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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在另一方面,這時候,雍王正在秘閣之中和羹堯隆科多商量著一件大事,雖然燭淚已經盈盤,兀自健談未已。原來羹堯自離十四王府之後,回到私邸,不一會便各方情報全到,不但六王府的人已把程子雲所露的一手完全呈明,不一會,小來順兒也瞅空出來,將程子雲和允禵所談的說了一個大概。羹堯得訊更不怠慢,連忙趕向雍王府將自己親赴十四王府和允禵所談,以及允祀允禵兩邊消息,全向雍王陳明,一面道:「我真想不到,程子雲那怪物,竟對六王爺來起這一手來,幸而六王爺是一個色厲而內荏的道地紈絝,要是換上—個人,那今天真不知道要出多大的笑話咧。」

  接著又笑道:「如今他和十四王爺比較起來,那又差多了,我還真沒想到,他竟如此無用,要照這樣看來,此人倒又不足論了。」

  雍王聞言不禁大笑道:「本來他在各阿哥當中,就無甚作為。不過,如論野心,還第一個就是他大,又最喜在宮中暗放冷箭,數說各人短長。不但十四阿哥被他害得受了傳旨申斥,連三阿哥,八阿哥和我也時受中飭。有時竟似瘋狗一般,不管新陳全要咬上一口,幸而皇上也漸知其為人,不太相信,否則那就很難說了。今日之事也算是一個小小報應,一下便被那怪物制住,丟了大人吃了啞吧虧,連說全不敢說,豈非笑話。」說著又道:「二哥,你別以為那程子雲這一手太過魯莽,須知對付這等人卻非此不可咧,如果你規規矩矩向他說話,也許他反而不容置喙了。」

  說罷又看著羹堯道:「不過十四阿哥卻比他精細多了,我們這一著棋,本來是在讓他們更加深仇恨,互相攻訐,如果這麼一來,當真讓姓程的怪物,把他們雙方打成一片,那又於我不利了,雖然二哥今天已經去拉了十四阿哥一把,卻無補於事咧。」

  羹堯搖頭笑道:「對於此點,王爺倒不必深慮,如依羹堯看來,那六王爺果確系如王爺所言的一流人物,愈是受制必不甘心,即使一時為利害所懾,其心必感覺痛恨,這兩位王爺經此一來,不但不會打成一片,勢必暗中傾軋愈烈,這倒是於我的一個好機會,怎能說不利咧?目前我們所必須明瞭的倒不是六王爺對此事如何措施,而在十四王爺這以後的文章如何做法,和他明天到這兒來,王爺如何應付,如今我們最好是自己按兵不動,對各方皆加接納聯絡,而造成他們相互之間的敵視,最為有利,王爺對於此點曾想到嗎?」

  雍王笑道:「二哥和舅舅隆科多本來全是這等說法,我又何嘗不是這等想法。不過事情有時候很難說,目前聖意也很難揣測,據說皇上近來便因各位阿哥之間,頗有合縱連橫之勢,正在派員密查咧,如果適逢其會,豈不轉而又是麻煩?」

  羹堯正色道:「皇上此舉正是極其睿智的辦法,羹堯所以主張按兵不動,也是為了顧慮這個,但是只要對於各方能夠瞭若指掌,事情做得機密不落痕跡,決不至被人注目,生出事來,如果事蹟不密,那就難說了。」

  雍王點頭道:「既如此說,那我們現在必須明瞭的,就是十四阿哥如何處我與六阿哥的態度了,可惜張桂香今天無法來此,否則她也許有更詳細的消息,如果再等她明天來報,那便遲了。要依我看,二哥何妨再請雲小姐去一趟,問問她有無新的見聞不好嗎?」

  羹堯略一沉吟道:「她去未嘗不好,不過這支奇兵不宜常用,如依羹堯所見,莫若派中燕去一趟,比較妥當。」

  雍王微怔一下又笑道:「反正他兄妹二人誰去都一樣,既然二哥主張中燕去便讓他去一道也好。」說著便命人去請中燕,一面又笑道:「二哥怎的對她忽然又顧惜起來?是不是因為已經藏嬌有日呢?」

  羹堯不由臉上一紅道:「王爺不必取笑,此事是否可行,此刻尚未決,怎能便作如此想?」

  接著又道:「我不過因為她與張桂香之間,也許前嫌未能盡釋,往還一多,或許不免複生芥蒂,轉為不美,所以才打算教中燕去,如果王爺見疑,轉不如還是讓她去一趟了。」

  雍王笑了一笑道:「我也不過隨便說一說而已,二哥怎麼又認真起來?既已決定著中燕去,又何必因此一言,害她辛苦一趟咧?」

  接著又說:「我倒忘了,今天她正忙著趕夜工,你便想教她出去也辦不到咧!」

  羹堯搭訕著道:「這又奇了,她為什麼無端的趕起夜工來?怎麼我倒沒有聽說咧?」

  雍王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照你這麼一說,她如有事,二哥一定知道了,不過此事也許例外咧。」

