾千金,百折不撓,而且是非極明,你只要能善處,以後便明白了。」 羹堯點頭道:「我也深知此老非尋常人物,但周師弟一再相囑,千萬不可問及他的身世,倒實在有點大惑不解,他既在回疆有絕大勢力,又具如此功夫,為何不回到青海去創他一場事業,卻漂泊在這北京城裡甘心做一個菜傭是何道理?師妹既然知之甚詳,能見告嗎?」 中鳳看了他一眼道:「你問這人嗎?那麼顧炎武先生為什麼棄掉繁華秀麗的江南,甘心終老江湖?呂晚村先生又為什麼把頭髮剃掉去當和尚呢?難道他們便沒有家業,不是一方人望嗎?」 羹堯恍然大悟道:「照這樣一說,這位老前輩也是勝國孤臣一流人物了。只是他為什麼又這樣怕談自己的身世呢?」 中鳳笑道:「你知道什麼?他原是一位世襲土司呢!只因遭逢家難,又心懷故國,義不帝清,才跑了出來,如今漂泊江湖,已到暮年,你教他怎麼願意再談往事?再說,這中間還有段悱惻纏綿哀豔欲絕的故事,外人怎麼能知道?所以以後如再遇上,你還是照周師弟的話,最好不要問他,否則他雖不至對你絕裾不理,也非碰上幾個釘子不可,那是何苦咧?」 羹堯道:「既是師妹知道,何妨先告訴我,做個談助不好嗎。」 中鳳驀然臉上一紅道:「我知道的也不過如此,你何必追問得?左右不過此老是一個傷心人便得呢。」 羹堯見她忽然嬌羞滿面,心知這其間必涉男女之事,不禁面上有點訕訕的,不好再問下去,一見那臨窗桌上,放著一個長方形繡繃和幾板彩色絲絨,還有針匣之類,便把話岔開,搭訕著道:「師妹近日刺繡大忙,這是誰的差事,能賞賜一觀嗎?」說著一轉身,便去揭那繃上的一層白紙,中鳳連忙攔著道:「不許看,我還沒繡完咧。」 偏偏羹堯坐得較近,已經揭開那張素紙,一看卻是一幅粉紅素緞,上面繡著一對鴦鴛戲水,大致均已繡完,只差一點朴景而已。 正笑說:「這繡工真好,就未完工看一看又有何妨?」 中鳳已經奪了過去,仍將紙蓋上,放在另一邊嬌嗔道:「你這人,怎麼變得這等不老成?我不教你看偏要著,再這樣,我真要惱呢!」 說罷,玉頰緋紅,嬌羞欲滴,竟似真有幾分怒意,羹堯猛然想起,那塊緞子形式分明是個鴛枕模樣,再想起雍王說老太妃要辦妝奩的話,不禁心中明白,連忙賠笑道:「師妹,你別生氣,還請恕過愚兄魯莽,下次決不敢呢!」 中鳳又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來道:「只要你不隨便亂翻人家的東西就行呢,又何必做得這個樣兒?你是我的師哥,還真能怪你嗎?」說著又笑道:「對不住,我還要趕點活,現在要說的話已說完呢,你還是先請到前面治公去吧。」 羹堯見她素面生春,倍增嫵媚,不由得怦怦心動,本想稍留一刻,但又恐妨她刺繡工夫,只得也笑了一笑道:「既是主人逐客,我也只好遵命別過咧。」 便告辭步下樓,卻不料才到,樓梯正面,中鳳又叫道:「你且請慢走,我有話說。」 羹堯忙一掉頭悄聲笑道:「師妹還有什麼囑咐,但請明言無妨。」 中鳳走向梯前,也笑道:「你是在生氣,怪我嗎?」 羹堯把頭連搖,又笑著低聲道:「本來是我不好,焉有生氣見怪之理。」 中鳳紅著臉,半晌又笑道:「那麼,明日不妨再來小坐,容我再行賠話如何?」 羹堯把頭一點,又低聲笑道:「來是必來,要師妹賠話卻萬不敢當咧。」 說罷又向樓下走去,中鳳一直送到院落外面,目送羹堯走過花徑,正待回去,猛聽姨娘香紅笑得格格的走來道:「姑娘,您這兩天很難得一見,怎麼一清早就站在這院落外面,別又是在練功夫嗎?我勸您將就點也就得咧,早晚您就是一位掌印夫人,難道還要拿刀動杖跳房子嗎?」 