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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羹堯連忙一手掏出金鳳令遞過去,那人接過詳細一看,仍舊交還羹堯,一面躬身道:「您既掌著這金鳳令到此,必定有話要說,鳳姑娘曾將老師父的對牌交您帶來嗎?」

  羹堯忙又掏出那面竹牌道:「對牌已經帶來,還請再為驗過。」那人接過竹牌,又看了一看道:「既如此說,您隨我來吧!」說著把竹牌交還,又牽驢出了那條小胡同,手搭涼篷向大街之上看了一下,把手一招,立刻來了一輛騾車,笑向車把式耳畔說了幾句,又向羹堯說道:「您且請上車去,我這位兄弟自會送你去的。」

  說罷等羹堯上車以後,將車帷放下,連車簾也下了個完全不透氣,那趕車把式,跳上轅,一聲吆喝,那輛車子便雲飛電掣也似的走動起來,好半會方才停了下來,羹堯再看時,卻是一座極大院落,似乎已在一座大宅子裡面,那車把式,一面扶著羹堯下車,一面又向車旁一個精悍少年道:「這位是鳳姑娘派來給老師父請安的,令子對牌王胖子全驗過了,也許有要緊的話說,您快速去回一聲。」

  羹堯牢記中鳳之言,方待下跪,那人連忙攔著笑道:「您慢著些兒,值年人在裡面咧。」說著,攜了羹堯,直趨北面上房,到了中堂,只見房子並不太大,陳設卻頗似一個書香之家的書齋,一個五十以上六十不到的人,正在南窗下,伏案作畫,少年走上前去先躬身道:「回師叔的話,現有老師父門下的鳳姑娘派人求見,他那金鳳令和老師父對牌,都由王胖子對驗過,著胡四送來此地,師叔有話吩咐嗎?」

  那作畫的人,停筆猛一抬頭,見羹堯已經立在門內,把頭一點笑道:「你叫什麼名字?是鳳姑娘打發你來的嗎?她為什麼不自己來咧?」

  羹堯連忙拜倒在地,恭恭敬敬的叩三個頭然後朗聲道:「弟子年羹堯謹代金鳳兒叩請老師父萬福金安。」

  那人聞言擲筆大笑道:「原來是你,這就難怪鳳姑娘敢以這等重任相托咧。」

  說罷連忙走過來,一伸手扶了起來,又笑道:「你師父肯堂先生,早已對我們說過,他花了好幾年工夫,方作成你一身文武全才,聞得你已中了進士,又和雍王結成郎舅至親,不好好去巴幹功名,怎麼到這裡尋起我們來?這事一經傳出去,說不定就是滅門之禍,你知道嗎?」

  羹堯忙又跪下道:「弟子幼承師訓,無時敢忘夷夏之防,今天來此,便是為了有機密大事稟告,即使因此族滅也在所不惜。」

  那人雙手一撮,立將羹堯又扶起來,上下一看大笑道:「你果真能如此,那也不負肯堂先生雪天北上一番教誨,更不負鳳姑娘所用一番心機,不過她為什麼自己不來咧?」

  羹堯一看那人白麵修髯,雖然略顯清臒,看去便像一個老書生一般,卻精神飽滿,二目精光外露,尤其是那兩隻手,撮著自己雙肘,便如鐵鑄一般,料得必是江南諸俠中一位有名人物,忙又道:「中鳳師妹因為身在王府,不便出來,所以才由弟子前來面陳一切,並向老師父遙叩萬福金安,但弟子自離師門,對於諸師伯叔極少見過,以致有疏問候,還請示知名諱,以免失禮才好!」

  那人又大笑著,把手一松,指著案上那幅畫道:「你既為肯堂先生得意弟子,當知他在江南諸人當中有一位喜畫蒼鷹的朋友,那便是我呢!」

  羹堯一抬眼,見那六尺幅的宣紙上,畫著一幅古松,松上立一隻顧盼有致的蒼鷹,似乎松下怪石才補成一半,忙道:「如此說來,您一定是江南八俠當中的路民瞻路師叔了。弟子自束髮授書,即聞恩師以師叔品德威望相告,想不到直到今日才能見著。」說著又拜了下去,路民瞻又攔著道:「我與令師肯堂先生,雖屬忘年之交,但並非一師所傳,老弟何必太謙乃爾。」

  羹堯堅持道:「敝業師早曾說過,只要遇上諸位師伯叔,必須叩拜如見他老人家一般,弟子怎敢無禮。」

  路民瞻只得由他叩拜了,又還了半禮相邀入座道:「老弟方才口稱有機密大事相告,但不知是何機密能先見告嗎?」

  羹堯忙將所聞南巡之事詳細說了。

  路民瞻沉吟道:「這倒真是一件值得商量的大事,不過南巡我輩也久有風聲,卻不知道玄燁這韃酋,還有這等用意與佈置,既如此說,容我即日專人南下通知各人便了。」

  羹堯接著又將近來的佈置和已派馬天雄南下訪師請訓的話說了,只沒提起自己和中鳳的私事。路民瞻大笑道:「令師肯堂先生此刻正徜徉於瀟湘雲夢之間,你教他到哪裡尋去?這一次也許空勞跋涉咧。」

