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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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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鳳聞言,也沉吟半晌,妙目一轉道:「這個關係太大了,我真想不到這個主兒竟有這一手,倒不能不設法先送個信給江南諸人咧,要不然,這些遺民志士豈不岌岌可危?但是你只有一個馬天雄可共心腹,如今人已南行,卻教誰去跑這一趟咧?這又決不是急足僮僕可以做的事,真急死人咧!」 羹堯想了一想道:「好在這不是十朝半月以內的事,只好慢慢再想法子,不然就急也無用,但卻絲毫洩漏不得咧!」 中鳳搖頭道:「此去江南,就按站走也得好多天,,再要把各地的忠義之士全暗中招呼到了,至少也得一年半截才有個安排,如果等他車駕出巡,那就太遲了,你我如不知此事也還罷了,既已知道,怎麼能讓它拖延下去?只可惜你我全無法分身,不然就連夜南行也說不得呢!」 說罷,又粉頸低垂,思索了好半天道:「師哥,如今事急咧,目前我是無法私自出此王府一步,否則便諸多不便,你能青衣小帽到個不相干的地方去跑一趟嗎?」 羹堯正色道:「只要於事有濟,我便設法托故出京一行,也末為不可。」 中鳳看著他又微笑道:「這事並用不著出京,只還在這九城以內,不過我去不便,你如改換一套不惹眼的裝束,還可去得,只要能由這條路子上,尋著一二人,那以後互通消息,便不太難了。」 羹堯詫異道:「既在這九城之中,師妹去上一趟不也行嗎?」 中鳳臉上一紅道:如今我不比從前,有些地方卻不便去咧,再說,這裡是王府,我如大白天裡,還和野丫頭也似的,隨便出入,滿街亂跑,不也惹人生疑嗎?要不然,哪裡還敢勞動師哥玉趾,我早一聲不響的去了。」說著,又笑道:「你且請稍坐,容我去檢出一樣東西就來。」 說著,立刻起身,打開一隻箱子,尋出一面小小竹牌來,遞在羹堯手中道:「前此我不是有一支金鳳令在師哥處嗎?你只消將此竹牌和那金鳳令,一齊拿去,到祟文門外,尋著雙協順酒店,再問一個王胖子,告訴他,就說金鳳兒要到白衣庵燒香,問問他齋期在什麼時候,他如若說齋期未定,改日再來聽信,你便說金鳳兒因為身體不好,許下願心不能過遲,就不當齋期也要還願。請你先通知老佛婆把庵中打掃打掃,三日之後再來聽信,他必定說金鳳兒人在什麼地方,她為什麼自己不來,你便將那金鳳令遞過去,他見我金鳳令,也許會定下一個日期約你再見,你便回來告訴我,再定行止。如果你一問齋期,他便說齋期就在今天,你教金鳳兒就來,那你便須立刻將金鳳令遞上,他驗過我那金鳳令之後,一定很客氣,仍將原令交還,問你有無老師父對牌。你再將竹牌遞上,他再驗過竹牌之後,自會領你到另一個地方去,會見一人。你不管他是誰,也不問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一見面就是跪下來恭恭敬敬的拜上三拜,然後說,弟子年某人謹代金鳳兒叩請老師父萬福金安,那人也許客氣,也許不客氣,但一定要問你,金鳳兒為何自己不來,反命你來,你就說金鳳兒因為到京以後不便露面,所以特由弟子前來,給老師父叩頭問安,那人或許再將竹牌驗對一下,方才問你,除給老師父叩頭請安以外,還有什麼事沒有,你不妨把要說的話全告訴他,使算把話全遞過去,以後如再有事,便不須你去,他自會設法找上門來,不過要緊的是,那後來見面的人,如果有話相問,卻不可隱瞞,一切均須實話實說,師哥你能辦到嗎?」 中鳳說罷之後,顏色驟然嚴肅,看著羹堯立等答覆,卻絕非平日光景,羹堯忙也正色道:「這事關著好多遺民志士的生死存亡,也是我表明心跡,報答恩師教誨的一個開始,便再委屈些,也須做到,何況又是代替師妹做的事,焉聲辦不到之理。」 中鳳聞言又嫣然一笑紅著臉道:「這是我師父囑咐下的,不到有生死關頭的大事,決不許用,你去卻千萬大意不得,更不能夾以私事咧。此外此事極其隱秘,你最好先穿便服出去,帶上一套衣服,找上一個小店住下,換上那身衣服再去,不要讓第二個人知道,須知這裡的主人翁,雖然對你無微不至,卻也防閑極嚴,說不定他讓你打聽旁人,又暗中在打聽你咧。」 羹堯笑道:「這個你放心,我自有方法決不讓第二個人知道便了。」 說罷,將那面竹牌慎重藏好,又商量了一會,才告辭下樓。回到前廳秘閣,將府中公事略微料理之後,一看天色尚早,便徑回自己私宅,尋出那支金鳳令,吩咐從人伺候上衙門,換好公服到本管衙門轉了一下,又換好便服,遣回車馬僕從,獨自向大街上走去。