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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隆科多把手一拍道:「照哇,這才和我的見解是一樣。老實說,如今天下澄平已久,四海一家,哪裡還用得一個馬上皇帝咧?皇上向來極聖明不過,處今日之勢,既無敵國外患,又罕內亂賊臣,焉有以典兵將將之道來選擇儲君之理?要依我說,也許這是皇上因為近日各位阿哥都有養士之風,實在聖慮有點放心不下,所以用一個相反的法子,來測驗各位阿哥,如果真以精於兵法相對,那便反而不妙呢!」

  雍王沉吟半晌,看了二人一眼笑道:「舅舅和二哥的話果有道理,明日如果父皇真以兵法召對,我決定用二位的話來對答。即使真有對外用兵之處,打算在各阿哥中,選一統帥,我也必拱手讓人,以免皇上聖慮不安,和各阿哥的疑忌。反正今日之決策,在於朝中而不在閫外。再說,舅舅現在典著禁軍宿衛,決不虞變生肘腋,又放著二哥這樣一個將才,三年五載之後,資歷一深,便不難薦舉出去。一旦國家有事,如論運籌帷幄用兵將將,還有能比舅舅和二哥再強的嗎?我又何必爭此一刻咧?」

  說著,看著兩人,不由眼光四射,哈哈大笑道:「我既有舅舅主持于內,倘再得二哥能專征於外,便無殊百萬雄師在握,又何須再親統重兵反遭疑忌咧?」

  隆科多不禁失色道:「這是什麼話?你為什竟無忌憚的公然直說出來,萬一傳出去那還了得?」

  雍王又大笑道:「舅舅怎麼又忽然這樣膽小起來?老實說,現在只我三人在座,我對你們兩位,早已誓共安危禍福,還有什麼避忌的?如果我連舅舅和二哥全不能置信,將來怎麼能共事咧?」

  隆科多不由動容道:「四阿哥,如真能不忘今日之言,那我這舅舅,便為你肝腦塗地也值得,那以後宮中的事,便算全交給我咧!」

  雍王聞言,立刻離席,把手一拱道:「如此我先謝過舅舅,假如真有那麼一天,甥兒不但不吝九錫,便朝政也當共決,今後還望共襄大計,一切不必避忌,否則便是以我為不足輔了。」

  隆科多也連忙避席答禮道:「四阿哥既如此見重,我自當唯力是視,便事不成,也必殺身圖報。別的不敢說,自信日前對於皇上聖意所在,還敢揣測一二,一遇上事,管教您決不落在人後,所以今天夤夜而來,也就是為了這個,至於您他日龍飛九五,別的決不敢望,只要許與聞政事於願足矣。」

  雍王又大笑道:「舅舅現在已是國之重臣,將來豈止與聞政事而已。」說著又向羹堯笑道:「二哥那是不用說咧,少則三年,多則五載,我必和舅舅一同設法,讓你頂戴慢慢上去,只一旦能弄到一個疆吏,那一切便順利了。前些時,皇上偶然問及今科人才,我已替二哥有意無意的暗中噓了幾句,又托張陳兩位大學士,在應對的時候,代為提及,如今已經簡在帝心,一有機緣,也許就可以先進一步咧。」

  羹堯連忙拜伏在地道:「羹堯菲材下駟,怎敢與皇親相提並論,辱蒙王爺如此恩遇。」

  雍王連忙扶起道:「二哥,你又俗咧,以你我交情,這都是份內之事,怎又如此起來?老實說,不但今日,大家已是忘形之交,便他日大事成功,我也一定要在我們三人身上,作出一個千古君臣相處的好榜樣來,讓天下後世有所遵循咧。」

  羹堯又遜謝再三方才起來,接著,三人又談到允禵允祀的事,隆科多笑道:「你們果真暫時打算用這只守不攻,各方聯絡,驅虎食狼之計,倒不如趁明日皇上召對之時,將十四阿哥捧一下,讓他在皇上面前先落個知兵之名,如果皇上聖意果如我們所料,固然無異暗中跌他一下,即使皇上有意在各阿哥之中選拔一份將才,弄假成真,將他撮弄上去,萬一專征什麼地方,師出無功,更足以致其死命,這是正反都于你有利的事,卻不可忘卻咧!」

  羹堯也笑道:「皇親此計極妙,不但正反全于王爺有利,而且適足以證明我今天去做說客的誠意,同時,更令六王爺對十四王爺多一項疑忌,到時,只要我們再略微從中煽動一下卻便更妙咧。」

  雍王連連點頭,一面命酒相勸,三人小酌之下,直到三鼓再轉之後,雲中燕方才回來覆命,將所得消息說了。雍王一面舉酒相勞,一面看了他一眼笑說:「你多辛苦咧,快去休息罷,明晚也許還有事呢。」