  說罷又笑道:「那是今天中午母妃才交下來的一件差事,因為她那一手畫和刺繡全太好了,才煩她繡上一幅白衣大士轉送宮中一位老太妃,約好五天就要,所以她不得不趕上幾個夜工,慢說你不知道,便是我也是适才才聽令妹告訴我才知道呢。」

  羹堯不禁臉上又是一陣飛紅,正好中燕奉召而來,才把這件事,岔了過去,立即把方才決定的事和中燕說了。那雲中燕對昨晚桂香的暗示,正巴不得有此一行,聞言欣然領命去做準備。這雍王又和羹堯密談一會,天色已晚,正在相對小酌,忽然門上來報導:「稟王爺,隆皇親來了。」

  二人不禁一怔全站起身來迎接,正不知隆科多為什麼夤夜忽然來訪,只聽得一陣托托靴聲,那隆皇親已到西花廳外面,雍王連忙出去,迎著道:「舅舅為何夤夜到此?是宮中有什麼消息嗎?」

  隆科多笑道:「我既在這個時候特為來一趟,自然有點消息。」

  猛一抬頭看見羹堯也迎出來,又道:「這倒巧極了,原來雙峰也在此地,那就不妨大家商量商量咧。」

  羹堯一面請安行禮,一面也笑道:「皇親如此說法,難道此事與羹堯也有關聯嗎?」說著躬身立在一旁,與雍王一同肅客入室,隆科多一面大踏步向秘閣裡走著,一面答禮道:「你是四阿哥唯一智囊,無論有無關聯,還不是全要備供諮詢,何況今日郎舅至戚,他日朝廷柱石咧!」

  說罷三人一同入室坐下,隆科多一看桌上殘席,又大笑道:「你們好樂,原來竟自在這裡對飲咧,既然如此,容我闖席如何?」

  雍王忙道:「只要舅舅不棄,那正是我這主人求之不得的事,不過倉猝不恭而已。」說著,立命左右撤去殘席,洗盞更斟,一面摒退左右又問隆科多來意。隆科多一面脫去官服,一面笑道:「我所以特為跑這一趟,便為了方才得到一個消息,所以趕來奉告。」

  接著又道:「據極可靠的消息,皇上明天大概對於各位阿哥要有一項垂詢,雖然所問的只是將將用兵之道,但極有深意存乎其間,所以我才先來送個信給你們,最好乘這個時候做一準備,打下一個腹稿,不要到時應對失措才好。」

  說完之後,一掉頭,又向羹堯笑道:「雙峰,你對此事如何看法咧?能不能就事判斷一下,先告訴一點給我聽聽?」

  羹堯沉吟半晌,看著雍王不禁微笑道:「皇親在我八旗貴胄之中,素有諸葛公之稱,對於此事怎麼倒反向我一個少年幸進垂詢起來?不過,如依鄙見,明天皇上如果真要問王爺兵法來,最好還是推上一個平日唯讀聖賢之書,未遑研及,能多叩頭謝過尤妙。」

  隆科多哈哈大笑道:「雙峰真是可人兒,也不愧是咱們四阿哥的智囊,我之所以夤夜趕來,便是恐怕應付不善,有失良機咧。」

  雍王聞言,不禁一怔道:「父皇向來雄才大略,尤其是三藩亂後,時刻留心邊陲四夷動靜,如果問及將略軍事,正是對各人的考驗,這麼一來,不轉見責,視為庸懦嗎?」

  隆科多笑道:「如以常理而論,明日一詢,自以對答如流為是,弄巧了,也許就可以統率一軍,出征未服,也不難稍建功勳,不過皇上天稟聰明,聖意往往令人莫測,如果高一層做法,卻就不是可以知兵炫耀的了。」

  接著,又看著羹堯道:「雙峰,你既與我所見略同,何妨試說一說其中奧妙咧?」

  羹堯笑道:「我原是書生之見,說出來也許未必便如皇親所料咧!」

  隆科多道:「你能見到這一層,就決非書生之見,何必太謙乃爾?這裡又無外人,你便說得不對,也不過大家一笑而已,誰又真是諸葛亮能算無遺策咧?」

  羹堯躬身道:「我的鄙見是皇上自從三藩平後,宇內已見澄平,雖然仍不免有事四夷,但一切均須出自妙算,決不願令諸王典兵,使前明靖難之役複見於今日,所以本朝諸王,不但絕不分藩,連護衙家丁也減之又減。目前雖然打算垂詢諸位王爺兵法,和將將之道,其實決無以重兵輕付某一位親王之理,即使有之,也必另有親信大臣,參贊策劃其間,以收互相牽制而免意外。要打算以知兵上邀聖眷那是妄想,弄巧了,也許這是皇上對諸位王爺是否安份有無野心的一種測驗,那就適得其反了。如若我這一個揣測是對的,則莫若以仁厚愛民,偃武修文為對,倒或者比較能合聖意。這不過管窺蠡測之見,不知皇親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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