  接著又笑道:「此事我倒又不解咧,那鳳姑娘,既有老師父對牌在身,又知京中我等必有一二人在此探聽消息,並知入門之法,為什麼反捨近求遠起來?」

  羹堯不由面色微紅欠身道:「一則中鳳師妹堅守師訓,不是萬不得已的緊急大事,決不敢驚動,二則她也許因為自己不便露面,諸多不便,所以事前未對弟子言及,才寧可讓馬天雄去多跑一趟。」

  路民瞻看了他一眼又微笑道:「老弟只要不怕滅族,肯為我炎黃華胄爭一口氣,一遇上大事,我輩必隨時派人相助,即使你那血滴子此刻需人,我也可以先著一二人前往以供驅使……」

  羹堯方才喜形於色道:「如師叔隨時指點,賜派一二得力人員那就好了。」

  路民瞻搖頭道:「話雖如此,不過還有兩事,老弟卻須留意,第一我這地方,以後不必再來,否則彼此均有不利,第二我那派出去的人,決不能由你推薦,以免允禎等人起疑,你能答應嗎?」

  羹堯不由一怔道:「那麼以後如須聯絡,師叔又如何派人去咧?」

  路民瞻笑道:「你那私宅我已在肯堂先生口中,稍知概略,你此番回去,只要仍宿昔年讀書之所,我們少不得不時有人前來洽商,只須屏去僮僕不令在側,別讓外人進去,再定下一個暗號便行了,至於我們派去的人,或許直接投奔允禎那廝全說不定。」

  接著從懷中掏出一隻鐵鑄箭環來道:「以後你如看見,有人右大指上套有此環的,便是自己人,只須說一聲,你這箭環是哪裡買的,他如答應,這是先人所留紀念,現在無處可買,你不妨索看,但牢記這環形式質料,便可明白了。」

  羹堯接過一看那環與扳指無異,只是鐵質略有不同,黑中帶亮,一邊用紫銅絲嵌作一輪旭日,一邊用銀絲嵌作半圭斜月,不禁笑道:「只這一環不怕人仿造假冒嗎?」

  路民瞻正色道:「你對這環仔細看過嗎?怎麼便知道他能仿造假冒咧?」

  羹堯不禁臉上一紅,又托在手仔細一看,搖頭道:「弟子愚昧,實在看不出其中奧妙來,還求師叔指示才好!」

  路民瞻又取過那環,用手一撳那環上旭日,略微一推便露出一個小孔來,正好有那輪旭日大小,孔中又用銀絲嵌著一尊披髮仗劍的真武神像,仍遞向羹堯手中道:「此乃烈皇帝聖容,外人不知道怎會想到這裡面還藏著有重機關咧!」

  羹堯一看那尊神像不過只有蠶豆大小,卻鬚眉宛然,神態非常生動,不由肅然起敬道:「弟子不敢褻瀆,這真是烈皇帝禦容嗎?」

  路民瞻笑道:「這不過寫意而已,你何必刻舟求劍咧?老實告訴你,此環外嵌日月取複明之意,內嵌禦容即時刻心懷故主之意,無非是為了使人難於仿造的一件信物而已,怎麼會得形容畢肖呢?」說著又道:「便這制環的鐵,也是融合五金而成,所以永不生銹,看去便如烏金一樣,尋常匠人也造不出咧。」

  說罷,又將那環索回收好道:「這環只見面用上一次,便須收回,決不常留在某一個人手上,你只要記清便行了。」

  羹堯連忙答應,又約定如果室無外人,便將窗戶微開,靠窗桌上必定焚好一爐濃烈檀香,如有外人在內便將香熄滅,窗戶也必完全關好,那去的人如未見面,仍以鐵箭環為號,一切說好之後,這才告辭回去。路民瞻笑道:「你且慢走一步,仍坐原車回去好嗎?」

  羹堯心知路民瞻不欲洩露所居地點,忙道:「弟子遵命,不過我還有衣服在祟文門外一家小客棧內,仍須去換好衣服才回去,仍請那位朋友送到祟文門外好嗎?」

  路民瞻點頭答應,仍舊著人喚來原車送到院落當中,便命登車,羹堯也不謙遜,拜辭之後逕自登車,自己將窗簾放下,那車把式笑了一笑,驅車出了院落,微聞車輪轆轆,轉了好半會,方才停下來,下車一看,正好仍在原來上車的地方,車把式一笑而去,羹堯因不知那人身份也只謝了一聲,便自向所寓小客店,算了賬,換好衣服,將那套布衣存在櫃上,也不回私宅,徑向雍王府而來,才到花廳秘閣,便見值廳僮僕道:「年二爺,您到哪裡去了?那十四王爺已經來了好一會,王爺著人到你府中和衙門裡都看過,全未能尋著,想不到您卻自己來了。快請進去吧,王爺十四王爺全不打緊,那程師爺可真急咧!」

  羹堯一看室內燈火已經通明,不禁笑道:「我也只在琉璃廠看了幾幅古畫,怎麼偏偏這個時候,程師爺和十四王爺便來咧。」說著,直向秘閣走去,果見雍王與十四王爺允禵正在促膝而談,那程子雲坐在一旁,一面晃著腦袋,一面唾花飛濺的道:「如果這樣一來,隨便哪位王爺成功全好,俺只想能仗二位王爺的福威,能夠立功異域,封上一個萬戶侯,死後隨便鬧個武襄武壯的諡法便於願足矣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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