  那雲中燕自十四王府回來,本已累乏,渾身全不得勁兒,正巴不得有此一語,聞言飲幹賜酒,便作辭回到住所不提。

  這裡三人又計議了一會,方才散席,便連隆科多也宿在秘閣。雍王回到後面之後,隆年兩人抵榻而眠,彼此各言抱負,相得益彰,從此也成了忘形之交。天色黎明之後,隆科多先行告辭回去,羹堯雖已通藉,近受雍王之托,各事更忙,但始終未把功夫丟下,照例宿在雍邸,必在後園練一下拳腳,便也不再睡,卻徑向後園而來,一陣跳縱之後,正待出園回到前面,才走到借蔭樓附近小徑上,忽聽身後高叫道:「年二爺,您真跟俺小姐是一對兒,兩個人全愛這早起來就練工夫,將來怕不掛上帥印,鬧個大將軍當當?如果用著女先鋒,出少不了俺小姐咧!」

  羹堯回頭再看時,卻是孫三奶奶,一手提著一個水壺,一手提著一個食盒,蓬著一頭黃髮,卻不知從哪里弄來一枝早開的榴花插在鬢角上,不由笑了一笑道:「孫嬤嬤,你好早,小姐也起來了嗎?」

  孫三奶奶笑眯了一雙母狗眼道:「她跟您一樣,早起來啦,這時候在那院子裡,也許已經把一趟劍練完咧。俺因為她昨夜趕了一夜活,一清早又要起來練劍,人太辛苦了也不好,所以隔夜便托那廚房裡煨一小罐子燕窩粥,如今便是取這粥去,才回來。您擂了這半會子拳,也該乏咧,且到俺小姐那樓上歇上一會,陪她吃點粥好嗎?」

  羹堯正笑說:「謝謝您,我前面還有點事,待一會兒再去吧!」

  孫三奶奶卻攔住去路齜著黃牙,咧嘴一笑道:「姑少爺,您這兒已經來個兩三趟咧,今天為什麼又臉嫩起來?這是王爺和老山主全知道的事,咱們還怕什麼不成?再說,俺小姐昨夜還惦記著您,要跟您商量事情咧。您要不去,停一會教俺到哪裡去尋您去?」

  羹堯見她連姑少爺全叫出來,不由心中一急,但又深知這位孫三奶奶的牛性,便中風有時也無法扭轉,左右一看,幸喜尚無別人,連忙紅著臉道:「孫嬤嬤,您別開玩笑,這樣稱呼卻要不得,不但外人聽去那是笑話,便您小姐聽見也是不好……」

  孫三奶奶不等說完又睜大了眼睛笑著嚷道:「這又奇咧,您本來是俺的姑少爺,怎麼會讓人家聽去就成了笑話?老實說,俺老山主連嫁妝全在忙著趕辦,您不讓俺叫您姑少爺那可不行咧!」說著一怔,放下水壺,在自己腦後摸了一把,又恍然大悟,咧開大嘴傻笑道:「難怪您生氣,俺真糊塗透頂咧。您現在中了進土,又做了官,已經不是少爺,是老爺咧,俺應該叫您姑老爺才合適。」

  接著,又請了—個安道:「姑老爺,您說得對,別生氣,俺這就改口,叫您姑老爺咧!」

  羹堯見她愈纏愈妙,簡直無法擺脫,不由心中著急,忽聽中鳳在背後一座湖山石後高聲喝道:「孫嬤嬤,你又跟誰在吵什麼?當真一清早就要讓我說你兩句嗎?」

  孫三奶奶這才又笑了一笑,把舌頭一伸道:「俺沒有跟人吵嘴,是年二爺來咧!」

  羹堯再掉頭看時,只見中風短衣窄袖,把一方帕子包著頭髮,倏然從山石後面轉過來紅著臉,微嗔道:「您既來了,為什麼不進院落,反而倒在外面和她攀談起來?要給人看見豈非笑話。」

  羹堯又不好申辯,只得笑了一笑搭訕著道:「我因适才做罷功夫,正想回到前面去,不想被這位孫三奶奶攔著,要我陪你吃點粥去,因此略微問了幾句,其實並未說什麼。」

  中風又瞪了孫三奶奶一眼,看著羹堯微笑道:「既如此說,那便到樓上小坐,吃點東西再走罷。」

  羹堯跟著兩人,一同進了院落,上樓落座之後,笑道:「您現在成了針神咧,怎麼夜以繼日的做起活來,不嫌太累了嗎?」

  中風不禁一怔,接著又笑道:「那是老皇妃囑咐的,既無法回絕,限期又急,所以只好趕兩個夜工好敷衍出去,您怎麼會知道咧?」

  羹堯隨即把連日經過和夜間計議的事說了。

  中鳳不禁雙蛾微蹙道:「以後我固然不宜常出去,我那二哥卻更不宜多差遣,您還得多預備兒個人才好,須知事情愈繁雜愈不可大意,萬一一著差了下來,便不易補救呢!」說著,孫三奶奶已將兩杯香茗和燕窩粥送上來,中風又雙蛾微蹙道:「那粥你放在此地,吃完我自己會添,這裡用不著你伺候,暫時先下去吧!」

  孫三奶奶連忙答應,掉轉頭,齜牙一笑走了下去,中鳳等她走後,又悄聲道:「我那二哥並非什麼端人,更難推心置腹,如果出點事固然您面上難處,萬一事事參與機要,此人便更加難制,以後如再有事差遣,最好還是暫由張傑出手為佳,但求顧師伯處,能派上幾個靠得住的能手來,那就要好得多,否則您要倚仗他那就非糟不可了。」

  羹堯微笑道:「張傑倒比他靠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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