先尋了一個酒館,稍進飲食,然後又分別在三個估衣鋪,買好一身布衣,用包裹包好,出了祟文門,照中鳳計畫,尋了一個客棧住下,將衣服穿好,頭戴一頂瓜皮小帽,身穿老藍布長袍,玄青布馬褂,下面黑布撒腳長褲,白布襪子玄青布鞋,看去活像一鄉下土老兒的孩子上街探親的模樣,吩咐夥計將門鎖好,出了小店沿路去尋那雙協順酒店,誰知那酒店離開那小店只有一箭之地,卻是一個賣熟菜的大酒缸,店門外大酒缸上圍了好多主顧,大都全是賣苦力和做小買賣的朋友,羹堯一看,連忙走到櫃上問道:「借光,這兒有位王胖子王掌櫃的沒有?」 那櫃上坐著一個五十上下的花白鬍子老頭兒,正在看著帳簿打著算盤,一聽猛然把頭一抬道:「您找誰?咱們這兒來往客人極多,姓王的也有好幾位,掌櫃的可不姓王。」 羹堯又賠著笑道:「我要找的一位,外號叫王胖子,也是人家讓我來捎個信,可沒提他的名字,您這兒有這個人嗎?」 那老頭兒看了羹堯一服笑道:「照這麼一說,您是問的王把式了,他是一位趕腳的朋友,倒是咱們這兒的老主顧,看情形這個時候也該來咧,您要沒有什麼事,不妨先鬧一壺喝著等他,要不然,他是一銃勁兒,照例一大碗酒,兩個錢的花生吃完便又走了,您再要找他,那可是明兒見咧!」 羹堯一看那大酒缸蓋上已經圍滿了人,無法落座,不禁笑道:「那也好,您給我來一壺,不拘什麼熟菜撥上一碟,就這櫃上喝行嗎?」 那老頭兒向羹堯上下打量了一下道:「您來照顧小店,便是財神爺,哪有什麼不行的。」說著便命夥計,舀了一大碗酒,撥了一碟鹵菜,又掇來一張高腳凳子,在櫃上放好一雙竹筷子,羹堯坐著,慢慢的喝著酒,因為自己對於江湖人物,頗多熟識,轉把臉背著,好半會,忽聽那老頭兒高叫道:「王把式,有朋友等您好久咧,怎麼單今天來晚了?」 接著又聽身後有人道:「他媽的,今天趕了兩個短站,還不夠一壺子酒錢,真要有朋友找我,那這酒賬便有人給,不用向您賒咧!」 羹堯猛一掉頭,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短衣漢子,一手提著一條驢見愁的長鞭,一手拿著一頂破草帽,當扇子扇著,敞開胸脯,露出一身黑肉,看去雖不太瘦,卻也說不上是個胖子,只是精壯魁梧面已,心恐有錯,忙道:「朋友,恕我眼拙,您外號是王胖子嗎?」 那人也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哥兒,您找王胖子有什麼事?別瞧我不太胖,覺得這個外號不太合式,那可是當年的事,如今只因我幹上這個賤業,每天至少也得趕個百兒八十裡,所以把膘全長實了咧,這是貨真價實,決無假冒之理,您找我,也許聽街坊大爺們說過,我王胖子幹活兒還老實,驢又跑得飛快,價錢也不大,打算照顧我一下是不是?那行,只要您說出一個地名來,包管誤不了事,不過,但有一層,我每天都得喝上三碗,差一頓,趕起腳來便不得勁兒,您稍等上一會就得咧。」說著大喝道:「掌櫃的,快將我的例酒拿來,人家客人也許還等著趕路咧!」 那老頭兒向櫃旁夥計笑道:「王把式的酒菜向來是例行公事,連問都不用問的,你們還不趕快給送上去嗎?」 那夥計也笑了一笑,舀了一大碗酒,向羹堯身側一放,又取過一包花生米,那人更不怠慢,放下長鞭,左手擎著酒碗,向口裡傾倒,右手拈著幾粒花生米,連皮也不去,等咕的一聲,咽下一大口酒之後,順便向嘴裡一拋,只嚼得兩三下,又是一大口酒,便站著片刻,酒和花生米都盡,大笑道:「如今我的公事已經辦完咧,您到那兒去快說罷。」 羹堯見他雖是趕腳把式打扮,卻一臉精悍之色,又豪邁異常,不由笑道:「您夠了嗎?再來上兩碗如何?」 那人大笑道:「多喝上兩碗酒倒無妨,可是,您也許有事,說不定要趕多少裡路,我若醉了,隨便哪兒一躺都行,您要誤了事該怎麼辦?要依我說天色不早,您別讓了,咱們談買賣是正經,您到底打算上哪兒去咧?」 羹堯聞言也不再客氣,立即掏出錢來,把賬算了,走出店門一看,果然外面拴著一條黑驢,那人解下韁繩又笑道:「究竟到哪兒去,您快說呀,太遠了我可不能去咧!」 羹堯笑了一笑道:「我可不到什麼地方去,不過金鳳兒托我向您捎個信,她要到白衣庵去燒香,教我問問您齋期在什麼時候?」 那人不禁一怔道:「是金鳳兒托您來的嗎?那我們到前面一個朋友家裡說去。」說著,抄著鞭子,牽著驢,走進一條小胡同,瞼色微沉道:「齋期就在今天,您教金鳳兒就來,這是敬神的事,可耽誤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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