中鳳不由把臉臊得通紅道:「姨娘,您可別招我罵您,這也是該您一個當長輩的說的嗎?」 接著,又道:「我是因為坐得太久了,所以出來活動活動,您胡說什麼?您說我一清早就站在這兒,你不也是一清早就出來嗎?」 香紅又笑道:「哎呀,姑娘,我算什麼長輩,您只要少揍我兩下便行咧,不過,我這一趟卻是奉老山主之命而來的,這叫作奉上差遣,身不由己,您可別見怪,咱們到您那樓上去再說好不好?」 中鳳道:「這可是你說的,我如真要不拿你當姨娘看待,又不知在背後說我什麼呢?」說著又笑道:「姨娘,這就請上樓吧。」 香紅笑了一笑,徑向樓上走著,一面道:「我敢背後說您什麼?大不了說您女大不中留,趕快嫁出去吧,誰教您常常搔人夾窩,鬧得人氣全喘不過來呢。」 中鳳又嗔道:「你一大清早就來上門尋事,再敢胡說,停一會我要饒了你才怪。」 香紅笑著,足下噔噔噔連響,一下趕到樓上,一看外間桌上放兩隻茶杯,餘瀝猶在,尚未收去,故意微詫道:「真是莫道行人早,還有早人行,我這一大清早上門來尋事,已經是討厭了,這人不更比我還討厭嗎?您到底饒了他沒有,這可不能有這厚薄之分咧。」 中鳳臉上一紅道:「你真壞透了,又在渾嚼什麼?這一清早,除你而外,有誰來?你曾看見嗎?」 香紅又笑得花枝招展道:「我的好姑娘,您可別先跟我來這一套,這兒現有兩個茶杯還擱著呢。」 接著又瞅了她一眼道:「實不相欺,您送客一出去,我便望見呢,就因為怕您討厭才沒敢出來,反正這是老山主和王爺全樂意的,您幹嗎還這麼瞞我咧?」 中鳳不禁粉臉漲得通紅,幾乎要哭出來,但又不好說什麼,只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香紅連忙又攏著雙手笑道:「姑娘,您可千萬別真的生氣,說真格的,咱們年紀差不多,還不和要好的姐妹一樣?我實在是奉了老山主之命而來。據王爺說,您的好日子,大概在來年元宵佳節前後,嫁妝雖然全備好了,但是宮裡貴妃娘娘,又撥來兩千兩銀子花粉費,王爺本身更送了一萬兩,衣服料子還不在內,人家已經專人南下到南京蘇杭一帶採辦去,您這一場喜事,真和一位格格下嫁差不多,老山主因為這兩筆銀子,是娘娘和王爺的恩典,這個面子比天還大,不打算用,給您壓個箱底,將來更好看些,所以著我和您商量一下,其實衣裳首飾全有的是,這兩筆銀子無論如何也用不了,您看該怎麼辦呢?」 中鳳愈羞,不由的把頭低了下去,只不開口。 香紅笑道:「咦,您向來愛說什麼就說什麼,為什麼不開口咧?多少也拿個主張呀,我還等著去回老山主咧。」 正說著,猛見孫三奶奶走了進來,兩隻母狗眼笑成了一條線。高聲道:「香姨兒,您可別盡逼著俺小姐,這銀子既是娘娘和王爺賞的,自應由俺小姐帶過去,難道說,老山主還打算把嫁妝的錢,在這個裡面扣賬嗎?那俺可第一個不答應咧。」 香紅連忙笑道:「孫三奶奶,您別誤會,老山主再窮些,何至於扣下姑娘這筆銀子,他老人家正是想把這筆銀子原封不動,讓姑娘帶過去,大家才全有面子,所以打發我來和姑娘說一下,您怎麼把話聽反了咧!」 孫三奶奶又咧著大嘴笑道:「俺說咧,老山主就再寒蠢些,也不能在俺小姐身上打算呀,那您為什麼苦苦的要逼著俺小姐說什麼咧?」 香紅又笑道:「那是我逗著她玩兒,誰教她向來專欺負我這老實人,今天一來就討厭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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